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輛白色寶馬車靜靜地停在洛城第一醫院的地麵停車場,從車子副駕的角度,抬頭仰望正好能看見於雲奇的病房。車門半開,許洛秋側坐,腳撐在地上,卻沒半點要起身的意思。


    在她的手裏緊緊地抓著一麵圓圓的小化妝鏡,鏡中是靈鬼秦桐傳來的影像。自打正月十五晚上送靈歸體之後,於雲奇在次日就逐漸恢複了意識,可連續五六天,許洛秋都沒有再去見他,探望都改成了這樣間接的方式。


    “我還是覺得你這樣做很……很荒謬!”,另一頭駕駛室被打開了,剛從於雲奇的病房碰了一鼻子灰回來的李霽,有些懊惱地坐進了座位。


    看著身邊不聲不響的女人,李霽心中長歎一口氣。為求保險,篡改過於雲奇記憶的事,許洛秋提前跟幾位在假期之中有過交集的人打過招呼,也告知了她在於雲奇記憶裏九真一假改編的故事。


    故事簡單,就是一對初戀情人中早已移情他戀卻被甩的小青梅,回到了故鄉,空窗期又應下了竹馬的再次追求,可在第三人的銀彈攻勢出現後,善變的女人又投入了另一個懷抱,就連初戀情人因公受傷也狠心不顧地跑路走人……


    可為什麽找我當那個吃力不討好的第三人!李霽敲在方向盤上的手加了幾分不忿,那一天許洛秋霸道的交待,如猶在耳,“這段時間一起接觸的男人不算多,跟子軒姐弟戀還是給龔哥當小三都顯得假,所以就這個版本了,起碼,你象。”


    我象?我要是真會做這種沒品的事,會在夢裏被爺爺的拐杖活活敲死的!李霽的眼沉如墨,剛才按了許洛秋的交待,帶著小鬼秦桐去小測了下於雲奇的記憶,結果,自己還真被於雲奇當三了。(.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這個讓許洛秋滿意的結果,讓李霽很沮喪,他可是一直走廣結善緣的路線,剛才於雲奇一句“不想見到你”和無悲無怒的空洞眼神在他的心頭壓上了一塊沉甸甸的大石。


    “我也不想再見到許洛秋!”,於雲奇說完這句就閉上眼,用長久的靜默趕人。這場景,一直監控的許洛秋應該通過秦桐的眼睛和耳朵,有看到,有聽到。收到這樣的結果,許洛秋應該滿意了吧?


    “我們走吧?”,反正想做不想做,壞人都做了,李霽無奈地問著還在呆坐的許洛秋。


    鏡麵中,還呆在病房裏的秦桐傳回來的畫麵持續著同一場景很久了,於雲奇半靠在床頭枕上,陳老師正細心地喂著他一碗好象怎麽也喝不完的湯水。是應該走了,許洛秋淡淡一笑,就要喚回小桐,陳老師的一句問話,讓她又盯緊了手中的小鏡子。


    “雲奇!”,陳老師似無意地輕聲喚,“昨天,黃老師有帶侄女來看你。就那個小雯,很不錯的女孩,我很喜歡呢。出院之後,你是不是試著跟她交往看看?


    “好!”,靠在枕上的於雲奇,給了母親陳怡一個意料之外的驚喜答案。


    好?遙遙看著的許洛秋,啪的一下扣上了手中的化妝鏡,整個身體蜷回了座位裏,車門哐的關上了。


    這是可以走了?李霽的手放在方向盤上,習慣地看了下後視鏡,正準備倒車出,車鑰匙被邊上的女人野蠻地撥了下來。


    “你下車!”,隨著拍向他的一道白光,許洛秋無理的喝聲響起。


    我欠你的了?不就霞灣該付的費用還沒結算嗎?駕駛室的車門被李霽打開,又用力地甩上。[.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他在車旁立了會兒,被鎖緊的車門和隱約可見埋頭在膝蓋上的女人,讓他的火氣漸散,索性走遠不看不理。


    他怎麽能說好,居然說好?不過也是,難道還指望他再在原地等上個幾年?他又再也等不到了……車裏的啜泣聲越來越小,許洛秋按著紅腫的眼,仰頭靠上了座位的頭枕,腦子裏閃過那天向眾人通報情況時的情形。


    曉妹的靈眼被暫封了,還是未成年人的她,沒人願意讓她看到太多的黑。但一說封記憶,小姑娘甩著頭跑掉藏在沙發背後,大叫著閃開的還有同仇敵愾的秦子軒,“學姐,你這麽做太惡心了,太不地道了,這樣做簡直是慘無人道……”


    “隻保證保持沉默,如果他想起問到,我不會給假證供。”甩門而出的是一臉嚴肅的龔明,足音踏著不讚同的回音。


    “把他的記憶纂改成這樣?”,被強派了角色的李霽,一臉不可思議,“許洛秋,你也太不了解男人了。”


    “是的,你不了解,這純粹是胡來!”,一旁點頭應的是曾經的男人,現今的男鬼霍老師。


    不了解,不懂得?自己當時的應答,一味的倔強固執,“讓他覺得錯愛了個市儈物質的楊花,總比愛上個會要人命的黑寡婦毒蜘蛛好吧?”


    總覺得自己做的是對的,從前挑釁地跟他說在大學裏有了新男友,現在又給他拉來個新情敵,從沒想過他會怎麽看怎麽想。可現在就聽他答這麽簡單一個“好!”字,就讓自己的胸腔憋得無法呼吸。


    也許,也許自己又做錯了?被背叛的感覺會讓他更受傷,更難以接受。


    一絲哀傷從洛秋的眼底閃過,但轉眼又平靜了下來,再抬起臉,勾起的嘴角帶上笑。算了,不管怎麽,水性楊花也好,毒辣蜘蛛也罷,總比讓他知道自己是在這世上數著日子過要好。


    正月十五那一天,剛送完雲奇的靈體歸位,就被趕來的好姨攔回了聖果院,正午的祭典在收集靈力之時,還是擾動了休養的阿嬤。


    阿嬤的黑暗房間裏,在阿嬤凝如冰的目光中,洛秋褪下衣裳,展示了背上突現的花朵靈紋。一條碗口粗的長蛇遊來,吐著舌信,盤在她的身上仔細查看,遊回阿嬤的身側,化作了小枝一族的族長嬌。兩位老人低語交談,確定的結果卻沒瞞著洛秋。


    山鬼一族獨有的十二花祭,本就是以十二個同年而生的十二歲女孩為引,找出族中靈力最強的女子,作為祭品。十二月,十二花,待人間花開盡荼蘼,聚在靈女身上花朵盛開,集齊的靈力溝通幽冥時,也是寄靈的靈女死去的時刻。


    而千百年前人間也有修士偶得此法,獵捕著大量的山鬼,進行著同樣的祭祀,卻是將寄花靈聚靈氣的山鬼少女當做修煉的爐鼎。因山鬼數目日漸稀,族中已數百年沒有見過同類事,可沒想到,居然會有人利用了山鬼在人間殘留的血脈,重新作祭。


    是呀,本來不就想好了要徹徹底底放開於雲奇的手。還吃什麽幹醋亂糾結,許洛秋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再次打開了手中的化妝鏡,這一次鏡中映出的影像不再是他,而是她自己。


    等李霽聽到上車出發的招呼,重新站在被車內人大開的車門前,看到的是一張精心化妝後的明媚笑臉,長睫刷卷,眼梢點紫,唇上是鮮嫩欲滴的粉,“快點送我去車站,不然趕不上車了,還要回校報到呢!”


    一車如魚,遊在城市的車河裏,眼見著動車車站在望,李霽忍不住沒風度地試探問出了一直想問的問題,“你這樣有意思嗎?”


    “還好呀!”,飛挑的杏眼,帶著沒心沒肺的笑,在下車時飛速給出了答案。


    冬日的風中,許洛秋獨自一人站在月台上等著列車的到來。開學報到已經遲了,秦子軒早兩三天已被打發著帶著素素和霍老師先回校了,現在陪著洛秋的,隻有左肩上立著的小鬼秦桐一個。


    花祭的事,洛秋沒再告訴任何人或鬼,就連小桐,也隻是問了句,如果我不在這世上,你會跟我一起走嗎?得到的是小鬼非常肯定的點頭。


    這樣就很好,不是嗎?許洛秋側頭對著靜靜待著的小鬼笑了笑,舉起雙手為他擋住了點夕陽的餘暉,點點金跳在她的指尖,十指蔻丹點繪著白梅。


    比起已然在背部舒展開大半的那瓣上細繪的墨梅,美多了!孤芳自賞的許洛秋露出了得意的笑,發自內心的笑容真摯可愛。


    列車到達,輕輕地呼出一口氣,許洛秋垂下了眼簾,上了車。在漸漸暗下的天色中,洛城也漸離漸遠。


    人生就是一趟旅程而已。黑暗的夜色中,靠窗而坐的許洛秋安靜看著燈火通明的車廂上演著幕幕幸福快樂,短聚長離,一直淺淺地笑著,恬淡從容,低垂長睫掩著心中的輕歎。


    許洛秋,本就是天生鬼養的野孩子。有沒有人陪,有沒人愛,不要緊,不介意。象我這樣的女孩子,有沒有幸福,也一點不介意。


    ※


    (第一卷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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