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城西‘門’外,是一條長達兩三裏的長街,寬達十餘丈,端是雄偉。此刻長街兩邊,擠滿了百姓,人山人海。再加上太陽當頭,雖是暖‘春’,但也有幾分熱氣,叫人鼻尖冒汗。


    而長街上人聲鼎沸,罵聲一片,場麵極為滑稽而喧鬧。


    大夥兒聚集在此,當然不是自願。如不是有好處,鬼才願意站在這受罪。


    不過有一個人,似乎與這熱鬧的環境格格不入。他坐在街邊已經空無一人,街邊小攤撐起的布蓬下。一條長凳,一張方桌,桌上擺著一壺茶,一隻土碗。他就那麽坐著,有一碗沒一碗的喝著。


    隻見他身材‘挺’拔,卻並不雄偉。但玄‘色’衣衫下的虎背,卻充滿了力量的感覺,讓人覺得他是一頭隨時可將人撕成碎片的獵豹。他戴著一道鬥笠,壓得很低,又背對著眾人,所以沒人能看清麵容。


    他就那麽坐著,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


    而此時眾人則嚷嚷著要十個銅板,倒也沒人注意到他的異樣。


    他微微側首,鬥笠下一雙冷厲的眸子掃了出去,望著城‘門’前的無雙老祖,冷冷一笑,罵了一聲,“老賊!”而後又自顧喝茶,不再言語。


    此時無雙老祖的臉‘色’已經變得極為難看,處於爆發的邊緣。莫看他一副道骨仙風,毫不在意模樣,實則他是個心‘胸’狹窄,睚眥必報的人。


    當年他的勢力被箭神後羿連根拔起,數十載的心血毀於一旦,他痛心疾首。可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箭神的對手,為了保命不得不逃亡。從此他過上了三十餘年顛沛流離的生活,可對箭神的恐懼讓他越走越遠,進入蠻荒之地。


    他不敢想報仇,因為他知道自己沒有機會。


    可是今次機會找上‘門’來,時隔三十餘年,他重回落日王都,已然物是人非。


    箭神後羿已然不知所蹤,壓在他身上的一座大山沒了,不過還有一個墨竹笛和誅日山莊。而他要做的,便是將二者完全摧毀。為了給對方一個下馬威,他故意叫馮無雙給墨竹笛送信,實則和下戰書無疑。


    但是墨竹笛那種置之不理,極具輕蔑意味的態度,讓他怒不可竭。


    還有這些無知刁民,竟敢嘲笑他,無視他。即便是馮無雙師徒,亦叫他發怒。他看每一個人都不順眼,看任何人都增一分怒氣。


    所以他必須殺‘雞’儆猴,讓這些人知道,他無雙老祖不好惹,更惹不起!


    念及此,他雙目一寒,冷然道,“阿大、阿二、阿三,先將這些賤民殺夠一百,看誰還敢聒噪!”


    “遵命!”三人齊聲應道,齊刷刷亮出明晃晃的大刀。


    眾人麵‘色’大變,哪想到這老匹夫竟如此凶悍,光天化日之下就要當街行凶。


    “住手!”古霏霜嬌喝一聲,盯著無雙老祖,道,“眾‘侍’衛聽令,誰敢濫殺無辜,格殺勿論!”


    古霏霜身後的十餘名‘侍’衛聞言,早已按捺不住心中怒火,將三人圍起來。


    侯衝則在一旁勸道,“有話好好說,切不可動幹戈。”


    隻不過,他的話並不起任何用,根本沒人聽他的,甚至無人理會。


    無雙老祖冷冷打量了古霏霜一眼,蔑笑道,“小‘女’娃,老祖在落日城殺人時,你老子都還在吃‘奶’呢!莫說是幾個賤民,便是古戰,老祖一樣說殺便殺!”


    古霏霜聽他越來越囂張,更辱及父王,寶然大怒,喝道,“老匹夫,住口!”


    無雙老祖冷笑道,“滾開,老祖今天不想殺你。不過這些賤民,必須死!”


    “你敢!”古霏霜寸步不讓。


    無雙老祖雙目殺氣騰騰,便‘欲’發作。


    眾人均是大驚失‘色’,心道,“難道他還敢對公主殿下動手!”


    便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的就聽一道蒼老悲涼,痛徹心扉的哭喊聲響起,“老賊!老頭子活夠了,你要殺便來殺啊!你這個天殺的畜生,當年我的妻兒都死在你手上,我恨不得將你這老賊拆骨扒皮!老賊,你還敢回來,我和你拚了!”


    說話間,就見人群中一個年近古稀的老頭,聲淚俱下,悲憤‘欲’絕,聞者心痛。


    他掙紮著想要衝出來與無雙老祖拚命,卻被周圍的人死死拉住。


    這老頭不是旁人,正是方才在茶館旁經過那老者。而他身旁的,亦是揚言要給他逃回公道的那十餘名漢子。


    無雙老祖冷冷掃了老頭一眼,忽的笑道,“老祖當是誰,原來是你小子。唔,當年老祖策馬而過,你妻兒自己不知躲閃被撞死,你便‘陰’魂不散纏著老祖。這都四十多年過去了,當年你老祖動動小拇指便能要你狗命,今日要殺你更不費吹灰之力!老祖不殺你,那是看你可憐。你莫要不知死活!”


    四十年,當年的小子,如今已經變成了蹣跚老者。可心中的仇恨,卻並未因時間而淡化,反而更濃烈。


    可以想象,當年的無雙老祖是何等囂張跋扈,以至於策馬撞死人。可他更是天‘性’冷漠,將百姓視作芻狗,生命可以肆意踐踏。他仗著自己修為高強,便草菅人命。如此令人心寒的行徑,更‘激’起了更多人的憤怒。


    當年生活在落日城的百姓,如今個個都成了老頭老太太。看著那老頭的遭遇,再想想自己的慘狀與不信,他們再也無法緘默下去,紛紛站了出來,以血淚控訴無雙老祖當年在落日城的惡行。


    百姓們更是悲憤不已,紛紛嗬斥怒罵。如若罵聲能殺死人,無雙老祖已經死了不知多少回了。


    而茶館中的那十餘名漢子,更是攙扶著那老頭站到長街中央,怒吼道,“老賊,血債血償!我們今天就給你討回公道!”


    “公道?”無雙老祖神‘色’一冷,隨即仰天長笑,“可笑,你們還敢讓老祖我血債血償!哼,今天老祖就讓你們這些小娃娃見識見識,老祖當年是如何血債血償!”


    話音未落,他矮小的身影微微一晃,隨即消失。


    隻覺一股強大得叫人無法站穩的勁風襲過,所有人都尚未反應過來怎麽回事時,無雙老祖已經到了百餘丈外,右手並指,戳了出去。


    一直戳出,強大的指力嗚嗚作響,化作一股席卷十餘丈寬的罡風朝那十餘人擊去。十來個壯漢就如同紙糊的一般,在空中吐血不止,到飛出好幾丈遠。街道兩旁的人,避讓不及,更是遭了秧,割麥子般倒下。


    至於那老伯位置並未移動,卻在‘胸’膛上留下了一道血‘洞’,鮮血咕咕直流。他駭異而憤怒盯著無雙老祖,道,“老……老賊,你……不得……”


    “好死”二字沒說話,氣絕倒地。


    霎時間,原本充斥的怒罵討伐聲戛然而止,場中驚得可聞落針,充滿了驚駭與恐懼之情。眾人隻覺心驚‘肉’跳,更震驚無雙老祖的實力。僅僅是一指,便已傷了三十餘人,卻那老伯更是慘死當場。


    如此狠毒的手段,更是叫人遍體生寒。


    “老王八蛋,你好毒的手段!”一聲怒喝,似驚雷暴起。隻見方才那漢子拍桌而起,橫過十餘丈,落在街麵上,吼道,“有種的衝老子來,屠殺手無寸鐵的老弱算什麽狗屁本事!”


    蓬!


    說話間,一聲爆響,茶館頂棚四分五裂,一人飛旋而出,站在那漢子肩旁,大聲道,“山弟,有種難道就隻有你一個麽?你武大哥,可不是孬種!”


    ‘挺’身而出的這二人自是王山、武六奇兄弟,眼見無雙老祖濫殺無辜,他們當然坐不下去了。


    其實在場絕大多數人對無雙老祖都是敢怒不敢言,隻是見識了他的強悍實力,真正敢站出來打抱不平的更是欠奉。


    無雙老祖冷眸一掃二人,道,“兩個小崽子,信不信老祖一口氣便將你們吹死?滾吧,老祖今天心情好,不想大開殺戒。”


    他當然不是發慈悲,而是殺人立威目的已經達到,再多殺人非但無益,且易引起眾人心裏反彈。


    王山生來天不怕地不怕,豈會被他嚇住,怒極而笑,道,“老匹夫,你個頭不大,口氣不小!你當老子是嚇大的麽,有本事一口氣吹死老子,老子屁也不放一個!再說了,一個老子死了,還有千千萬萬個老子站起來,你老家夥殺得完麽你!”


    武六奇在旁打趣道,“山弟,這就是你不對了。怎麽能拿自己的屁,去和這頭老畜生的口氣相提並論?嘿,你不是自甘墮落麽?”


    他二人一唱一和,極盡諷刺之意,且相視哈哈大笑。


    然而眾人誰也沒有笑,反而感覺到空氣中冰冷的殺氣。他們不禁為王武二人擔心,兩個血氣男兒,怕是要慘死街頭。


    二人的笑聲,回‘蕩’在每個人耳畔,頗有壯烈悲涼之意。


    “哼!”無雙老祖一聲冷哼,打斷了二人的笑聲,“找死!”


    話音未落,上前一步,猛地長吸一口氣。隻聽得嗚嗚氣流尖嘯,他的腮幫子鼓如蛤蟆,樣子十分滑稽。而後隻聽得啵的一聲,他猛地一口氣吐出。


    氣流在他強悍的真元催動下,高度密集,形成‘肉’眼可見的一柄大錘子,****出去。雖然它全由氣形成,但卻不輸於真正的鐵錘,再加上這般高速‘射’出的力量,足可將人擊得粉身碎骨。


    錘子呼嘯而過,二十餘丈的距離,眨眼而逝。


    在場身負修為之人均是明白,這一錘足可開山裂石,王武二人怕是要血濺當場。如古霏霜之輩,當然不忍心,奈何心有餘而力不足。馮無雙師徒素知王武二人與段義的關係,心下倒是巴不得二人被當場擊殺。


    至於這千萬的百姓,自是於心不忍,卻又無力阻止。


    “兩個小娃,隻要你們擋得住老祖這口氣,老祖便饒你們不死。”無雙老祖戲謔道。他早知王武二人深淺,更篤定二人接不下這招。


    鏘!


    王武二人手中長劍出鞘,舞動起來,形成厚重的劍氣,極力抵擋已經快要及體的氣錘。


    危急時刻,王山還有心思大笑道,“老賊,你的嘴好臭,當真和放屁一樣!哈哈哈……”


    便在此刻,氣錘呼嘯而來,就要撞擊在劍氣屏障之上。突然,嗖的一聲尖嘯聲乍起,刹那間充斥每個人耳畔。眾人還未來得及反應過來,但聞砰地一聲巨響,氣錘轟然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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