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他!”,屏幕之中,原本做為旁觀見證者的秦桐愣了一會兒,呲起兩個小虎牙向康浩陽的背後撲去,他不是咬剛剛成型的鬼嬰,而是要咬上康浩陽的脖子。


    “嘀…嘀…嘀!”,病室之內響起了尖利的警報聲,康浩陽靜靜躺著,監測儀器亮起了閃爍的紅燈。


    “秦桐!”,許洛秋一聲冷喝。她的手狠狠地向康浩陽的額頭拍去,淩空將小鬼從康浩陽的記憶中抓了出來。


    素手之上的白色光華與小鬼的黑色相撞,發了相互消蝕的吱吱聲,許洛秋一個飛拋,小鬼的袖珍身體在空中劃了個弧線,落到了艾曉棠知機端起的一個拖盤上。


    拖盤之上是一塊透明的水晶,小鬼秦桐的魂體剛碰上,就被封了進去。


    “洛洛!洛洛!”,秦桐在水晶之中叫著,兩隻小胖腿不停地踢蹬著,“不公平,不公平,這樣不公平的!”


    不公平?人能存於世,本就充滿了許多的偶然性,有時即使知道了真相,又能如何。


    許洛秋別過了頭,不再理會秦桐的叫聲,沉穩地對上了獨孤宥,“應該是這個沒錯,兩邊同步進行吧。”


    早就一身無菌手術服裝備的獨孤宥點了點頭,走到了杜莎莎的床邊,自有助手幫他掀開了蓋在杜莎莎身上的單子。


    涉及到與正常類似的手術範疇,還是得專業學過的人才行,所以,不管對人還是對鬼,學醫的總是最好的熱門職業。


    遺憾了下自己當年擇專業的不慎重,許洛秋轉過頭,對著孤獨宥點了點頭。


    康浩陽的記憶定在了鬼嬰上身的那一刻。


    許洛秋從艾曉棠手中捧來的另一個盤中,拈起了一顆長長的銀針。在康浩陽的額頭尋好了穴,準確地紮了進去。


    長針沒入腦,站在一旁的艾曉棠,看著都有些惶恐地輕眨了眼。


    為什麽驅除附體惡靈的方式有很多,自己要用這種看起來最嚇人的呢?許洛秋長歎了口氣,心有所疚,估計還是受了小桐“殺了他”的影響,不能殺人,也就想著弄著可怕些過過癮。(.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但畢竟是在救人,而不是殺人。許洛秋輕撚著銀針尾。隱隱光華湧向了康浩陽記憶中那個小小的鬼嬰。


    康浩陽記憶中,那段往事又象錄像倒帶一樣,回拔去一些。


    黃昏幾個孩子。笑著鬧著,走過長滿荒草的院牆。


    有窸窸窣窣的動靜在草叢裏輕響,小康浩陽好奇的停下腳步,另一個膽大的孩子去看了下,然後再惡作劇地一比。劃所有孩子都沿著一條小路向前方跑去。


    一個女子立在小路的拐彎處,沉凝著臉看著奔跑而來的孩子,康浩陽同行夥伴中的一個小女孩子大膽地走到了她的跟前,遠遠地指向了一叢草,“阿姨,那兒有個小孩子。”


    “嗯!”。憑空附加在黑色記憶中的“許洛秋”點了點頭,在小康浩陽回頭注視的目光中,一步一步走向草叢。、


    紙箱打開。粉色繈褓中的小嬰孩,瞪著大眼睛,看向了漸行漸近的女人。


    女人朦朧的臉孔上隱有光,透著母親般的慈愛。


    “此生苦,不如行。孩兒塔,聚落星。歸彼岸,盼重生……”,輕輕的吟誦象搖籃曲一樣地響著,一雙纖柔的胳膊,溫柔地伸向了紙箱中的嬰孩。


    紙箱中的嬰兒呆了會兒,咯咯地笑了,咧開了齶裂的嘴唇,向著上空打開了胖胖的小手,求抱。


    “出來了!”,就在“許洛秋”把康浩陽記憶中的鬼嬰抱在懷裏的同一時刻,杜莎莎的產床邊也傳來了眾人齊齊鬆了一口氣的歡呼聲。


    捧在獨孤宥手掌中的一團黑色,被迅速地放進了一個事先準備好的透明箱子裏,牢牢鎖死。


    透過箱體彌漫的黑色,可以看見一胎雙生的兩個孩子。


    “沒鬼上身也困難,雙生連體。”,獨孤宥示意著助手幫忙摘下口罩,忍不住吐糟。


    後續杜莎莎和康浩陽的維生搶救,自有人接著做。獨孤宥的注意力現在集中在了自己接生出來的小家夥兒身上。


    本來月份還很小的胎兒本不應成活才對,可是因鬼附靈,反而皺皺巴巴都沒發育好的兩個孩子居然是活著的。


    隻是這活著,還不如死去。


    一胎同生,雙頭共體,四手四腳,肚腹緊緊相連,一身斑皺黑皮,不停地在透明箱裏蠕動著。


    “你要讓他們繼續這樣活下去?”,許洛秋問得幹澀,因為她已覺察到了透明箱上附著的養生靈器。


    “難得的試驗用材!”獨孤宥的一雙眼,無悲無喜。


    洛秋痛苦地閉上了自己的眼,原本猶豫的雙手輕輕一合,捧在她手中的小鬼嬰意識碎片在閃亮的白色光華中,消融成煙。


    “許洛秋!”,獨孤宥失了風度地吼出聲,他剛想讓許洛秋將她手上殘留的嬰靈送過來。


    因為隻有兩者相合,才應是這一次杜莎莎生下來的完整的鬼嬰。


    “你那邊,我管不著。可聖果院養鬼,不是養來當試驗品的。”,許洛秋冷冷笑著,一隻手狠狠地拍上了裝著秦桐的水晶,水晶應聲而碎,秦桐尖嘯一聲立回了她的肩上。


    “我想離開了!”,洛秋忍著身體強烈的不適感,輕側了臉,對著小桐輕聲講,帶著歉意。


    她在基地呆的時間已經很久了。中秋節跟著於雲奇一起來到基地的,一直滯留到今天,已是九月初三。


    在基地住著,和小桐分開十幾天,沒詳細問過他的起居,但隱隱也知道小桐估計要被基地這些人拿著審視的。可那會兒,許洛秋並沒覺得有何不妥,她自覺自己住基地也是要接受體檢的,就直當小桐也是跟了享受療養,也適當要檢一檢。


    何況,初至基地第一晚,做的旖旎夢境。也讓許洛秋也多了幾分不舍。


    雖然得知於雲奇有任務離開後,但她也還貪心地想著能多留些時日,那怕跟他再次還如仇人一樣冰冷相見,但總歸是見一次少一次,見見也好。


    可又一次為了自己的自私念頭,讓小桐受委屈了,全然忘了這世上人與鬼本就不公平,於雲奇沒有自己還可以擁有更加光明美好的一切,而秦桐在這世上卻是隻有自己這麽一個不靠譜的主人而已。


    “我要離開!”,再抬眼對上獨孤宥和艾曉棠。許洛秋的話音裏更多了堅定。


    “這個,這個康浩陽和杜莎莎的事,還沒處理好呢!”。艾曉棠支吾著,拉上了許洛秋的袖子。


    “還能怎麽處理?”,秦桐搶先暴跳如雷地吼了起來,“這世上對人對鬼雙重標準,根本就沒啥好說的!”


    可不是!洛秋的臉上也現出了嘲諷的笑。


    且不說。女人墜掉的胎兒,被剝奪了活下來的權利,是母體選擇的自願。就連這次發現的康浩陽殺嬰真相也會不了了之。


    按著現行的律法,八九歲的孩子剝奪了一條小生命,是不用負刑事責任,隻要負民事責任就好。


    而且就算要追究康浩陽責任。那個死掉的嬰兒也沒有家人幫著追,她不過是個棄嬰而已,時間過了十幾年。又怎麽能找到半點線索。


    所以那個無辜死去的孩子,就隻能那樣無名無姓,無聲無息地在世上打個來回,就連死去想報複都無能為力。


    許洛秋抬起了自己終結了鬼嬰報複的手看了下,更是唏噓。


    經過這場淨化的小手術。本來就不記得自己這樁童年血腥往事的康浩陽,他的記憶會成了後來“許洛秋”參與的那個版本。能夠更加單純,快樂地活下去。


    不公平,人鬼之間不公平。這樣血淋淋的事實,許洛秋無法回避。


    “許洛秋,你怎麽這麽軸?你不想想你自個兒是人還是鬼?”,獨孤宥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不滿質問,他現在終於體會到一些於雲奇的困境。


    許洛秋強撐的意識已更加的昏沉了,她難受地搖了搖頭,按著心底真實的想法回答,“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我是人還是鬼!”


    說完,許洛秋不再回頭,徑直甩下身後的一群人,向外跑去。


    基地外圍的林地荒涼寂靜,一條路似乎總也走不到頭,負氣步行離開的許洛秋,漸漸地呼吸急促了起來。


    “洛洛!”,小鬼秦桐立時發現了許洛秋的不對勁,懊悔地叫了起來,“洛洛,我們回頭,今天不走,不走了……”


    不能走!許洛秋的身體狀態有問題,花神祭,還有連續不眠不休,在醫院護衛杜莎莎,殺了夜豔,在法陣裏逃跑……


    秦桐的臉蒼白如雪,望了望踉蹌著向前行的許洛秋,咬了咬牙,小身子飛速地離開洛秋,向身後半隱半現的基地醫院奔去。


    許洛秋是人是鬼?她是人,她隻要還有著人的身體,就會累,會病,會要吃東西,會要人抱著哄著……去找人幫忙把走在半路上的許洛秋弄回來的秦桐,整個兒小臉上都糊滿了鬼淚。


    洛秋的身體與靈魂分不開,她也不想放棄自己的身體,她想做人的。秦桐飄在奔向許洛秋的基地工作人員身後,黯然神傷。


    他的腦海裏自然地浮現出了夜無身邊的那條大肉蟲。那一個“主人”,在許多年前和許洛秋的情況很是類似,但現在一直遊離在人類社會邊緣生活的他,就算號稱有著一具永生不死的身體,但其實早已不能稱之為人。


    洛秋不會喜歡那樣活著的,她是人,她想要的是正常的生活在人群裏!


    想明白的秦桐突然一下子在空中刹住了車,而他叫來的基地工作人員也漸緩了腳步。


    他們停下是因為看到,從基地外開進來的一隊遠歸車隊,有輛車打了燈靠邊急刹停下,車子還沒停穩,一個身影就衝下來,抱住了倒在地上的許洛秋。


    “你比我強的,不過就是多了個人類的身體而已!”,小鬼靜默地立在空中,一動不動,雙眼透著無邊無際的空寂玄黑。


    隻多一點,就一切不同。共存“人”世,人與鬼之間就沒有公平而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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