大年三十,洛城的洛江道,直到黃昏時刻還擠滿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隨著社會觀念的開放,人們不再拘在家中守歲過年,本地人在大小餐館吃年夜飯的有之,外地人不遠千裏地旅遊度假過年有之,甚或在除夕夜一樣重複著往日生活節奏的也是大有人在。


    遠從京華而來,一直尾綴著於雲奇的兩個人,也被擠在了熱鬧的人堆兒裏,看著遠處那個高大的身影在一片晃動的人影中忽隱忽現。


    遠看著於雲奇輕車熟路地拐進了洛江道旁的一條小巷子,剛才差點錯過的兩人齊齊地鬆了一口氣。針對於雲奇這種熟悉地形、有反偵察經驗還帶靈力的,玩兒跟蹤,簡直要耗盡了所有的心力。


    僅供人行的小巷子有些陰暗,遠吊著的兩人直盯著前方,不提防地撞上了幾個打扮的光鮮亮麗而且在大冬天顯得很是清涼的女子,在嬉笑聲中被阻住了腳步。等好容易脫了身,已再也找不到於雲奇的影子。


    洛陽道邊的西平四巷,不知該稱之為幸福還是墮落的巷子,星羅密布著大大小小開門半開門的娛樂場所,應當能讓遠方來客多消磨些難得的快樂時光吧。


    已然又躍上一輛公共汽車的於雲奇,看著被遠遠甩在身後的街道,嘴角勾起了淡淡的笑。


    他想起了年初和許洛秋一起光顧郝家小店的情形,還有那一路鬧出的烏龍情形。


    人生事就象是一場賭博,誰也無法預料結局。但既然賭了,就得瞅準了,一擲而下,求個無怨無悔。


    所以回到洛城之後的幾日,於雲奇都一直呆在家裏。老實安份地扮著世上最乖的兒子,當然老媽提出的相親要求除外。已然做了不孝的決定,就盡心盡力讓家人多享些美好時光。


    就在大年倒計時的時候,於雲奇離開了洛城城區向著他認定的地方而去,去完成屬於他的那一局。


    夜色中的千疊山,渺無人跡,散碎的月光鋪在山路上,於雲奇隻能聽見自己的腳步在耳鼓裏沙沙地響著,象是在做著伴奏。


    伴奏,隻是伴奏。一直在於雲奇腦海裏不停回放的是他從拿回自己身體那一天就發現的留言。


    是那隻借用了他殼子幾天的鬼留下關於洛秋身上十二花神祭的提示,語氣語調極盡了那鬼慣有的傲慢與輕佻。


    “十二花神祭。你找到了十二月各月的花朵也隻是第一步而已……正月梅在肩胛,控著中府穴;二月杏花橫牽隔俞……六月蓮必須一次性通連次謬、下謬、上謬三穴……這些穴位你能認準嗎?……桂花大巨。菊花承扶……我怎麽覺得你可能根本就沒能力做得到……當然了,既然是祭,就要有祭品,她是生是死,取決於你要生還是要死……”


    關於生死的選擇是夜無怎麽也玩不膩的遊戲。還有小鬼秦桐,早在十來年前就會哄著年少無知的於雲奇將靈力反哺給洛秋,巴不得他失了靈力死了才好。兩鬼都是一樣的,對許洛秋好是真實無偽,但對於雲奇可是半點好意欠奉。


    於雲奇反複嚼著夜無最後留下的信息,滿嘴苦澀。片刻之後。又突然地紅了臉,狠狠地啐了一口,為了夜無那句“你根本沒那個能力”。


    連身體都沒有的鬼。還敢舔著臉指摘人,他敢賭那鬼正經是個理論強於實踐的零經驗。


    山道旁的樹叢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打破了於雲奇的浮想聯翩。他駐足向前方看了過去,就在正前方突然現出了一條十來長的巨蛇正吐著舌信,瞪著紅眼緊緊地盯著他。


    冬天。蛇不是應該冬眠嗎?於雲奇環顧了下四周,在通向聖果院的道路兩旁正如他所感覺到的一樣。爬滿了大大小小,粗粗細細,各形各色的蛇類,仿若正在趕著一場饕餮盛宴。


    一切不是幻像,都是真實的。爬過他的腳麵,繞上他身體的蛇身,透著冰涼。於雲奇的手上暈起了白色的光華,凝勢象是要對準一條蛇身劈下去。


    但在刹那之間,於雲奇就自行收住了手,臉上帶上了欣喜。他突然想到了,這麽多蛇不合常理的出現,也許正預示著許洛秋應該正如他預估的那樣,就在聖果院。


    “我要去找洛洛!”,幹脆地迎身上步,於雲奇對上了攔路巨蛇高昂起的蛇首,言語誠懇。


    一雙飽浸著滄桑的眼眸漸從血紅轉成幽深的墨綠,蛇信輕吐拍了拍於雲奇的臉頰,然後慢慢地蠕動到一邊,讓開了路。


    他還不錯!望著於雲奇向著聖果院飛奔而去的身影,巨蛇化出了人首,黔紋花麵的老婦笑咧開了嘴。長長的蛇尾在地上輕輕一抽,原本顯於外的蛇陣又複歸原位,靜待著呆會兒再幫著擋一擋有可能會跟蹤而來的人。


    幸好剛才聽任身體直覺泛起的親近感,沒有動手,否則估計會被陷在蛇堆裏出不來。奔跑中的於雲奇回望了下來時路,看著消失的群蛇,按下了心中湧起的波瀾起伏。


    如做了一場蛇夢,意味著什麽?看著聖果院熟悉的院牆越來越近,於雲奇的臉上抹上了一層如帶醉意的酡紅。


    好象是在很久很久前的童年時光,聽自家的阿嬤曾經講過,千疊山上的蛇一點都不可怕,因為人也傳承著同樣的血脈。就象是古畫裏的伏羲和女媧,就都是人首蛇身,他們兩尾緊緊相絞,才繁衍生息出人類……


    於雲奇的腳步漸漸地放輕放柔,象是重新走回了情竇初開的年少時光,那樣單純,那樣美好,走向心中姑娘所居的院牆,然後去翻開一頁牆頭馬上的童話。


    寂靜的院子裏,無有一人。每一間屋子都緊閉著門,黑著燈,空無聲響。沒人打理的院落,荒草滿地,草長得最高的地方已然及腰。


    錯了,還是錯過了?於雲奇站在院中。任夜風呼呼地吹著,一陣發懵。


    不,應當沒錯,洛洛應該就在這兒的。於雲奇輕輕地閉上了眼,仔細地分辨著空氣中微弱拂過的氣息。


    閉著眼不看前路,憑著直覺一徑向前,年青男子的身形停在了銀杏樹下,手扶上樹幹,抬起了頭,才霍地一下睜開了眼睛。


    一眼萬年……


    幽暗的樹影中。隻有樹上樹下的兩對眼,傻傻地望著對方,瞳仁裏相映著彼此晦暗不明的身影。


    不知愣了多久。一滴水輕輕地滴在於雲奇的額頭,他才羞惱地眨了下眼睛,雙手向上伸起,“許洛秋,你下來!”


    樹上的許洛秋。滿臉紅暈,盡是羞愧。剛才滴下的水來自她還未拭幹的長發。她本想著在新年來臨前的最後一夜,好好地清潔下身體。待穿好衣在樹下擰著發,才發現於雲奇挨近了院牆,一時情急上了樹,卻還是被抓包了。


    許洛秋不想下樹。她覺得能和於雲奇就這樣在斑駁的樹影中見上最後一麵就好。


    隨著時間的推移,她已然發現了自己身體的不對勁,就象現在。她的渾身軟軟綿綿,使不上力,是從前大傷重病都未遇到的情形。


    人之將死,也許就是如此。所以,與其頂著一張被黑色花紋蓋住的臉龐見他。還不如就讓他永遠在心中留下最美的記憶。許洛秋咬著唇,在樹上倔強地堅持著。


    “下來!”。樹下的聲音不依不饒,透著堅定。“你不下來,我就砍樹毀屋折騰出天大的動靜來,讓京華基地裏那些一直跟蹤我的狗把我捉走。”


    “於雲奇!”,許洛秋的喝聲帶上了淡淡的怒氣,她討厭於雲奇這樣用他的安危威脅自己,因為這樣做確實管用。


    “不管你現在什麽樣子,什麽狀態,讓我看到你!必須!馬上!”,一雙手仍高高舉起著,做著隨時接著她的準備。


    死就死了!許洛秋咬了咬牙,閉著眼,淩空躍下。不出意料,她穩穩地落進了熟悉的溫暖懷抱。


    自己的樣子一定讓他嚇了一跳吧。許洛秋不敢睜眼,害怕看到於雲奇的反應會讓自己傷心。


    但即便沒有睜開眼,她的心也同身體一樣慢慢地涼了,於雲奇鬆開了緊摟她的懷抱,放開了她,將她的身體靠在樹幹上,仿佛是在仔細看過她的樣子之後,一直在猶豫著什麽。


    再足的心理準備也沒用!緊閉著眼,惶恐著自己的樣子會讓他落荒而逃,許洛秋皎美曼妙的身體靠著大樹瑟瑟發抖,帶著些難過,半轉了身。


    “笨蛋!”,隨著憤懣的一聲輕咒,洛秋的身體被雲奇從後摟住緊緊地扣在懷裏。灼熱雙唇嗬出的熱氣輕撓著她的脖頸,舌尖輕柔地卷住了她的一隻耳垂,輕一下重一下地舔吸著。


    等洛秋的身體在緊擁中再次的變暖,細碎的吻緊接著落在了她藏在耳根的玉簪花花紋上,雲奇帶著幾分暗啞的聲音輕輕地響了起來,“七月的玉簪花神,傳說是傾城傾國的李夫人,她的生命短暫又絢麗,在她死前,害怕讓漢武帝看到她病弱的樣子,所以在最後一次相見時把自己藏了起來……”


    什麽意思?許洛秋的腦子有些遲鈍的,一片空白。


    黑色的玉簪花在雲奇用心用力地吸吮下,暈上了淡淡的紅,許洛秋的身體也變得柔軟起來,嬌嬌嫩嫩就象一朵剛剛綻開的花朵。


    於雲奇對自己的成果滿意地笑出了聲。“你呆呆的樣子真的很美。臉上象是被紋上的花紋也很美。你是我的妻,不用傾國傾城,也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在我眼裏都很美。”,


    扳正了懷裏的女人,讓她的後背抵著樹,於雲奇捧著洛秋的臉,細細地一點不漏地從額頭的黑色花紋一點一點親吻著。


    “需要躲著藏著的,是寵,不是愛。我愛你的美,也愛你的一切……”,在絮絮的情話中,火熱的雙唇突然迅猛地壓上了洛秋因為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而輕張開的紅菱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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