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死,就有人哭,人一哭,就會說實話。[最-快-更-新-到-[]]


    這麽莫名其妙的一句話,搞得我頭昏腦漲的。這猴傻子貌似話裏有話啊,但他可是一個傻子啊,連正常人的邏輯思維能力都沒有的。


    我就蹙著眉琢磨,這句話到底是個啥意思呢?!


    偶然間,我撇到了小山子那張猙獰的臉,他聽到這句話後就變的更為猙獰,翻翻著的白眼珠裏麵恨不得出現了一道閃電。


    他在憎恨什麽?!是憎恨猴傻子,還是猴傻子的這句話?!


    此刻,猴傻子衝院子裏看了一眼,烏起碼黑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可那雙被紫黑色眼袋圍攏的眼睛,卻死死的盯住了我。


    他的眼神還古怪,貌似想傳遞一些什麽訊息,貌似又在嘲諷著什麽。我猜不透,也辯不明,沒等回味呢,就看到猴傻子嘿嘿笑了兩聲,靠著門垛子就出溜了下去,蹲在地上用手指頭亂畫,嘴裏神神叨叨的,不知在嘀咕什麽。


    我鬆了一口氣,傻子果然是傻子,是我自己想的太多了。


    可蕭大瞎子卻低聲道:“我怎麽覺得越來越滲人了?”


    我扭頭看他,他臉上的大墨鏡打了一個反光,我猛地看向了東方的天空,原來是有人在放煙花。


    我就日,這裏都窮成這樣了,還有錢買煙花?


    一般像我們村裏,發喪人都是放點兒大地紅,二踢腳什麽的,放煙花的可不多,當然,晚上發喪人辦事的更不多。


    看著煙花打入夜空,染紅了雲層,亂了山風,壓抑悲嗆的哭喪聲音夾雜在其中,我這心裏也說不上是個什麽滋味兒了。


    小山子看了看煙花,又看了看門口的猴傻子,再次說道:“等發喪完了,萬裏雲就會回來的。進屋吧,我燒抗,你們吃飯。”


    說完,自顧的走進了屋子,開始拾掇一捆捆的硬柴,往灶火堂裏填。


    我和蕭大瞎子對視了一眼,一句話都說不出。


    小賤咋咋呼呼的叫喚:“擱著我說啊,咱們既然來了,就入鄉隨俗,別大驚小怪的,再叫人家看了笑話。走,回屋,該吃吃,該喝喝,遇事別往心裏擱,一會兒老萬就回來了,有什麽不明白的直接問他。”


    蕭大瞎子歎息一聲:“就特麽知道吃。”


    我們轉身進了屋子,關好了房門,省的聽見哭喪的聲音,晦氣。


    屋裏的光線雖然黯淡,可火炕燒起來,一股熱氣就彌漫四周,隔絕了外界的凜冽氣溫,我們就如同到了天堂一樣。


    車馬勞頓了許多天,有覺睡,有飯吃,還有溫暖,我們都幸福的快要死掉了。


    而桌子上的飯菜更叫我們涎水橫流,一字的大海碗,大盆,裏麵不是豬肉燉粉條子,就是小雞燉蘑菇,還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野菜。桌子當中,竟然擺放了一個小鍋,裏麵湯水蕩漾,紅彤彤的腱子肉格外惹眼,一股濃鬱的肉香就鑽進了我們的鼻孔,並且在郭沿上還貼著六七個巴掌大小的玉米麵餅子。


    “唉呀媽呀,貼餅子燉肉,老地道了。”小賤兩個眼睛都放光了。


    我也食指大動,別看還沒吃呢,但光聞味兒都受不了,我從沒見過這麽香的燉肉,就問了:“小山子兄弟,這是燉的什麽肉啊?”


    小山子正蹲在地上往灶火堂裏添柴禾呢,頭也不回的說:“傻麅子,昨天打的,新鮮!”


    哦,原來是麅子肉,我對這種美味早有耳聞,沒想到今天就吃上了。


    蕭大瞎子也樂了:“老林裏子的美味兒可多了,可要說最饞人的,無非就是那麽幾種,一是飛龍,二是罕達罕,三就是這麅子,要是再來碗都柿酒,那可就快活似神仙了。”


    這麽一說,小山子反而扭過了頭,詫異的問:“老先生是內行,也是拜五山老爺的?”


    他吧蕭大瞎子當成了獵人。


    蕭大瞎子開始裝犢子,搖搖頭:“咱想拜但沒那個能耐,早年的時候在咱們這片當過護林兵,鑽過老林子。”


    小山子那猙獰的麵容竟柔和了一些,點點頭。


    等猶豫了一會兒,他又問:“不知你們跟萬裏雲是什麽關係,進村兒幹嘛?”


    這貨的問題總是這麽直接,但交談的多了,整體氣氛就融洽了不少,這貨看著挺嚇人,但把我們招待的也挺周到,山裏人淳樸,不耍心眼子,我看一點都不假。之前還懷疑人家,我頓時有些汗顏了。


    不過話說回來了,再怎麽融洽,也不能把底細都交代了,所以我就給蕭大瞎子使眼色。


    蕭大瞎子多激靈,粘上毛比猴兒都精,鄙夷的衝我撇撇嘴,那意思我能傻到這個地步?


    “小山子兄弟,我們和萬裏雲的確是朋友,但具體幹嘛,萬裏雲不叫我們說,你要是想知道就問他去。”


    這意思是,萬裏雲要是跟你交心,不當外人,肯定會跟你講的,如果你們尿不到一個壺裏,那就甭想知道半點內情。畢竟近大興安嶺,找飛虎神廟可不能瞎嚷嚷。


    小山子眨了眨眼睛,不言語了,轉身又添了幾塊硬柴,把灶火堂撩的挺旺,起身就往外走。


    “你們吃著,我回去。晚上別在村子裏轉悠,有狼!”


    說完他打開房門就走了出去,順手把裝飯菜的籃子也拿走了。


    “我說,不一塊兒吃兩口啊……”蕭大瞎子還緊著玩兒假招子,可人家這時候已經出了院子了。


    小賤可不管這個那個,又下筷子又下手,一錯眼就吃了個滿嘴流油,我們也沒工夫笑話他了,都餓著呢。也就是十分鍾的工夫,我們就吃的差不多了,沒辦法,都急了,光吃飯,沒人言語。


    最後每個人喝了一大碗熱水,整個人都舒坦了。


    “哎呦的親娘,這麅子肉就是香啊,小時候在吉林吃過幾回,還是那個味道,一點沒變。”小賤挫著油乎乎的手,一個勁兒讚歎。


    蕭大瞎子一邊砸麽著嘴,一邊嘀咕:“這麅子肉可不是一般的好吃啊,比我當年在部隊的時候都強,不過,我總感覺這肉有點怪。”


    說真心的,我現在一聽他說這種話,我就想一腳踹上去。你說你這一路上懷疑這個,懷疑那個的,累不累。現在連一鍋肉也懷疑上了。


    我剛要說他兩句,一陣冷風就把房門給吹開了,外麵漆黑一片,風聲打著呼哨,並且發喪的哭聲消失了。我心裏講話,應該是忙活清了,萬裏雲一會兒就能回來。


    就在我準備關門的時候,發現猴傻子還在門垛子那兒蹲著呢,低著腦袋,用手指頭在地麵上亂畫。哎,這大冷天的,也不回去,不會是沒有家吧?


    我一尋思也對,一個傻子連生活都不能自理,哪裏能有家呢?這人呐活著不易!


    我其實挺有同情心的,所以抄起了兩個饅頭,順便從小鍋裏撈了一塊吃剩的麅子肉就出門了。


    “幹嘛去?”小賤問我。


    我頭也不回的說:“做善事!”


    我頂著寒風來到院門外,看著猴傻子說:“吃點東西吧。”


    猴傻子抬起了頭,那是一張看不出年紀的臉,可眼睛真的很亮,一點也不萎靡,渾濁。在這一刻,我都有一種錯覺,貌似這個人不是傻子。


    因為眼睛是人的心苗,看這個人精神不精神,全在眼睛裏麵了。猴傻子的眼睛,黑夜裏就跟打了兩盞燈一樣。比我的都有神采。


    猴傻子猛地衝我笑了笑,露著一嘴黃板牙,哈出的霜氣很臭,伸手就把饅頭拿走了,也不吃,就踹在懷裏。


    嘿。這果真是傻子啊,有肉不拿,拿饅頭。


    “不吃這個?”我問。


    猴傻子也不理我,就是一個勁兒的嘿嘿笑。


    我歎息一聲,把這塊肉就放在了猴傻子的腿上,那意思,你吃不吃的,自己看著辦吧,大冷天我也不陪你凍著了。


    可令人驚悚的一幕出現了,猴傻子‘哎呀’一聲就把這塊肉給打掉了,然後用雙手使勁搓大腿,就跟這塊肉多髒似的,整個人都站起來了。


    好家夥,可把我嚇了一跳,剛才就跟要有人要殺他似的,就一塊肉而已嘛,至於這麽膽小?!


    這麽一嗓子,屋裏的人都出來了。


    “咋回事?!”蕭大瞎子急頭白臉的跑過來。


    小賤還咋咋呼呼的說:“我說老陳,你可別打瞎子罵聾子,轉著圈兒欺負傻子啊。”


    我日。這貨嘴裏就沒一句人話。


    “瞎吵吵什麽玩意兒,我什麽都沒幹,是猴傻子害怕這塊麅子肉。”我解釋著。


    蕭大瞎子一臉錯愕的看著猴傻子:“這特麽連燉肉都怕?!”


    猴傻子已經退後了好幾米,死死的看著地麵上那塊麅子肉,細觀察,嘴唇都在哆嗦,看樣子的確是比較緊張。


    算了,正常人不能跟傻子較真。我說:“回去吧,天冷!”


    我們都往回走,但冰妃卻蹙著眉頭,沉靜的問:“猴傻子,你為什麽怕這塊燉肉?”


    袁冰池拉著她的胳膊,小聲說:“姐姐,他是傻子,問他這個幹嘛,回去吧。”


    可冰妃是個心裏有數的人,就是不動地方,我們也瞧著不對頭,駐足等著。


    誰知猴傻子卻驟然色變,跳著腳嚷嚷:“怕…怕….這不是麅子肉,是人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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