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父親再次走出樹林時,已是獨自一人,神‘色’有些凝重,臉上有著幾分怒氣。段義不禁吃了一驚,問道,“爹,‘玉’姨呢?”


    “她走了。”箭神淡淡道,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走了?”段義更是詫異。


    小銀卻有些遺憾道,“哎,怎麽這麽快就走了了呢,主人還沒好好和她親近親近呢。雖然她身上破爛不少,但怎麽說也該有一件兩件寶貝吧,就這麽走了,怪可惜的。”


    他當然不是舍不得人,而是惦記著寶貝。


    “爹,你怎麽了,那道想因為娘親的事?”段義見父親心情不佳,不忍問道。


    箭神心下暗歎。二十多年了,他一直都不願提及她,一直都在刻意逃避她,可卻又每天忍不住要想起她。那種又愛又恨的滋味,外人根本難以體會一二。今天麵對兒子,再也無法隱瞞下去,自己也不該隱瞞。


    他踱步到了小溪邊,看著越升越高的陽光灑滿溪水,將天地納入光芒中,心中稍稍的平複些許,沉聲道,“義兒,你可知我和你娘是如何認識的?”


    段義望著父親的背影,隻覺他雖然是威震天下的箭神,九重天絕世強者,可在這一刻他一樣是個普通人,有著七情六‘欲’,有喜怒哀樂。


    “當年我闖‘蕩’江湖之際,可謂意氣風發,‘胸’懷壯誌雄心。有一年,我來到了黃河,誅殺惡獸。一番苦戰,終於將那害人的孽畜‘射’殺,自己也落了一身傷。我正自調息之時,忽聽得一陣如仙籟之音的琴聲傳入耳中。便是那琴音,讓我與你娘結緣。”說著,箭神臉上‘露’出憧憬而向往的神‘色’,顯然是憶起了當年美好的一幕幕。


    段義也不禁遐想,當時娘親彈奏的琴聲當是何等動聽。


    “我循著琴聲尋找,終於在黃河深處的一座宮殿中發現了她。當看見她的那一瞬間,我驚呆了,簡直驚為天人!我依然記得,她當時一襲雪白長裙,抱著一張七弦琴,一個人撫‘弄’著琴弦,一臉落寞痛苦。”箭神道。


    隨著父親的講述,段義漸漸的回到了當時,似乎看到了娘親的樣子,彈奏七弦琴的樣子。


    “嗬嗬,我們的故事很老套,英雄救美。”箭神淡淡一笑,道,“原來她叫宓妃,並非是這河伯府的人,而是被河伯強行擄來的。當時我也沒有多想,便將她救了出去。那河伯自然不可能就此罷手,化作一條白龍與我惡戰,被‘射’瞎一隻眼睛之後,這才遁走。”


    父親雖然說得輕鬆,可段義也不忍一陣驚心動魄。


    傳送九州山河,山有山神,河有河伯。


    所謂山神,大多是一些在山中修煉多年的妖獸,修為至少在七重天以上,獲得了人類的智慧,可口吐人言,更有甚者能化作人形。到了這個修為的妖獸,已經漸漸收斂了自己的凶‘性’,故而並不會胡‘亂’傷人,反而會保護一方山林,被百姓奉為山神。


    至於河伯,卻是特指蛟龍一族。龍族生來強悍,智慧驚人,根本不能用普通妖獸來衡量。他們生活在江河湖海之中,被奉為河伯。但如同人一樣,人有好壞,龍有善惡,妖龍興風作‘浪’之事並非少數。


    而擄走母親的那頭妖龍既然能夠稱霸黃河,實力之強可想而知,父親與他的戰鬥絕對異常‘激’烈。


    既然是英雄救美的故事,那麽也結果也不用說了,後羿與宓妃由此互生愛慕,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


    雖然老套,但卻不失為一段佳話。


    不過這僅僅是故事的開始,正如所有的愛情一樣,大多有一個美好的開頭,結果如何卻實難預料。


    但很顯然,箭神和宓妃的這一段戀情是以悲劇收場。


    隻聽箭神繼續道,“後來,我一手創立十日國之後,覺得終日處理那些繁瑣的政務好生無趣,便和你娘在那道峽穀中結廬而居,過上半隱居的生活。也正是在那兒,誕生了你。當時除了師兄墨竹笛外,根本沒有第二人知曉我們隱居之處,所以也根本沒有外人知曉你的存在。當時為父高興極了,心付我後羿得妻如此,又喜得麟兒,修為傲視天下,創下如日中天的十日國,不論那一個方麵都堪稱完美,人生又有什麽遺憾?”


    段義心下一陣酸楚,原來當日自己跳下的深淵便是父母曾經隱居之處。怪不得父親神秘“消失”之後,依舊住在那裏,隻因那兒有著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回憶。


    那樣的日子,正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神仙眷侶,隻可惜好景不長。


    “那麽後來呢,為什麽您又要恨娘?”段義忍不住問道。


    箭神雄軀遽震,呆了片刻,旋即情緒變得有些‘激’動,雙目閃爍著淩厲光芒,冷冷道,“哈哈,為什麽,我也想知道為什麽!就在你出生的第十日,楊回,也就是如今天宮之主西王母,突然帶著大批高手圍困峽穀。”


    “楊回,西王母!”


    段義渾身劇震,‘胸’腔中一股怒火騰騰而上,衝天而起,幾‘欲’焚天!正是這個‘女’人,一次次的派遣天宮高手圍捕自己。想不到她原來早和自己的父母有恩怨,怪不得她不放過自己。突然,一個讓他感到恐懼的念頭湧上腦海。


    既然堇兒是天宮的大師姐,那麽她會不會也是西王母派遣來故意對付自己?


    果真如此,那麽……


    他不敢再想下去,隻盼事情並非如此,否則他不知自己是否能夠承受得住如此巨大的打擊。


    箭神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並未發現兒子的異樣,自顧道,“不錯,正是她!更令我震驚的是,她原來是你娘的師姐,原來你娘也是天宮弟子。哈哈哈,可笑我後羿英明一世,竟被兩個‘女’人騙了。”


    段義臉上血‘色’褪盡,蒼白如紙。


    “一切的所謂英雄救美,都不過是她們設下局,等著我往裏鑽。而你娘不惜一切的接近我,也不過是想到從我口中得到一樣東西的下落。隻可惜,我雖然愛她,對於這一件關乎天下蒼生的大秘密對任何人都隻字未提,她也不例外。她們終於等不及了,要武力相‘逼’。”箭神臉上現出傲然之‘色’,“雖然她們人多勢眾,我後羿又何懼之有。一番苦戰之下,她們非但奈何不了我,反死傷無數,真是可笑之極!”


    段義不由自主的想象著當年的血戰,必定慘烈之極。西王母帶來的無不是一等一的強者,父親以寡敵眾卻不落下風,如此實力著實令人欽佩。


    “久戰不下,我雖無懼,卻怕他們傷及你。我不敢戀戰,帶著尚在繈褓中的你遠遁而去。為父深知天宮的風格,他們想要得到的東西,便會不擇手段。為父自覺一人之力不可能與之抗衡,隻要一路麵,定有大批高手圍攻。如是我孤家寡人,大可與他們血戰到底,殺他個天昏地暗。但為父有了你,又怎麽忍心看你既失去了娘,又馬上沒了爹?”箭神慈祥道。


    “爹!”段義動容,早已淚流滿麵。


    如不是為了保全自己,以父親的‘性’子,又豈會忍辱負重二十餘丈,任由天宮愈加張狂?


    那一刻,他深刻的體會到父親的痛楚,自己最愛的‘女’人背叛自己,再失去唯一的骨血,他根本承受不住。


    突然,連他自己也有些恨母親。她想要得到的,大可武力奪取,那也無可厚非。可她竟利用這種欺騙感情的卑劣手段,實在令人不恥。


    還有西王母,更是罪魁禍首!


    “天宮,我們的血仇又多了一筆!”段義款怒如‘潮’,‘胸’膛仿佛被撕裂一般。


    這時,箭神漸漸恢複了平靜,道,“後來的事,你也知道。我將你托付給最忠心的‘侍’衛段飛雲,讓他帶你隱姓埋名。而我則銷聲匿跡,從此再也沒有在九州中‘露’麵。可為父卻沒有一天忘記過仇恨,沒有一天忘記過天宮強加於我們父子的不公!既然我一人無法與之抗衡,那麽我便創造出一個更加強大的兒子,我們父子合力,讓西王母後悔她所做的一切!”


    “青青姑娘說的果然不錯,主人你身兼正邪,法俱‘陰’陽的體質正是老主人所賜。哎,老主人真是用心良苦,也真夠能忍的。”許久沒說話的小銀,長歎道。


    段義則是早有心理準備,隻是今日從父親口中得到證實罷了。


    他的心異常堅定,目光灼灼看著父親,朗聲道,“爹,你放心,孩兒一定不會辜負您的一番厚望!”


    箭神拍了拍他的肩膀,柔聲道,“你能明白就好,你這些年的表現,為父也皆看在眼裏,我很滿意。我相信,我後羿的兒子,一定能夠成為天下之強的存在!”


    得到父親的鼓勵,段義更是重重點了點頭,心中亦是異常堅定。


    他不相信這個世上有什麽是一成不變的,天宮現在雖然越來越強,可他段義正在以更快的速度成長。天賦固然重要,但努力才是根本。隻要自己不懈奮鬥,不畏艱辛,總有一天,會將他們踩在腳下!


    到那時,他們父子所遭受的一切不公,都會一筆一筆的討回來。


    段義沒有在追問母親的事,雖然他知道一切並沒有完,可他更不忍心看著父親陷入痛苦的回憶。反正來日方長,他可以自己去尋找答案。於是話鋒一轉,問道,“爹,正邪兩道都想要‘逼’您現身,到底是要得到什麽?”


    箭神冷冷一笑,道,“一樣東西。”


    “東西?”段義詫異。


    箭神森然道,“一樣他們以為可以憑之成神,卻會給天下帶來巨大劫難的東西。”


    “成神!”段義巨震,顫聲道,“這……這世上真的有人能夠成神麽?”


    “哼,世上哪有什麽神,不過是庸人自擾!”箭神冷哼一聲,道,“那東西雖然強大,但也不過隻能讓人得到更強的力量,卻會帶來無窮的禍患。至於到底是什麽,以後為父自會告訴你。”


    段義明白父親的顧忌,沒有在問。


    “好了,該說的為父都說了,言盡於此,我們父子又不得不分別了。”箭神道。“要走了麽,這麽快?”段義很是不舍。箭神朗聲道,“孩子,強路漫漫,勇敢的去闖吧!”言罷,倏地消失,仿佛從未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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