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蘇承歡策馬狂奔到四王爺府的時候,似乎悲劇已經釀成,一切都晚了。


    遠遠的,便看見四王爺府火光衝天,濃煙滾滾。


    那衝天的火光,好似一條條毒蛇,侵蝕著蘇承歡的每根神經,刺的她從頭發梢到腳趾頭都開始疼,她心裏有不好的預感,非常不好。


    “駕!”揮舞馬鞭,她奮力往前奔去,到了四王爺府時,這裏已經亂作一團,大半個宅子燃了起來,一陣陣濃豔嗆的人眼都睜不開。


    蘇承歡隨手抓住一個人,急聲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那人也不看清她是誰,邊咳嗽著邊掙紮:“救火去啊,還有時間在這問這個,王爺和側王妃,都在裏麵呢!”


    蘇承歡整個人怔在了遠處,兩行清淚唰的落了下來,也顧不得裏頭燃著熊熊烈火,她扯下門扉上刺眼的紅綢,一把奪過邊上人一隻水桶,將紅綢沒入桶中,又把剩下的水兜頭澆灌在身上,然後在眾人驚詫和尖叫聲中,披上了紅綢就往裏跑。


    火海中央,除卻幾條大理石柱子沒有燃著,其餘木質結構的房子,早已經燒的七零八落,火光閃閃,刺的蘇承歡幾乎沒有辦法看清前麵的情況,她想她肯定是瘋了,這樣沒頭沒腦行事。


    她也不知道具體葉悠然在哪個房間,隻憑著自己的感覺往裏衝,外麵的人看她奮勇前進,不無驚呆,有膽小者,不住的尖叫起來。


    “別進去,會死的,別進去。”


    “出來啊,會被燒成灰的!”


    ……


    各種呼喊聲,此起彼伏,蘇承歡已經聽不到了,耳畔隻有劈劈啪啪的火蛇聲,她往前衝了一陣,到了一個院子,院子裏並沒有著火,幾棵樹隻是被熏的焦黑了而已,還有一口井。


    眼看著自己身上的衣衫都已經被烘幹了,隨時有可能點燃,她忙攀著井沿兒,跳入了井中,本想要打濕身子再往裏衝,不想腳才下去,就聽到腳底下傳來一聲吃痛的悶哼。


    “嗯!”


    蘇承歡吃了一驚,以為井裏住了個水鬼,忙垂首往下看去,一看,她差點嚎啕起來,被自己蹬了一腳的,不正是葉悠然。


    如今她正半個身子藏在水裏,手攀在井壁上吐起的石頭,一麵揉著自己的額頭,一麵憤怒的看向上麵,想看看是哪個不識好歹的,居然往她頭上跳,一看,不由的也驚呼了起來:“七初。”


    蘇承歡眼淚唰唰的落了下來,控製都控製不住,也不管這是在深不見底的水井裏,一把鬆開了攀著井沿兒的手,噗通落入了水中,雙手緊緊的圈住了葉悠然的脖子。


    葉悠然一人要撐著兩人的重量,有些吃力起來,卻是吭都不吭一聲,甚至鬆開了一隻手,回抱住了蘇承歡:“七初,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知道,你必定會和那色狼拚個你死我活的,我是來見你最後一麵,順便和你一起離開。”


    葉悠然聞言,鼻子一酸,這一整日她都很平靜,甚至在打暈四王爺縱火燒現場的時候,她都是一臉冷酷,眼底沒有一絲波瀾起伏,隻現在,眼淚卻是忍都忍不住,因著蘇承歡這份生死相隨的情誼。


    “七初,你真好!”


    蘇承歡鬆開了葉悠然,重重的親了下她的臉蛋,然後,自己伸手攀住了井壁上突出的石頭:“那色狼呢?”


    “估計已經挫骨揚灰了。”


    “悠然,你可真夠狠的。”蘇承歡抽抽嘴角,不過很快就讚賞了起來,“不過你不狠,也就不像你了,幹得好,隻要你能活著,就算你殺光全天下,我都會為你鼓掌。”


    葉悠然笑笑,笑容有幾分愁緒:“就是不知道一會兒火滅了,怎麽逃出去。”


    蘇承歡看看外頭,忽的揚了下嘴角:“這好辦,我衝進來的地方,火勢已經十分的小了,你和我換身衣服,兜頭披上這塊紅綢,臉上抹上煙灰,衝出去。他們肯定以為是剛才往裏跑的我,受不了熊熊烈火所以逃出來,不會懷疑的,到時候你趁亂離開,絕對不會有人發現。”


    “我不幹,我絕對不會丟下你。”葉悠然毫不猶豫的拒絕了蘇承歡的提議。


    蘇承歡彈了下她的腦袋:“我有什麽好擔心的,反正京城的人也沒幾個認識我的,我和孟哲成親那天,我都在新房裏。而且成親之後,我也沒見過孟哲的任何朋友後,可以說著京城裏,除了那個三王八羔子,不會有人認出我。


    到時候我就說我是趁著新婚之夜來行竊的女賊,沒想到運氣這麽不好遇見了這場大火,逃也逃不掉,隻能窩在水井裏。”


    葉悠然似乎有些動搖了:“這樣真的可以?”


    “悠然,你可別忘了我是學什麽的,這點演技肯定會有,要蒙騙過這些人,絕對不成問題,一個女賊而已,什麽也沒偷成,到時候大不了被判上幾天的刑,不礙事。”


    蘇承歡故作輕鬆的開導著葉悠然,葉悠然想了想,眼前權衡利益下,這是唯一能保全兩人的辦法了,就是她舍不得蘇承歡到監獄裏吃苦。


    “還是不行,若是你被用刑了,那可如何是好。”


    “好姑娘,聽我一回吧!”眼看著火勢漸小了,蘇承歡知道時間不等人,“你死了,我活不了,你逃走了,我才有活路,快出來,換衣服,然後走,記得挑著左邊走,右邊的大梁都斷了,會擋路。”


    葉悠然凝重的看了蘇承歡一眼,隨後,緊緊的抱住了蘇承歡,害的蘇承歡一個不穩,吃了兩個大大的酸鼻子,嗆的直掉眼淚。


    蘇承歡狼狽的模樣,惹了葉悠然輕笑了起來。


    一個翻身出了水井,她然後拉了蘇承歡出來,抹了把蘇承歡的臉,葉悠然柔聲道:“我已經把我的一些首飾按著燒死的姿態丟在了房間裏,這場大火,必定燒的人骨頭都化了,到時候她們看到我的首飾,必以為我也燒死其中。(.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七初,這次,我會跑的遠遠的,再也不連累到你了,我會一路西下,你若是想我了,就來西邊找我。我和你做個約定,我會開一家奶油鋪子,我們以前一起用蛋清做過奶油的,你記得的吧,這裏的人不懂這個,所以這是我們兩專屬的特別標誌。


    一家奶油鋪子,名字叫龍蝦女王,你第一部出演女一號的滑稽片,你還記得嗎?”


    蘇承歡鼻子酸了起來,那已經是有曆史的電影了,當時這部無厘頭搞笑電影,成了後台媒體調侃她演技和化妝的資本,每次隻要有人提及這部電影,她就氣的牙癢癢的。


    隻這次,她卻是鼻子酸酸的,想哭起來。


    強忍著眼淚,她想和葉悠然又個美好的告別,將身上的衣衫盡數脫下,和葉悠然對換後,她摘下了身上所有首飾,塞到葉悠然手裏:“留著。”


    然後,親自給葉悠然蓋上了紅綢紗巾,這一刻,蘇承歡卻又笑了起來,笑容有些苦中作樂:“瞧著,像我閨女出嫁了。”


    葉悠然捶了她一拳,外頭,好像有人往裏衝的聲音。


    蘇承歡忙推搡了一把葉悠然,自己重新跳入水井中,仰頭對葉悠然催促:“快跑吧,快跑!”


    葉悠然戀戀不舍的看了蘇承歡一眼,然後,發揮了她體育健將的優勢,拚命的往外跑去,邊跑,邊從邊上的大樹上擦灰,往自己的臉上抹。


    往外跑的時候,葉悠然幾個男人擦肩而過,其中一個的體香,是她所熟悉的,卻也成了她最憎恨的。


    她沒有回頭,選了不同的路和那群人隔著一堵牆對跑過去,不多會兒,消失在了大片火海之中。


    蘇承歡掉了不少眼淚,為了這短暫的分別,也為了那溫暖的約定。


    北方的五月底,可不是江南的五月底,夜是十分冷的,雖不至於刺骨,卻也讓人吃不消,更何況蘇承歡現在是在水中。


    沒多會兒,她整個人就瑟瑟發抖起來,隻覺得寒氣從四肢百骸侵蝕而入,像是一粒粒冰籽兒,順著毛孔滲入了她的身體。


    她忍不住重重打了個噴嚏,正要打第二個噴嚏的時候,很聽到了外頭一陣腳步聲,她忙把腦袋埋入了水中,她現在演的可是一個女賊,是等著被人抓的,自然不可能親自出去投降。


    事實證明,她這腦袋是縮對了,因為這群人中,有一個一眼就能認出她的。


    “快,滅火!”


    熟悉的,儼然就是景辰劍那個殺千刀的聲音,聲音裏含著無限的惶恐和害怕,蘇承歡不由的冷嘲了一聲,心底有一種報複的快感。


    他以為他了解悠然的性子,哼,扯淡,悠然絕對不是那種委曲求全的人,悠然發狠起來,連命都可以不要。


    她警告過景辰夜,說這樣做是把葉悠然逼上絕路,是他們非不聽。


    現在,就讓景辰劍嚐嚐失去愛人的痛苦吧,那個聲音,著實是痛苦的,就算四周全是木頭燃燒的劈啪聲,蘇承歡依然聽得清楚,聲音裏失去伴侶的孤狼的哀嚎之聲。


    火,漸漸滅了下來,蘇承歡憋氣,都快憋的斷氣了,因為那十七八隻水桶,都要在她腦袋上打水,所以她不得不間接性是鎖到黑黝黝的水麵下麵,以免暴露目標。


    雖然差點憋死過去,但是她的心情卻沒來由的愉快,尤其是聽到景辰劍最後失聲痛哭嚎叫的聲音,她心裏頭的快感,更是升騰到了極點。


    要不是不能現身讓景辰劍看到,她必定會衝上去狠狠的扇景辰劍十個大耳刮子,那樣,估計她會更痛快些。


    景辰劍的嚎哭先是壓抑著,當最後下人來報,四王爺和側王妃都已經燒成了灰燼的那刻,他猛然爆發出了一陣震天狂吼,震的井麵的水紋,都蕩漾了開來,恐是用了極強的內力。


    他吼著著,聲音忽的戛然而止,蘇承歡不敢探出水麵,隻能用耳朵傾聽外頭的一切。


    隻聽得下人手忙腳亂的尖叫起來。


    “三王爺,三王爺,來人呢,三王爺暈倒了,來人呢!”


    蘇承歡嘴角一勾,小聲嘀咕了一句:“活該。”


    她這一聲嘀咕本不大聲可偏巧有一個人就站在水井不遠處,她的聲音通過了井口的放大,虛虛晃晃的傳入了那人耳中,惹的那人尖叫起來:“啊,水裏有鬼。”


    蘇承歡要藏,已是藏不住。


    被當做“女鬼”揪出來的她,渾身濕漉漉的站在水井邊緣,看著一眾家丁,嘿嘿的幹笑。


    “我,我不是女鬼啦,我是人!嘿嘿,嘿嘿!”


    有人壯了膽子,上來戳了戳她的胳膊,她立馬做了十分凶悍的樣子:“做什麽,吃老娘豆腐啊,媽的,四王爺府的人,各個都是色鬼了不成。”


    絕對是一個悍婦模樣,大家也於是確定,她確實是個人。


    “你是誰,怎麽會在這裏?”


    “我,我是路過啊!”她頭朝這天,臉紅紅的道。


    “你到底是誰,這把火,是不是你放的。”有人質問。


    她跳腳起來,脾氣再度火爆:“放屁,我是來偷東西的,不是來殺人的……”說完,她驚惶的猛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裝著秘密泄露了的尷尬,又嘿嘿笑了起來,“我,我說錯了啦,我是路過的,我不是來偷東西的,絕對,絕對不是來偷東西的。”


    這個分明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一眾家丁算是明白了,這是個賊兒,東西沒偷著,趕巧遇見大火逃跑不出去了,所以隻能鑽入井水裏避難,其中一個橫了一張臉,一把推搡在她身上,把她推到了兩個家丁身邊。


    “送官府去,小賊一個,交由官府發落!”


    蘇承歡一聽要送官辦了,嚇的渾身哆嗦起來,臉色一片蒼白,說話都不利索起來:“大,大哥,我,我這是初犯,真的是初犯,而且我什麽都沒偷著,不信你看看,你看看,我抖一抖給你看,我真的什麽都沒偷著,我這啥也沒偷著,你就放了我吧,府上現在這麽忙,別再弄個我來給大家添亂,大哥,嘿嘿,大哥,你就當個屁一樣把我放了吧!”


    蘇承歡如今的模樣,就像個市井女流氓,一嘴的髒話不說,樣子也是卑賤的很。


    那家丁看著暈厥的三王爺,再看看蘇承歡,不耐煩的開了口:“聽不懂人話不是,待下去,送官府,這裏忙著呢!”


    “是,李總管!”


    原來是個總管,拽的和二五八萬一樣,蘇承歡見他是絕對不會放人了,姿態就彪悍起來:“我什麽都沒偷到,還把自己弄了個落湯雞,我沒找你們賠錢已經不錯了,你們居然--哎,放開我,幹什麽又想吃老娘豆腐,放開老娘--他娘的陪我錢,陪我錢,把我送官,你們有種,你們不知道我祖宗的祖宗的祖宗的祖宗,曾經也是……哎呦,疼死了,放開我……放……放……阿嚏……放開我……”


    蘇承歡的尖叫胡鬧聲,越來越遠的,眼看著自己被強行拖離了四王爺府,蘇承歡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微笑。


    為了演戲演全套的,她一路上還不停的哀求,咒罵,求饒著,最後,還是被無情的送進了官衙。


    入世行竊,還是四王爺府,此罪可是不輕,蘇承歡知道,依著古代官老爺的慣例,開場必定是幾十大板,不出她所料,一被拖入官衙,官老爺聽說是偷了四王爺家的,還涉嫌縱火嫌疑,直接賞了她是個板子。


    蘇承歡終於知道,什麽叫痛並快樂著。


    在挨板子的時候,想到葉悠然平安得救,她一麵尖叫著,一麵居然露出了詭異的笑容,直嚇的堂上的官老爺一個激靈。


    “態度不佳,拒不伏法,再加二十大板。”


    蘇承歡這下,笑不出來了,嘴角抽了抽,她痛哭流涕啊:“官老爺,我是冤枉的,我真是冤枉的。”


    “啊,哎呀媽媽丫啊呀,好痛啊,啊呀,屁股開花了,啊呀……”


    蘇承歡完全釋放了自己的狂喊,屁股都有裂成八瓣兒的感覺,心情卻還是好的出奇,不過這次她不敢笑了,當然,也是真的笑不出來了,因為加起來三十大板,她就算是塊鋼板,也能活生生給打出裂縫來。


    蘇承歡想,她的屁屁,肯定已經四分五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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