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天空中皎潔的月光從茂密樹林的空隙中灑下,搖曳出一片片斑駁的影子。清冷的月光泄在山石上,泄在人臉上,銀白一片。不論遠近高低,世界變得若隱若現,倒頗有些月‘色’朦朧的感覺。


    如此美景,當是難有機會見得。


    隻可惜,火堆旁的眾人皆神‘色’黯然,沉默寡言。


    本就寂靜的森林,除了輕微的火焰跳動聲,再也難聽得第二種聲音。


    良久,王山大感歉意道,“段兄,對不起,或許我不該將這些事對你們講的。二公主她……哎。”


    古霏霜終究是受不了刺‘激’,流著淚一個人躲到了無人僻靜之處。


    “哎,這真是作孽啊!”小銀長歎道,“古丫頭也真是可憐,崇敬的父親竟然是這麽個偽君子,從小疼愛她的姐姐又忽的變得陌生可怕。這人生還有什麽念想,要是我小銀不如死了算了。不對,她還有主人你呀!嘿嘿,主人你就要在這關鍵時刻,‘挺’身而出,成為她的‘精’神支柱。她將對你更加難以自拔,最後隻好以身相許啦。”


    段義氣惱不已,暗道,“你胡說什麽!”


    小銀嘿嘿一笑,笑道很猥瑣……


    這時,李堇兒歎道,“她的命也太苦了。”


    命運何其多舛,故而才有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之說。


    段義道,“這怪不得你們。反而,段義還要感謝二位一事相告,免得被人‘蒙’在鼓中,尚且不知。”


    其實他明白,二人之所以冒風險將內中緣由一一道來,其實是為了報答自己的救命之恩。試想如若段義根本不了解古戰的為人,不明王都的形勢,將來的處境是極其危險的。幸而二人坦誠相告,段義有了防備,絕技不會再上當。


    段義是個恩怨分明的人,旁人助他,他自會銘記於心。


    武六奇淡然道,“段公子嚴重了,我二人不過盡了綿薄之力,怎及得上救命之恩。”


    段義心中一動,忽的道,“既然如此,咱們就算扯平了。”說著,站了起來,道,“我去看看霏霜。”


    “武大哥,我們……”王山‘插’口道。


    武六奇打斷道,“山弟你還明白為兄的心思麽?”


    就此,王山‘欲’言又止,終究是不再說下去。段義神‘色’淡然,仿佛沒有聽到二人的對話,朝後方山峰上掠去。


    “主人,以我小銀‘精’明的雙目來看,這二人吞吞吐吐,定然還有話想說。”方一離開,小銀便迫不及待道。


    段義一邊在山林中疾掠如飛,一邊道,“你當真以為我比你笨麽?”


    “咦,主人你何時變得這般誠實?”小銀道,“想不到你這般不隱晦自己的缺陷,當真難能可貴。既然主人你親口承認,小銀便也不用安慰你啦。”


    “嘿!”段義又好氣又好笑,暗自搖了搖頭,不再理他。


    不一會兒,掠出百十來丈,山勢漸陡。忽的前方豁然開朗,竟是到了一處斷崖處。水銀瀉地般的月光照耀在山崖上,投下一個清瘦的身影。


    “原來這丫頭躲在這!”小銀驚呼道,“不好啦,主人,古丫頭要跳崖自殺,你還不救人!”


    段義沒好氣罵道,“你瞎了眼麽?她坐在地上,怎麽跳!”


    小銀嘿嘿一笑,恬不知恥繼續狡辯道,“誰說坐著就不能跳崖。萬一……萬一山崖突然塌陷,她不就是掉下去了麽?”


    段義懶得與他廢話,徑直朝古霏霜走去。


    隻見古霏霜黛首深埋,嬌軀微微顫抖,啜泣之聲時斷時續,看來她尚未恢複過來。


    段義來到她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難得柔聲道,“好些了麽?”


    古霏霜也不回答,拽著他的手,強行要段義在身旁坐下,這才道,“臭段義,現在才過來!”她吹彈可破的臉蛋上尚且留著兩道淚痕,睫‘毛’上掛著淚珠,雙眸如柔‘波’一般,另有一番柔弱美,與她平時刁蠻形象截然相反。


    “嘿嘿,還好,還好。”小銀笑道,“這丫頭還知道罵你,看來應該沒有大礙。”


    段義亦是鬆了口氣,道,“你沒事就好。”


    古霏霜幽怨的瞪了他一眼,道,“你怎的知道我沒事?哼,我現下心‘亂’如麻,我……嗚嗚……”話沒說完,竟然又哭了起來。


    這一哭,當真是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古霏霜伏在段義的肩膀上,不一會兒便將後者肩頭打濕一大片,正應了一句老話。


    ‘女’人是水做的。


    小銀嘿嘿直笑,道,“投懷送抱,主人感覺怎樣?你也真是不解風情,安慰一下人家要死啊。”


    段義沒好氣道,“你有本事,你來試試。”


    小銀臭屁哄哄道,“我小銀是什麽人物,乃是天下至尊的存在。要我來哄小姑娘,這不是大材小用麽?”


    便在此時,古霏霜終於停止了哭泣,低聲道,“段義,我……我好怕!父王變了,姐姐也變了,他們變得那麽陌生。從前父王在我眼中是個大英雄,想不到他……竟然,竟然……我好孤獨,就仿佛整個世界突然隻剩下我一個人。”


    “我明白。”段義沉聲道。


    其實他又何嚐不曾體會到過那種心情。當時他突然遭逢大變,義父下落不明,自己又被金萱兒傷的體無完膚。那時候,他隻覺自己是天下隻可憐,最孤獨的人。一夜之間,所有自己在乎的人都沒了,那種絕望之氣,不言而喻。


    “不,你不明白!”古霏霜搖頭道,“我怕有一天父王加害於你,該怎麽辦!我害怕,有一天你們勢不兩立,該怎麽辦!我害怕,如果娘親的死於父王脫不了幹係,該怎麽辦!”


    這才是她害怕的,當段義與古戰走上對立麵時,她該怎麽辦。一邊是生生之父,一邊是最愛的人。哪一方受傷害她都心痛,無法自處。


    “古戰這家夥也是上輩子積德,壞事做盡,總算是生了個好‘女’兒。”小銀感慨道。


    段義更是動容,他想不到平素刁蠻任‘性’的古霏霜,此時竟然如此深思熟慮。此時此刻,他算是真正體會到了古霏霜對自己的情感。隻可惜,連他自己都不知該如何自處,又遑論古霏霜。


    良久,段義隻能勉強安慰道,“或許你爹並非表麵上那般,有他自己的苦衷。”


    夜風更甚,拂動二人的衣衫,讓段義的話聽起來,也不那麽底氣十足。


    話分兩頭,卻說段義離去之後,王山立時便問道,“武大哥,你為什麽不要我說下去。”


    武六奇道,“這是我們的‘私’事,又如何麻煩段公子。更何況,此行十分凶險,咱們如何能連累他人。”


    王山急道,“可是你已受傷,我又實力不濟,這任務如何完的成!”


    武六奇斷然道,“你說的,我又何嚐不知。然而段公子已然救了咱們一次,如咱們再令他涉險,豈不是豬狗不如!”


    “武大哥,這些我又何嚐不知?可是,不求段公子,武伯父的傷怎麽辦!”王山道。


    武六奇先是一愣,隨即臉‘色’變得痛苦萬分,良久才悲切道,“即便是救不了父親,但求問心無愧!”


    王山驚呼,“武大哥……”


    武六奇斷喝道,“夠了!山弟,我意已決!咱們這就走。”


    李堇兒見他二人爭吵不休,卻也聽不出個所以然來。但二人要走,她卻是不許,道,“怎麽說走就走呢?有什麽事,為什麽不當著哥哥的麵說清楚?”


    “我們……”二人無奈。


    便在此時,忽的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不錯,還是說清楚的好。”


    二人一驚,回頭一看,才見是段義帶著古霏霜回來了。


    “主人,好機會。”小銀在一旁鼓動道,“這二人人才皆是上上,如能收為己用,那是太好不過了。你隻要幫了他們這一次,他們定會對你死心塌地。”


    其實段義倒也沒有想這麽多,隻是覺得二人有話想說,於是故意離去。果然,二人‘私’下吐‘露’事情,卻被段義以強大的六識聽得一清二楚,這才明白過來。二人是有求於自己,卻又難以啟齒。


    便在此時,王山上前幾步,咚的一聲跪在段義跟前,懇求道,“求段兄救我武伯父一命!”


    “山弟,你!”武六奇又是惱怒又是無奈。


    “男兒膝下有黃金,這小子竟然向主人你下跪,便是有天大的過錯也免了。”小銀道,“嗯,有情有義,倒也算是可用之才。”


    段義也動了惻隱之心,淡然道,“起來再說。”說著,雙臂虛扶,立時便有一股強大的勁力隔空湧去,將王山抬將起來。


    王山心下暗驚,想不到段義真元已然雄渾到了如此地步。他根本沒有絲毫反抗能力,便不可抗拒的站了起來。他臉‘色’一變,這才佩服道,“段公子之能,在下望塵莫及。”


    武六奇見狀,也豁了出去,朗聲道,“此乃家事,還是由在下親自說吧。”


    原來武六奇的父親被人打傷,傷重十分。武家多方打探,這才得知要到琅邪山中的一處妖‘洞’中采集一種罕見的‘藥’材。那妖‘洞’在琅邪山深處,危險自是不說。奈何武家人才凋敝,竟無第二人有能耐進山采‘藥’。無奈之下,武六奇才決定甘冒奇險參加秋獵。而武家與王家世代‘交’好,王山自告奮勇,隨武六奇一道進山。


    隻可惜,剛剛進山不多久,便被魄刀‘門’的人打成重傷,還差點丟了小命。本來以他二人的實力亦不見得能夠成功采會‘藥’材,現下更是機會渺茫。王山‘欲’向段義求助,武六奇卻是不肯,於是才有了剛才一幕。


    聽完這一切,段義眉頭深鎖,心中隱約覺得不妥。他倒不是懷疑二人,而是覺得整件事似乎有些不對頭。


    “嘿嘿,主人果真是開竅啦。”小銀笑道,“以我超強的推斷力來看,這定然是個‘陰’謀。”


    段義沒好氣道,“什麽‘陰’謀?”


    “這……嘿,‘陰’謀就是‘陰’謀,你管那麽多作甚!”小銀幹笑道。


    段義額頭直冒黑線,臉上很是難看。而其餘人不明咎裏,還以為段義不願答應。特別是王武二人,事關生死,心中更是緊張萬分。二人心懸到了嗓子眼,生怕從段義口中吐出一個不字,那可真是萬念俱灰。


    忽的,古霏霜道,“段義,你便幫幫他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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