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初十,一大早,正廳中便熱鬧起來。


    常緒的妻子蔣氏,常縉的妻子許氏,都過來向蘭夫人請安。


    常紹是十八歲那年迎娶了陸先生,常緒、常縉在他差不多,也在十七八歲的時候娶了妻,成了家。


    常緒的妻子是瑞興侯蔣家的姑娘,相貌豔麗,性情爽利潑辣。因著開國公昔日曾在戰場上救過她父親瑞興侯,蔣侯爺一意要報恩,便把蔣氏許了過來-----如果不是這個原因,心高氣傲的蔣氏大概不會屈就常緒這庶出次子。


    常縉的妻子許氏是忠定侯許大林的女兒許靜文,這樁親事,說起來算是晚霞促成的。常、許兩家一向交好,晚霞和許靜文打小便要好,相知甚深。晚霞常到忠定侯府做客,有一回常縉去接她,正好和許靜文打了個照麵兒,常縉和許靜文都紅了臉。之後不久,兩家便定了親。


    常緒娶妻成家之後,和蔣氏之間倒也和和美-美。他和蔣氏都是十七八歲的年紀,男的清俊斯文,女的美豔活潑,有什麽理由不恩愛呢?


    才成親不久,常緒想到還在“清修”的二姨娘,心中不忍,便暗中央求開國公,要分家。


    開國公無可無不可,“你和兒媳婦還是新婚時節,好生過日子是正經,分家的事,過幾年再說。不過,你若堅持,爹便依你。”常緒鼻子一酸,低聲說道:“爹爹,孩兒在家中享福,她卻在遠方受苦。若是孩兒年紀尚小,無力管她,倒也罷了,可孩兒已經成了親……”


    成了親,便是大人了。


    大人要有大人的擔當。


    開國公見他堅持,便在府中劃出一片宅子給常緒,又把開國公府的產業分給他一部分,“成家了,妻兒的衣食、榮辱皆取決於你,要好自為之。這些產業好生運營,不許白糟蹋了。”算是給常緒分了家。


    常緒所居住的東園有門通街,跟單門獨戶的人家相比,也不差什麽。


    因為開國公府占了整整一條街,所以常緒雖然隻是分了一部分,所居住的宅院也是有山有水,寬闊軒朗,風景宜人。


    常緒打小是被二姨娘照看大的,當然孝順二姨娘。(.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開國公一給他“分家”,他便知道可以名正言順把二姨娘接回來了,十分感激。“分家”後不久,他便親自把二姨娘接了回來。


    開國公不許二姨娘拜見蘭夫人,也不許二姨娘踏足東園以外的地方,常緒都答應了。


    東園是他的天下,在東園,他可以保證自己的生母悠閑舒適,這已是足夠。


    二姨娘被接回來之後,蔣氏心高氣傲,二姨娘又以長輩自居,這兩人之間很是鬧騰過一陣子。不過,常緒圓滑,善於調停,這兩人不管怎麽磕磕絆絆的,也就這麽著住下來了。


    到了常縉娶妻成家,開國公依葫蘆畫瓢,也是這般辦理:給常縉夫妻一棟宅院,分了產業,讓他們自己經營。


    分家之後,常縉的生母三姨娘便跟著常縉住到了西園。許靜文是個老好人的性子,三姨娘又做小伏低慣了,不愛惹事,這一家人住著倒是風平浪靜的,和氣的很。


    平時東園、西園各自為政,逢五逢十,蔣氏和許靜文便會穿過長長的夾道,過了園門,去向蘭夫人請安。


    蔣氏生的豔麗,也愛打扮,三千青絲挽做瑤台望仙髻,髻上插著鑲紅寶石赤金鳳頭釵,映襯的她麵龐愈發高貴華美。許靜文是位圓圓臉、性情溫柔的女子,頭發簡簡單單的梳成雲髻,果綠色繡折枝花卉長褙子,淺色長裙,恬靜而不張揚。


    這妯娌二人坐在一處,蔣氏在相貌、氣勢上生生壓了許靜文一頭。


    蔣氏心中得意,拿出做嫂嫂的樣子,笑吟吟指點著許靜文如何梳妝打扮,“……三弟妹,你膚色本就不夠亮,一定要用好粉。我用的粉又細又潤,是宮裏出來的上等貨,改天送你兩盒,你用用,便知道有什麽不一樣。”見許靜文好脾氣的一一受教,不由的抿嘴笑,“你打扮的好看了,三弟便移不開眼睛,知道麽?”


    許靜文是今年春天才過門的,臉皮嫩,禁不起打趣,便紅了臉。


    小丫頭打起簾子,陸先生微笑走了進來。


    陸先生是天生的美女,即便不施脂粉也是容色照人。她一進來,蔣氏頭上那如火焰般的紅寶石都變得暗然無光了----陸先生的眼睛比它更明亮,更璀璨,如夜空中閃爍在天際的星子,又如才被雨水洗過的黑寶石,熠熠生輝。


    蔣氏胸口一悶。


    這位大嫂父母雙亡,是前朝隱士留下的孤女,可算得上毫無家世可言。但是,她便是沒娘家撐腰,也是開國公府最不能得罪的人之一-----皇上親自給她和常紹做的媒,何等風光;開國公和蘭夫人信任她,常紹愛重她,開國公府的小鳳凰喜歡她。


    無瑕是開國公府的小鳳凰,從上到下,無人敢惹。


    隻因為她是無瑕的先生,便得了這麽多便利----蔣氏拿自己這功臣勳戶之女和陸先生一比,心中發悶。


    見陸先生進來,許靜文忙站起身叫大嫂,蔣氏也不慌不忙的起身迎上來,親熱拉了陸先生的手,“幾天沒見,大嫂愈來愈美了呢。”陸先生微笑,“二弟妹、三弟妹也是愈來愈好看了,臉色滋潤的很。”蔣氏摸摸自己的臉頰,做出陶醉的樣子,“這樣啊,大概是咱們常家的水格外養人吧?”


    說笑著,蔣氏關切的問道:“大嫂,小謙和安安呢?怎地沒見兩個孩子?”


    陸先生溫和告訴她,“兩個孩子還小,娘吩咐了,讓他們多睡會兒。”


    蘭夫人是不許小孩子起太早的,“小孩子哪有不缺覺的?辰正起便好,不許再早了。”


    雖然蘭夫人之前一直是這麽說的,不過,蔣氏回回見了陸先生,必定要這麽問。


    蔣氏進門也有三四年的功夫了,不知怎麽的,還沒有過身孕。不知她是心中嫉妒陸先生兒女雙全呢,還是意在證明自己出身好、教養好,她回回備加關切的問起這個,其實是有提醒陸先生的意思:小孩子不能嬌慣啊,雖然年紀尚小,可晨昏定省不可少。晨起向長輩問安,哪能缺席?陸先生哪裏肯理會她呢,每回她問起來,都會溫和告訴她,孩子小是要多睡的,不然,長不高,身子不康健,長輩豈非更加憂心?那才是不孝。


    蘭夫人還沒起來,陸先生親到內室看了看,沒一會兒,笑著走了出來,“娘還要再過一會兒方好,讓咱們在外頭坐會兒,隨意說話。”蔣氏和許靜文知道蘭夫人向來不喜兒媳婦服侍洗漱的,也知道蘭夫人性情雖冷,卻不苛刻,便依言和陸先生一起坐下,隨意說起家常。


    蔣氏有些得意的提起,“二爺很得上司的賞識,怕是不日要升到金吾衛去任職了。”


    常緒和許多功臣勳戚家的子弟一樣,在近衛中任職。他如今是在騰驤左衛,金吾衛負責宮城守衛巡警,職責重大、重要,騰驤左衛可比不了。


    “哪位上司啊?”陸先生微笑問道。


    “左指揮使。”蔣氏矜持的答道。


    金吾衛指揮使左百裏,和蔣氏的父親瑞興侯有些交情,願意提攜瑞興侯的女婿。


    “如此。”陸先生微笑頷首。


    金吾衛指揮使左百裏,是廣陵王任金吾侍衛親軍都護府都護時提撥的人。如今金吾侍衛親軍都護府已經解散,上二十二衛直接歸皇帝、太子節製,這左百裏原本是聽命於廣陵王的,如今卻要直接麵對皇帝了。


    晚霞和無瑕也一前一後過來了。


    晚霞穿著鵝黃色錦緞褙子,下麵撒開淺綠色羅綾長裙,看上去溫婉可親。無瑕卻是一身淺淺的紫色衫裙,既清新,又華貴,與眾不同。


    她頭上並無耀眼首飾,耳中戴著珍珠墜子,越發襯的麵目白皙姣好。


    “妹妹來了。”三位做嫂嫂的見了小姑子,都是笑容滿麵。


    蔣氏拉著無瑕,很是親熱,“妹妹出落的越發好了!方才妹妹進門的時候,我眼前驀然一亮呢,妹妹真是光可映人!”許靜文則是小聲問著晚霞,“肚子還疼麽?這兩天可一定要用溫水,千萬不敢著了涼。”晚霞紅著臉答應,“記著呢。二嫂,我這幾天從不碰涼水的,可是,肚子還是疼的厲害。”


    許靜文抿嘴笑笑,趴在晚霞耳邊小聲說了句什麽,晚霞滿臉飛紅的打了她一下。


    陸先生微微笑了笑。


    像許靜文和晚霞這樣也蠻好,好姐妹成了姑嫂,依舊親密無間。許靜文應該是在打趣晚霞吧?說起來,晚霞的親事該緊著了,不好再拖,自從彭家的親事黃了之後,還沒有看到合適的人選。


    蔣氏讚歎著無瑕的美好,無瑕微微笑著,落落大方的樣子。


    無瑕腰間掛著個鑲珍珠的荷包,上麵的刺繡是蝶戀花,非常精美,栩栩如生。


    “妹妹越發能幹了,瞅瞅這花,這蝶,繡的跟真的一樣!”蔣氏嘖嘖稱讚。


    無瑕笑了笑,“這是漁娘的手筆。”


    開國公府的針線房中有幾名精於刺繡的繡娘,其中技藝最精湛的便是漁娘了。這個荷包,是漁娘的作品。


    “便是那誓死不嫁、一心要等著未婚夫的漁娘麽?”蔣氏來了興趣。


    她在嫁來開國公府之前,對常家的事也是千方百計打聽了許多的。蘭夫人當年遣嫁侍姬的事,她當然也聽說了。蘭夫人把能嫁的嫁了,能攆的攆了,卻留下了一個叫小漁的姑娘,一個苦守不嫁、一心要等著未婚夫的姑娘。她說,她和未婚夫約定好了,等到二十歲若是還不能團聚,便男婚女嫁,各不相幹。她從十幾歲等到二十歲,都沒有找到自己的未婚夫,按照原來的約定,她是可以另外嫁人的,不算失信,但是她不肯,無論如何也不肯。


    蘭夫人不是個好管閑事的人,卻因著小漁和陸先生有些相似的遭遇,心中痛惜,特地把她叫過去罵了一通,“還等?再等下去,有一天你想嫁人了,隻能給人做填房!”


    小漁眼淚流了滿臉,“夫人,我和他從小一起長大的啊,我……我心裏隻有他……”


    蘭夫人罵了她一通,見她執意,隻好任由她在針線房中蹉跎青春歲月。


    蘭夫人還想過替她尋人,不過,茫茫人海,要尋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小漁的家鄉在海邊,海盜、倭寇、官後打過來打過去,整個村子都成了一片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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