奮進下了廚房,讓魏誌國看剛剛和禿頭寫下的單子:“一共四桌,料夠不夠。[.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


    魏誌國看了一會:“別的都有,隻做剁椒魚頭的鯧魚隻一條,刀魚沒有。再就是缺咱菜譜上沒有的山藥和苦莒。要是今晚上用的話,估計刀魚是買不到了。那魚貴,人家都是預定的。”


    奮進把梁末找來“刀魚多少錢一斤?”


    梁末:“年前是七十元,過了年,價格該下來點吧。”


    奮進:“帶魚呢,那種和刀魚差不多大小顏色白些的?”


    梁末:“那是天然的,要貴些,這時該八九元。不過,就是天然的,味道和口感也和刀魚是天壤之別。”


    奮進在那張菜單的背麵寫道:鯉魚八條[一斤半一條],帶魚五斤,山藥[淮]一根,苦莒三斤,胡蘿卜一斤,香菜半斤。


    寫好後交給梁末,囑咐說:“鯉魚買從池子裏撈出呷巴嘴的。”


    梁末看了菜單問:“這個‘淮’子,是不是要淮山藥?淮山藥可是澱粉多,適宜家裏做粥,不宜飯店用。”


    奮進:“知道。做湯嘛,就是要用它的麵道勁。”


    上菜之前,賈雪來了。她接了有原的電話趕來的。不管怎麽著,飯店也是一樁生意,自己家沒有人是不對的。也立刻知道了接四桌公務宴的事。


    她不高興了,而且很不高興。她不明白,已經定下了的規矩,奮進為什麽不執行?人不高興就會掛在臉上,也能在話語間表現出來。那晚,他們話不投機半句多,賈雪來了個罷工,沒等四桌的客人到,自己悄沒聲的就走了。


    晚上用餐的時候,看了滿桌子擺得花裏胡哨的菜,氣得禿頭一個倒仰脖。兩個魚菜,都是屈副行長點名要吃的,都作了假。剁椒魚用的是鯉魚,刀魚變成了帶魚。


    經理看著他,臉上是詭譎的笑容。那笑容告訴他,他已經知道了一切,慌得禿頭主任覺得自己的腦袋已經不禿了。[想看的書幾乎都有啊,比一般的小說網站要穩定很多更新還快,全文字的沒有廣告。]他慌忙摸了一把,上麵全是汗。他在心裏咬牙切齒的:“姓劉的,你好狠,你等著。”


    給飯店美美的賺了一把,更重要的是解決了自己的燃眉之急。奮進既高興又有些得意。


    在生活中,不管過去現在,不管國內國外,人們生活在地球上,都該有個準則的,都是有天理良心的。你一味的考慮自己,就要觸動別人的利益,是沒有好果子吃的。


    這份宴請,禿頭主任首先不對。它違反了商業規則。誰開店,也是要賺錢的,像英家菜館這樣的小飯店,本來菜價就訂得很低,你中間取出一塊,就榨幹了它的利潤,想要維持原來的質和量是不可能的。


    而劉奮進,他哪裏知道禿頭主任的算盤和屈行長的檔次?哪裏理解上層人士的心理和經驗?他犯的是欺詐。你既然已經答應了人家要按質按量,就不該偷梁換柱,給人家來個釜底抽薪。而且又碰到了一個象禿頭主任這樣的睚眥必報的人,最後所有人都沒吃到好果子。特別是有原。


    劉奮進給老板家帶來了無盡的禍患。


    雖然每天也要幹活,但畢竟都是一桌一桌來,中間有個喘息的機會,猛地加了八千的流水,再加了一千幾百的散客收入,一天下來,還真的累了。


    不過,奮進心裏還是很痛快。給飯店賺了錢,也給自己解了燃眉之急。他幹起活來還哼起了歌。


    “這是有了公務宴了吧?”


    有人問。奮進聽見,趕忙停了嘴,回過頭來含笑瞅著有原媽媽。(.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但他立刻意識到不對。因為老板的娘臉色很不好看。


    “大嫂,我……。”


    奮進說。但他說不清楚。因為關於不接公務宴的要求,她早已說得明明白白,而且是反複強調。


    大家吃夥食飯了。但奮進不想吃。他跟魏師傅說抽顆煙,讓大家先吃,就跨過後門,來到小區的綠化帶,在一個石凳上坐下。


    奮進點上了一支煙。


    還好。今天建瓴不在,也應付下來了。建瓴沒來。他來了電話,說他爸有些不大好。但他沒說這不大好到什麽程度。飯店不忙該去看看他。畢竟是一個屯的,還是發小。


    想起英百富,不知怎麽以前的事就像過電影似的在眼前閃。


    他們一起從農村出來。一起去的工地。他們沒技術,都當了小工。每天的活是搬磚和水泥,推著泥漿往腳手架上送。那活計又髒又累,每天下來他們都不想吃飯,隻想找個地方躺著。一天他累了去廁所躲一會,那知他蹲著蹲著就打起了瞌睡,差點沒掉進去。


    一年下來,該回家過年了,老板突然找不到了,領頭的給每個人發了一張欠條。大家像瘋了似的到處找,哪裏也找不到。


    第二年春天他無論如何也不想去了,托人找了份飯店學徒的活。他希望百富也去。但百富卻像著了魔,非去不可。


    “我不是非要幹這個,但那龜孫子得把欠我們的錢還給我們。奮進,你去飯店先幹著,占著位,等我把我們的錢要回來就去找你。”


    百富這一去就沒回頭。


    肚子裏咕咕叫了,但他仍舊不想吃飯。


    奮進想著自己,自從去了英家菜館,學起了廚師,就很少和正常人一樣一天三頓的吃飯了。在家裏時早飯一般都是七八點鍾,而飯店都是十點,午飯,別人十一點半,他們在忙,……這時是他們一天當中最忙的時候。


    奮進記得,有一回忙得滿廚房轉,他暈得都吐了,幾天都吃不下飯去。別人的晚飯是下班以後,他們要推到十點,如果客人多的話,還要往後推,太晚了吃不下的日子比比皆是,所以好多廚師都有胃病。


    細數起來,從那次和英百富告別去英家菜館已經整整二十年了。想一想自己,傾盡了自己所有的精力,得到了什麽呢?僅隻一個家庭的平常生活和一套最小房子的首付,還是英百富照顧自己給了便宜價的。


    命運真是個難捉摸的怪物,當年他們分手的時候,誰能想到會有今天的呢?他英百富腰纏萬貫,而他,還是一個月月拿人家工資看別人臉色、唯別人是從的打工仔。


    而今天,他因為貪圖多得五六百元的工資,將自己賣給了一個什麽也不是什麽也不懂的小姑娘。他要給她的飯店動腦筋,要伺候她,還要去給她解決難題。裝修是如此,談贈酒也是如此,他都做了。


    可本該她自己做的,她不願得罪人的事也推給他。隻她一個倒罷了。她畢竟是這個飯店的法人。但那個人模狗樣的賈雪算什麽,她憑什麽給自己撂臉子?


    奮進冷笑了幾聲。


    突然間,奮進的手機響起來。這是誰呀,願意在他最心煩的時候跟他聊幾句。一個陌生號。他打開手機。


    “喂,你好!”對方是個女的,聽不出是誰。但第二句就露餡了:“你還在呀,我以為你宇宙裏消失了呢!”


    原來是草果。


    “是你,我消失了?回來就給你掛了電話,總是關機。”


    “對不起。我們飯店在江北開了個分店,大家輪流去,第一批就輪到了我,那裏信號不好,隻能關機了。今天我回來取原料,估計能呆幾天,今天到你那裏去。”


    自從春節回來,他們還沒見麵。


    “好吧。有些事,我可能要晚點。”


    “不怕,隻要你回來就行。”草果答。


    奮進很是感動。草果是敏感的,也是善解人意的。她總能在他最失意的時候來安慰他。


    和草果相識在《九龍大酒家》。那陣奮進剛進入,很勤奮,也傾盡全力。他在那裏博得了全體後廚人的好評。


    那陣是英家菜最受寵的時候,客人進來就點英家菜,人人也就都想學英家菜,奮進也就成了酒店最炙手可熱的寵兒。酒店每天都會給奮進送來學員。有來學皮毛的,有來鍍金的,也有來賺噱頭的。


    開始奮進還覺得這是大家捧他,就很盡力的教他們。後來看到沒有一個實心實意學習的,隻是把它當成敲門磚,就有些煩不勝煩。他決定不再理他們了。


    一天,飯店又給他安排了一個學員。當領班把這一任務說給他以後,奮進憤怒了。


    “我不是說過,我再也不帶人了嗎?”


    奮進憤憤的說,並且補了一句:“我又沒爭那份錢。如果再讓我帶,我就不幹了。”


    一般人見了他的態度都會退卻的,但來人好像一點感覺沒有,臉皮厚厚的說:“別介呀,哪能不幹呢!”


    這是個女的。


    奮進惡惡的瞪了瞪來人。他看見了一雙調皮的眼睛。一個醫院裏才有的大白口罩將來人的麵龐罩得嚴嚴實實,又戴著個白帽子,奮進覺得好像不在後灶,倒像是在醫院裏。


    奮進不吭氣了。農村有句話:好男不跟女鬥。他懶得搭理她。下菜票了。又是他的菜品最多。鍋包肉,家常燉,德莫利燉魚與幹炸裏脊……,忙得他腳不沾地。


    這時,他發現一雙手在敏捷的幫助他,而不是在搗亂。他想用澱粉,一份泡的恰到好處的澱粉就呈現在他的麵前。他想要老醋,他想用的老醋就被遞到他的手上。他幹完了,也見到了那雙眼睛裏的疲憊。


    “謝謝你。”奮進由衷的說。那雙眼睛也發出同樣的回應:“不用。”


    他們默契的合作了一段時間。


    星期六奮進休班的時候去二樓洗澡。不知怎麽,他最近心情變得好多了,不再埋怨別人,也不在自怨自艾。他不知為什麽,但他心裏一直有一雙眼睛。他甚至想到為了這雙眼睛不休息他也不會有怨言。


    他洗好了。舒服的坐在大廳裏悠閑的喝著咖啡。突然,從女間那裏出來一個人。她高高的舉起手臂,將一頭瀑布般的黑頭發撩來撩去,像在撩著一掬清水。


    奮進看見了那個女人的眼睛。他大吃一驚。他好像認識這個人,又好像不認識。那個女人見他癡癡的看著她,吃吃的笑起來:“劉師傅,不認識我嗎?”


    奮進搖搖頭。


    那人捂著嘴笑起來:“我就是你的徒弟呀!”


    她就是草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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