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未婚妻?銀川公主吃驚的張大了嘴巴,怔怔看著這從天而降的黑衣青年。


    他大約十七八歲的年紀,身材頎長挺拔,麵目英俊,明亮的眼眸如秋夜寒星般熠熠生輝,光彩照人。此刻他端坐在馬背上,目光淩厲冷冽,霸氣外露,凜然不可欺。


    常無瑕才這麽小,當然不可能是他的未婚妻,自然是他的妹妹了。那麽,他應該是開國公的兒子。


    銀川公主沒想到開國公的兒子竟是這般俊美出眾,一時間,神情有幾分恍惚。


    “哥哥!”無瑕眉花眼笑,“你來的真及時呀,快,打這些壞蛋!”


    她手持自己漂亮的小弓,興衝衝指指擋在車前的眾多公主府護衛,仿佛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哥哥,我才射了一箭,射中了那人的腳踝!我隻會一箭一箭的射,這麽多人怎射得過來?哥哥發連珠箭吧,一回射上十個八個的!”


    “十個八個的,哥哥可沒那個本事。”常紹笑道:“哥哥的連珠箭隻有三支,可以同時射三個人。”


    “才能射三個人呀,那不好玩。”無瑕撅起小嘴。


    這兄妹二人輕鬆隨意的說著話,公主府人數眾多的護衛們,根本沒有放在眼裏。


    公主府的護衛們本是齊心協力向無瑕的車輛包圍的,常紹一來,他們卻遲疑的停下了腳步。銀川公主口中說的雖是“把這車上的人全部帶回公主府”,實際上卻隻是要車中那名姓陸的女子,那位曾和方駙馬定過親的姑娘。本來麽,那姓陸的女子不過是一介平民,捉了便捉了,可這位貴公子模樣的青年卻說了,車裏的人,一個是他妹妹,一個是他未婚妻。


    一名為首的護衛凝神想了想,快步走到銀川公主的輅車前,小聲稟報,“公主,這名青年下官認得,是開國公的長子常紹。他方才說了,車裏是他的妹妹和未婚妻,也就是開國公的女兒和沒過門的兒媳婦,公主您看……”


    銀川公主感覺自己被輕視了,惱怒道:“開國公的家眷又怎樣了?他的家眷,便不能到公主府做客了麽?動手!把車裏的人,連同才來的這個,全部帶回公主府!”


    護衛首領頭皮發麻,硬著頭皮答應,“是,公主。”答應完,大步走了。


    到了這會兒,其實銀川公主也很有幾分後悔。她本來是得了密信,知道方磐曾經定過親、念念不忘的那位姑娘便是無瑕的先生,怒火中燒,專程來拿人的。她之所以有這樣的舉動,無非是因為妒忌。可是常紹方才已經說了,車中是他的未婚妻,既是常紹的未婚妻,也就是開國公未來的大少夫人,怎會再和方磐有瓜葛?她這時再和陸先生過不去,未免多餘。


    可是她已經興師動眾的來了,難道還能半途而返、無功而退?多沒麵子。


    銀川公主下了令,“動手!”


    公主府的護衛們大聲呐喊著,衝了過來。


    “搶人啦!打劫啦!諸位快請去應天府報官,將來開國公府定會重重酬謝!”無瑕站在車廂前,聲音清脆的說道:“報官的時候留下姓名,每人賞二兩文銀!”


    圍觀的閑人們聽了這話,當然動心,便有人爭先恐後的去了應天府衙門報官。還有人真不在意這個錢,仍舊站在路邊,津津有味的看熱鬧。


    常紹跳下馬,撥出腰刀,和這些護衛們廝殺在一起。他是久經沙場之人,做戰經驗豐富,雖是一個人對著數十人,也是沉著冷靜,驍勇果敢,那些護衛們可就不行了,一則知道他是開國公的長子,不敢真傷了他,二則,公主府的護衛們湊數的多,有真本事的少,到了真刀真槍講打的時候,先就膽怯了。有幾個機靈有眼色的護衛心有靈犀,相互使個眼色,大喊大叫的衝上前,卻根本不使出真功夫,故意讓常紹的腰刀刺中了,然後倒在一邊呻-吟。


    口中雖是呻-吟不止,心裏卻在慶幸:沒有違抗公主殿下的命令,也沒有傷了開國公府的大公子,受這點兒小傷算什麽?


    常紹刀法嫻熟,以一敵眾,兀自不落下風。


    “打的好!”旁觀的閑人們不斷喝彩。


    “先生來看看,哥哥威不威風?”無瑕掀開車簾,笑咪咪的說道。


    陸先生順著無瑕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常紹騰空躍起,大喝一聲,腰刀砍向一名護衛的前胸!那護衛嚇的肝膽俱裂,常紹的刀還沒到,他咕咚一聲,坐在了地上。


    “刀招沉猛,大開大闔,好!”閑人當中有些懂功夫的,大力鼓掌叫好。


    常紹打的興起,起起落落,左轉右旋,變化出劈、紮、撩、砍、抹、帶、攤、拉、截等刀法,綿綿不斷,滔滔不絕,時而似遊龍,時而如飛鳳,身姿灑脫,變化萬千,看的人眼花繚亂。


    “哥哥好厲害!”無瑕興奮的小臉紅撲撲,大聲歡呼。


    “先生您說是不是呀?”百忙之中,她還回過頭,詢問陸先生。


    問過之後,她仿佛又覺察到不對,笑嘻嘻,“未婚妻,嘻嘻,先生,我是不是該叫您嫂嫂了?”


    陸先生一向鎮靜自若,聽了無瑕這一聲“嫂嫂”,如玉般的麵頰也是泛起胭脂色,麵如桃花。


    她有些慌亂。


    無瑕難得見到先生這樣,不禁多看了幾眼,“先生,您這個樣子,太好看啦。”


    無瑕還是個孩子,也不懂別的,隻朦朦朧朧的知道,先生這個樣子比平時更好看。


    銀川公主看到常紹單身一人對上幾十名護衛還應付裕如,不禁惱怒之極。她吩咐侍女,“扶本公主下車。”侍女不敢違抗,忙小心翼翼的扶著她,讓她下了車。


    銀川公主冷笑,“請你們做客罷了,卻這般不給顏麵!這回本公主親自下車來請,常三小姐,你給這個麵子麽?”帶著侍女和幾名護衛,徑自往無瑕的車前走。


    “銀川公主,你真是與眾不同啊。”無瑕驚歎,“別人請客,都是預先下貼子,或者即便沒貼子,也有個請字。你呢?帶著護衛,持著明晃晃的腰刀逼過來!”


    周圍響起閑人們的笑聲。


    銀川公主氣往上湧,親自到了車前,伸手掀起車簾,“我倒要看看,這先跟駙馬定了親,又跟常家大公子定了親的女子,究竟是何許人也?”


    一張秀美絕倫的麵孔出現在她眼前。


    膚光勝雪,眉目如畫,一雙清亮明淨的杏子眼中秋水盈盈,嫻雅妍媚,難描難畫。


    銀川公主沒想到世上還有這樣的麗色,呆住了。


    怪不得駙馬對她念念不忘,怪不得她一個孤女,開國公府竟不嫌棄,願聘為長子婦……


    銀川公主一向自視甚高,覺得自己身份既高貴,又是位美女,天底下最好最寶貴的東西都應該是她的。可是看到陸先生,她卻陡然生出“珠玉在側,覺我形穢”之感,“她竟然比我好看,她比我好看多了!”


    銀川公主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從身旁護衛腰中抽出一把刀,“我殺了你!”一聲大喝,舉刀向陸先生砍了過去,眼睛發紅,狀若癲狂。


    “瘋婦!”常紹看到銀川公主往車前走,心中已是警惕,也轉身到了近前。見她這樣,大怒,淩空躍起,一記淩厲狠辣的無影腳,將銀川公主踹倒在地!銀川公主尖叫一聲,手中的刀脫了手,仰躺在地上,狼狽不堪。


    “你沒事吧?”常紹掀開車簾,急切的問道。


    陸先生眼中隱隱有淚光,柔聲道:“我沒事。”


    他和她兩兩相望,目光關切、焦急,卻又滿是柔情。


    無瑕蹲下小身子仔細瞅著他倆,很有興味的笑了笑,“哥哥,先生,你倆真是……”


    無瑕停頓片刻,歪頭想了想,終於想到一個她覺得合適的詞,“……忙裏偷閑啊。”


    興致真好,大敵當前,還在這兒看來看去呢?護衛們該殺上來了。


    常紹臉紅了臉,“無瑕,先生,你倆乖乖的呆在車上莫動,這些閑雜人等,我去打發了。”


    他放下車簾,腰刀向後揚起,敲在一個悄悄來偷襲的護衛的腦袋上。那護衛哀嚎一聲,摔倒在地,痛苦的滾來滾去。


    銀川公主被侍女扶了起來,大口喘著氣,氣的昏頭脹腦。


    這開國公府真是一幫邪人,隻要遇著開國公府,本公主一準兒倒黴!


    這邊鬧的實在太大,五城兵馬司和應天府雖然不情不願的,也隻好硬著頭皮差人過來,製止這場爭鬥。官府的人一來,原本隻會大口喘氣的銀川公主底氣便足了,強硬要求,“把這沒有上下尊卑的人拿下,投入天牢!車上那向名女子,交給本公主帶走!”


    應天府尹雖畏懼她這位公主,可是也不敢惹開國公啊,陪著笑臉勸解,“公主殿下息怒,您和常大公子想必是有誤會,說開便好了。”五城兵馬司也是一樣,要他們上前去綁常紹,他們可不樂意。


    “大郎,不許胡鬧!”幾十匹快馬飛奔而至,開國公一馬當先,手持馬鞭,指著常紹怒罵,“逆子!你闖下大禍了!”


    他到了近前,指著常紹罵了好幾句,“不懂事,胡鬧,淨給老子添麻煩!”罵的常紹低頭不語。


    銀川公主不由的得意起來。開國公雖粗魯醜陋,卻有眼色啊。


    開國公吩咐手下把常紹五花大綁,陪笑對銀川公主說道:“這臭小子無禮,得罪了公主,我就便帶他到皇上麵前請罪去。公主放心,開國公府一定給公主一個滿意的交代。”


    銀川公主被他唬了一跳,到皇上麵前請罪去?那叔叔豈不是什麽都知道了?


    “不必了。”銀川公主抬起頭,裝出幅大度的模樣,“常大公子不過是一時意氣,隻要他磕頭認錯,本公主便既往不咎。”


    他認個錯,這件事我就算了。什麽到皇上麵前請罪,多此一舉。


    “休想!”常紹忿忿的啐了一口。


    “這哪能行?”開國公哈哈大笑,“雖然公主大度,想要包涵,可犬子這罪過實在太大了,我雖是個粗人,卻知道忠君愛國,也敢大義滅親,這臭小子非綁到皇上麵前不可。”


    揮揮手,命手下不可留情,綁緊了。


    開國公的護衛齊聲答應,聲音豪邁雄壯,氣勢非凡。


    銀川公主被震的耳朵嗡嗡響。


    開國公看著護衛綁好常紹,衝應天府和五城兵馬司的人拱拱手,“對不住,對不住,勞動諸位了。下在這便綁子進宮,不敢連累諸位。”應天府尹和五城兵馬司的人正犯愁呢,聽見開國公這麽說,都感激不已,“常少保若有差遣,下官願效犬馬之勞。”


    開國公把正事處理好,大踏步到了馬車前,“閨女,你沒事吧?”聲音不知不覺溫柔起來,好像很怕嚇到他的寶貝女兒一樣。


    “爹,女兒嚇死了。”無瑕撲到他懷裏哭起來。


    一邊哭,無瑕一邊衝著父親擠眉弄眼,表示她沒事。


    開國公長歎一聲,眼圈紅了,“閨女,你這是要爹的命啊。你若有個什麽,爹不得心疼死。”


    無瑕哭,開國公也險些落淚,看的人心酸不已。


    “爹爹,車裏還有您沒過門的兒媳婦呢。”常紹忍不住提醒。


    開國公抱著無瑕,大聲問道:“兒媳婦,你怎樣了?沒被嚇著吧?”


    車裏靜悄悄的,沒有聲音。


    開國公又大聲問了一遍,還是沒人回答。


    無瑕連哭也忘了,趕忙從父親懷裏鑽出來,進了車廂。片刻之後,她大哭,“爹爹,昏過去了,她們全嚇得昏過去了!”


    開國公眼淚一直在眼眶中打轉,到了這會兒,終是落了英雄淚,“孩子,你千萬不能有事,你若有個三長兩短,我怎麽見你九泉之下的父親呢?”


    ---英雄無敵的常勝將軍,大名鼎鼎的開國公,被銀川公主逼到了這步田地。


    旁觀之人,無不惻然。


    英雄有淚不輕彈啊。


    開國公抹抹眼淚,吩咐護衛,“送兩位小姐回家,趕緊請大夫給瞧瞧。”護衛答應著,護送無瑕等人走了,開國公則是帶著常紹進了宮。


    銀川公主再三想阻攔,開國公哪裏肯理她。


    常紹被帶到皇帝跟前之時,被綁得嚴嚴實實,跟個大粽子似的。開國公看著還不解氣,狠狠的踹了他一腳,踹得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狼狽之極。皇帝看的直搖頭,“廣橫,何至於此?”開國公恨鐵不成鋼,“這臭小子,心裏就隻有他沒過門的媳婦兒!銀川公主身份何等尊貴,便是真讓公主府的護衛請他媳婦兒到公主府做客,他也不該跟公主動手!還有沒有尊卑上下了?”


    開國公越說越恨,又踹了常紹一腳,常紹疼的直咧嘴,又不敢叫出聲來,臉皺成了一團。


    皇帝微笑止住開國公,“你讓大郎辯解一二。”


    常紹聽不得這一聲,直著嗓子叫道:“這須怪不得我!是銀川公主太過份了,拿刀逼著我妹妹和我未婚妻上公主府‘做客’!”


    皇帝神色淡淡的,不置一詞。


    開國公怒目看著常紹,好像在用眼神警告他,常紹年輕人,血氣方剛,性子一上來,可就不管該說不該說,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我趕到的時候,公主府幾十名護衛手持腰刀,一步步逼近,我妹妹站在車廂前頭,拿她的小弓小箭,射中了一個護衛的腳踝!她才五六歲,那幫護衛可是有數十人之多……”


    常紹低下頭,哽咽的說不下去了。


    皇帝不由的愕然。


    常廣橫的小閨女拿著弓箭,抵禦銀川的數十名護衛?這小丫頭,她可真是處處令人刮目相看。


    “無瑕真是你的閨女。”皇帝看向開國公,微笑誇獎。


    開國公本是怒氣衝衝的,聽了皇帝這話,卻有些得意,“無瑕這孩子,天生的膽子大!處處像臣,從容貌到性情,從品格兒到喜好,無一處不像!”


    皇帝看看開國公這幅尊容,想想無瑕那花朵般的小臉蛋,無語。


    開國公得意完,又把常紹一通怒罵,常紹耷拉著腦袋,小聲嘟囔,“銀川公主府已有好幾名侍女被殺了,可見銀川公主是何等的嫉妒。銀川公主若強行把……把她帶走,她的性命,還保的住麽?爹爹您莫怪我,一個男人,總得護著自己媳婦兒吧。”


    “沒過門兒呢,你也不害羞!”開國公狠狠瞪他。


    “定了親,便是夫妻了。”常紹不甘示弱,“孩兒可不像那方家似的,看女家沒人了,親事說退便退。”


    常紹衝皇帝磕了個頭,央求道:“皇上判臣充軍發配也好,流放邊彊也好,隻要不拆散我們,許我和她夫妻團聚,臣便感激涕零。”


    “出息!”開國公又踹了他一腳。


    皇帝知道常紹的未婚妻便是曾經和方磐定過親的姑娘,也是無瑕的先生,怔怔想道:“原來小丫頭的先生不是四五十歲、心如止水的中年女子,可惜,可惜。”


    究竟可惜什麽,皇帝也說不清楚。


    開國公不僅代兒子認罪,還積極要求皇帝處罰常紹,“這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狠狠罰他一番,他知道疼,往後便不敢了。”皇帝沉吟,“處罰麽,朕仔細思量,便這樣吧----”開國公和常紹都支著耳朵聽,皇帝拖長了聲音,“宮刑,如何?”


    開國公嚇了一跳,連連擺手,“不成,不成!皇上,大郎他還沒成親呢,沒給常家留後!”


    常紹臉白了,“別,皇上,改別的吧,哪怕往臉上刺字呢。”


    皇帝樂的不行。


    常紹因為冒犯銀川公主,被免去官職,廢為庶人。


    銀川公主一直惴惴不安的在公主府等著,以為皇帝、皇後會召她進宮去斥責一番。她都已經做好準備了,要痛哭流涕的認錯,要多磕幾個頭,多說甜言蜜語,好討得皇帝、皇後的歡心。


    等來等去,皇帝並沒召見她,皇後也沒有。


    銀川公主越發不安了。


    嶺南知府病故於任上,皇帝命工部郎中方磐接任。


    嶺南,那可是舉世皆知的蠻荒之地,朝中的官員們若被派到那裏做地方官,大多避之不及。甚至有因此辭官不做的。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依新送的地雷,謝謝處處皆是坑otz為舊文送的地雷,謝謝支持正版的讀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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