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中的伊人哭得那般傷心,撕心裂肺,叫人心碎。段義忽然覺得,古霏霜看似刁蠻的外表下,其實是一顆脆弱的心。


    她雖然貴為公主,在八卦宗亦是備受寵愛,可她卻沒有絲毫安全感。


    因為她知道,生在帝王之家,有太多的無奈和無力,有時候甚至要做出令自己痛苦萬分的決定。


    當她知道段義參加姐姐的比武招親時,她第一個感覺是背叛,是憤怒!她當然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當時便要找到段義問個清楚。可她卻不能,父親和姐姐的一番話讓她雖有千萬般不甘,卻又無能為力。


    她知道即便父親和姐姐便是如何寵愛自己,但在這件事上是絕不會因她改變。因為這關乎王族的命運,十日國的安危。和江山社稷比起來,她的兒‘女’‘私’情實在太過“微不足道”。


    她恨,恨自己為什麽不是生在尋常百姓家,恨上天為何要對她如此不公。她想要反抗,卻又明白那不過是蚍蜉撼樹。


    那種感覺她已然不是第一次感覺到,當初父親將她許配給侯衝時,她便深有感觸。可這一次,來的更加強烈,更讓人難以消受。


    雖然她選擇了屈服,可她依舊恨,恨每一個人,包括段義在內。


    可當段義說出那番話時,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臨行前姐姐的一番話,“二妹,你如果一定要去誅日山莊鬧,姐姐也不攔你,也攔不住你。但姐姐可以肯定,你和段公子今生將有緣無分。因為你根本不信任他,不論他怎麽解釋你都不信。而段公子的‘性’格,也不會與你做過多的解釋。姐姐勸你好好想想,想想他的為人,你便不會如此衝到了。”


    她當時根本聽不進姐姐的任何話,且認為她不過是再給他的‘花’心找借口。


    可方才那一刻,她終於明白,姐姐的話分毫不差。


    那一刻,她口中隻要說出一個不字,她這一生都將失去段義。


    好在她及時抑製住了自己憤怒,才沒有遺憾終生。


    感受著他真摯和無奈的目光,她更忽然體會到,其實他和自己一樣,是多麽的無奈。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段義當然不知道她心中這許多想法,隻覺得隨著淚水的流逝,古霏霜心中的憤怒情緒依然煙消雲散。轉而充滿了對段義的依賴,一種生怕失去了便將永遠失去的依賴。


    他的“讀心術”,在這一刻再次發揮了奇效。


    便在此時,小銀這家夥又突然冒了出來,大叫道,“啊哈,我小銀又回來啦!主人,我果然沒有看錯你,你已經足以獨當一麵,無需再在我小銀的庇護下成長。你莫要以為小銀我是不講義氣,而是給你們雙方一個冷靜的環境,好讓你們解決問題。你瞧,這不大功告成了麽?”


    段義如若相信他的話,那就蠢到家了,直接送了一個字,“滾!”


    小銀訕訕一笑,不敢多言。


    便在此時,段義忽覺一道火熱的目光注視著自己,埋頭一看,才見古霏霜微微仰起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她臉蛋上淚痕未幹,睫‘毛’上尚且掛著晶瑩的淚珠,當如帶雨梨‘花’一般,我見猶憐。


    見段義目光投來,她毫不避諱的與之直視,且破涕為笑,俏皮的眨了眨眼睛。


    段義心中一暖,柔聲道,“你不誤會了麽?”


    古霏霜雙目中閃過一絲愧疚之‘色’,道,“之前有,現在可煙消雲散啦。”


    “哦?”段義微感詫異,道,“為什麽?”


    古霏霜就那麽倚在他的懷中,感受著他‘胸’膛上的溫暖和強烈的男兒氣息,不由得俏臉一紅,道,“因為人家明白,你根本不會騙我。事實上,你報名之時,我們尚未回到王都,此事當然與你無關了。”


    “哈,古丫頭終於長大了,知道進行推理了,不錯,不錯。”小銀讚許道。


    段義亦是頗為意外,‘露’出詫異神‘色’。


    “哼,你這是什麽表情,難道覺得本姑娘沒那麽聰明麽?”古霏霜佯作不悅,道。


    段義尷尬一笑,道,“那也不是。”趕忙轉移話題道,“你剛才說他們欺負你,到底誰?”


    古霏霜聞言,方才‘露’出些許笑意的臉刷的沉下來,冷道,“誰都欺負我,除了你之外!”


    話音未落,忽的就聽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哈哈,小丫頭‘藥’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哦。老夫為人正直,可不會欺負你一個小丫頭。”


    二人目光齊刷刷掃去,卻是墨竹笛去而複返,輕飄飄的從天而降,落在山頂上。


    “臭老頭,你這臉皮真是比城牆拐角還要厚,你還敢回來!”小銀氣憤道。


    段義亦怒目而視,冷冷道,“每到關鍵時刻,你比誰都溜得快。一旦高枕無憂,你便適時回來。嘿,你還當真懂得進退之道。”


    墨竹笛被他說得老臉通紅,打了個哈哈,道,“老夫方才真的是內急,不信你看,我可是洗了手的。”說著煞有其事伸出雙手,濕漉漉的。


    “非也,非也。有可能你老功能不太健全,‘尿’不出尺許,灑了一手那也是大有可能的。”小銀反駁道。


    “……”段義差點一口血噴出來,終於領教到什麽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這時,就見古霏霜冰冷的目光掃在墨竹笛身上,直叫後者渾身不自在,這才冷然道,“笑裏藏刀,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我……我……”墨竹笛想要喊兩聲冤枉,卻終究喊不出口,自覺也不是那麽願望。畢竟當時給段義報名的,可是他這個當師父的。


    一時間,他倒是啞口無言。好半晌,才歎道,“丫頭啊,老夫這也是趕鴨子上架,‘逼’得沒辦法了。如今這形勢……罷了,你們很快就會明白了。說吧,你老爹又有什麽話叫你帶來?”


    古霏霜凝視好半天,似乎要將他靈魂看個通透,這才道,“父王要你們師傅明日到王宮去一趟,具體什麽事我也不清楚。”


    兩師徒聞言,相視一眼,均有一種不好的感覺。


    古戰每一次找他們師徒二人都沒有好事情,這一次也不見得會例外。


    “嗯,老夫明白。”墨竹笛輕撫長須,卻眉頭緊鎖。


    “話已帶到,告辭。”古霏霜似是不願多停留,轉身離去,經過段義身旁時,目光轉柔,道,“保重。”


    言罷,再也不做停留,下山去了,隻留給兩徒弟一道背影。


    望著她即將消逝的身影,墨竹笛忽的喜笑顏開,道,“這丫頭,終於長大了。”


    “不錯。”段義點了點頭,深有感觸。


    自始至終,段義都沒有過分的質問墨竹笛,墨竹笛也沒有刻意解釋什麽。因為他們師徒心裏都清楚,對方是不會害自己的。


    夜幕降臨,天空月朗星稀,星雲飄‘蕩’,圍繞著一輪圓月縈繞流轉,好似一對戀人****不休,往來熾熱。


    段義‘門’前的那株古柏,高聳凝立,成為的誅日山最高之物。它頂天立地,就如同連接天地的橋梁。而段義則躺在古柏的樹頂,望著深邃的夜空,隻覺自己已然融入了這星空之中。他已然離開人間,與星月相伴。


    不知為何,當他看見那一輪圓月時,心中都莫名其妙的有一種熟悉和溫馨的感覺。徜徉在月光中,就好似躺在母親的懷抱中,可以安詳的不去考慮其他一切。


    亦隻有這一刻,他是最放鬆的。


    不一會兒,明月被天邊飄來一片烏雲遮住,星光漸漸暗淡,段義亦回過神來。


    無憂無慮總是短暫的,現實的問題不能因回避而解決。


    “哎,比武招親!”段義無奈苦笑,當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剛從翠山回來沒幾天,便要麵對這樣的頭疼的事。


    其實他已經大致猜到了墨竹笛和古戰的苦衷,自己當真是趕鴨子上架。試想如若讓侯衝、楚軍南之輩奪得魁首,那將是怎樣一種後果。而且此次比武招親的範圍依然擴大至整個青州,如若讓外人竊取王位,十日國國將不國。


    二人也是無奈,不得已將段義推上台麵。


    而段義便是不情願,怕也難以拒絕。因為一旦讓侯衝之輩‘陰’謀得逞,十日國‘蕩’然無存,誅日山莊亦無法獨善其身。


    誅日山莊和王族已然是一條船上的,誰也不能缺了誰。


    在此種情況下,段義參加比武招親,那是鐵板釘釘了。


    隻不過讓他頭疼的是,如若他真的獲勝,難道真的要娶了古輕煙麽?且不說他對古輕煙根本毫無感情,古霏霜那一關他就過不了。這別人眼中求之不得的‘豔’福,到了他手中卻成了燙手山芋,進退兩難。


    “主人,你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小銀沒好氣道,“古輕煙長得也算對得起人民群眾,你娶了她也不會吃虧了。唯一有些難辦的是,得想個辦法安撫住古霏霜。嘿,不如讓古丫頭做大,她姐姐做小怎麽樣?”


    “滾一邊去!”段義大怒,沒好氣道,“你盡出些餿主意!”


    小銀癟嘴道,“非是我小銀技止於此,而是這個問題他娘的根本就沒有解決之道。除非她們姐妹願意共事一夫,再無他法。”


    “你把我段義當做什麽人!”段義橫眉怒目道。


    小銀陪笑道,“我當然知道主人你是正人君子,可男兒大丈夫三妻四妾,那也再尋常不過了。反正愛上你老人家的‘女’人多得數不勝數,除了發揮兼收並蓄的優良傳統,你還能有什麽辦法。”


    頭疼啊!


    段義一個腦袋兩個大,腦子‘亂’如麻。饒是以他的冷靜和智計,也實在想不出個兩全其美的解決之道。無奈之下,他索‘性’將之拋在一邊,一個軲轆翻起來,盤坐與樹顛,打坐修行起來。


    好在凝神心法最能克製人的妄想,不一會兒他便已靈台空明,入定去了。


    一夜無話,轉眼天明。


    翌日清晨,薄霧朦朧,天地間籠罩著一片薄紗。站在這山頂樹顛極目望去,煙‘波’飄渺,雲霧翻騰,當真是如墜仙境一般。


    一夜風霜,段義滿頭銀絲上,已然濕漉漉的。忽的,破空聲襲來,一隻大紅鳥衝天而降,卻又是墨竹笛穿著大紅袍,頭頂鳥‘毛’落在山頂。還不等段義開口要他除去這難看的裝束,他已經先行嚷道,“不用說,老夫今次是不得不炫耀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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