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姨娘仗著受寵,就要抬頭,二姨娘手疾眼快,連忙把她給拉住了,搶先道:“是我們錯了,甘願受罰。”


    江氏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就罰你們以一個月為限,每人給老爺做出一雙鞋子來。”


    甚麽?做鞋子?二姨娘和六姨娘都目瞪口呆,她們哪裏會這個技藝?六姨娘認定江氏是在刁難她們,氣憤道:“太太,這門手藝,豈是誰人都會的?”


    江氏道:“不會,難道不能學?我是讓你們給老爺做鞋子,又不是給我做鞋子,你激動個甚麽?難道你不是全心全意想侍奉好老爺的?”


    這帽子可扣大了,饒是六姨娘受寵,也不敢反駁,隻得恨恨地垂下了頭。


    “行了,都散了罷。”江氏一錘定音,起身回房去了。


    眾姨娘幸災樂禍地看向二姨娘和六姨娘,有的掩嘴而笑,有的出言奚落,注意力都在她二人身上,再無人留意容藍雪。容藍雪靜悄悄地退出正房,沿著小路朝後走,準備到藍苑稍作休息後,再去私塾上學。


    憐香在她身後,幽幽歎氣:“太太對大小姐,到底是個甚麽態度?說她討厭罷,她又收下了大小姐的鞋子。可說她喜歡罷,她收下了鞋子,卻連聲‘好’都不曾說。”


    玉盤附和道:“可不是,二姨娘和六姨娘欺負大小姐,太太罰了她們,可臨到了都沒留大小姐說一句話,真不知太太是喜歡大小姐,還是不喜歡大小姐。”


    容藍雪在前頭默默聽著,一直沒有作聲,直到到了藍苑,進了屋,關了門,方才開口:“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太太怎麽可能喜歡,更何況,這個孩子還夥同她娘,告了她爹一狀,逼得她和離了一回,丟盡了顏麵。”


    玉盤聽她說得心酸,忙道:“我看太太對大小姐,還是很維護的。”


    容藍雪輕輕地拂去桌麵上的一絲浮塵,道:“她維護的不是我,而是嫡女這個身份,更是她身為主母的麵子。我的排行,在青姐兒前麵,若她待我不好,傳出了壞名聲,青姐兒以後的親事都是要受影響的。她本就是為了青姐兒的終身大事才回來的,又怎會為了一個我而壞了大事。”


    玉盤嘴唇動了動,不知說甚麽才好了。


    憐香卻笑道:“這樣也好,管太太是甚麽目的呢,隻要她能盡心盡力給大小姐挑戶好人家,咱們就感謝她。大小姐終究是要出嫁的,尋的人家如何,才是最重要,不過和太太搞好關係也很關鍵,畢竟女子出嫁之後,也還得靠娘家撐腰。”


    玉盤聽她一口一個嫁人,笑話她道:“憐香姐姐,你說得這般純熟,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已經嫁過一遭了。”


    憐香呸了一聲,滿麵羞紅,追著她打,玉盤連連閃躲,兩人鬧做一團。


    容藍雪笑了笑,低頭打開桌上的一本女誡,書頁裏,夾著一方瘦長的書簽,簽上用淡淡的筆墨,繪著一名明媚的少女,正捧卷癡讀,似沉醉在其中。翻過來,反麵也有,畫的還是這名少女,隻不過此刻她正倚在窗前,手拿針線,正聚精會神地做一雙鞋子。


    書簽雖小,那少女卻畫的極為傳神,無論服飾打扮和眉眼高低,赫然就是容藍雪自己的模樣。更難得的是,這樣小的篇幅,居然還寫了字,一麵寫的是,有美人兮,見之不忘。另一麵寫的是,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想不到江致遠那樣老實本分的人,也會送出這樣直白的句子來,興許他溫文爾雅的表象下麵,藏著的是一顆悶騷的心?容藍雪想起昨日江致遠來探望江氏,偷偷將這書簽遞給她時麵紅耳赤的模樣,忍不住抿嘴笑起來。


    憐香和玉盤不知何時停止了打鬧,悄悄湊到她身後,探頭探腦地看了一看,然後兩人對視一眼,齊聲開口:“大小姐,時候也不早了,該去私塾了。”


    容藍雪正看得入神,忽聞身後有人聲響起,嚇了一跳。憐香和玉盤連忙伏地請罪,嘴上說的卻是:“大小姐,今兒是江少爺重返私塾的第一天,您去遲了可不好。”


    容藍雪哭笑不得:“他重返私塾,與我有甚麽幹係?不就是送我一方書簽麽,你們就擠眉弄眼起來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


    憐香和玉盤以為自己會錯了意,大窘。玉盤哭喪著臉道:“大小姐,原來你不喜歡江少爺,是我們弄錯了,請大小姐責罰。”


    容藍雪一陣頭疼:“我也沒說我不喜歡他呀。”


    憐香眼睛一亮:“我就說大小姐不可能沒動心,不然也不會收下江公子親手做的書簽了。”


    容藍雪覺得頭更疼了:“我甚麽時候說我動心了……”


    這下,憐香和玉盤都迷惑了:“大小姐,您到底是動心了,還是沒動心?這裏沒有旁人,您好歹給奴婢們一個準信兒,免得奴婢們誤會了您的意思,好心辦了錯事。”


    一定要白就是白,黑就黑嗎?一定要麽是喜歡,要麽是不喜歡嗎?難道就不能達人以上,戀人未滿?難道這裏不興談戀愛的?她對江致遠是有好感不假,但也還沒到動心的地步,而收下他的書簽,也隻不過是接受了他的追求攻勢而已,至於甚麽時候動心,那得看他甚麽時候能打動她了。


    在憐香和玉盤灼灼的目光之下,容藍雪維持了許久的淡然形象,終於全線崩塌,哀嚎一聲:“談戀愛,我隻是想要談戀愛!”


    憐香和玉盤聽不懂,隻道容藍雪是害臊了,既然隻道害臊,那一準兒是動心了沒錯。兩人心照不宣地爬起來,快手快腳地收拾好書包,還不忘把那本夾著書簽的女誡放了進去,然後推容藍雪道:“大小姐,該去私塾啦。”


    秋風送爽,落葉翻飛,容府的私塾在江氏回府後,大肆翻新過,粉白的牆,黝黑的瓦,朱紅色的欄杆,在藍天白雲之下,鮮亮奪目。


    原本喧鬧的課堂,在容藍雪踏進第一步的時候,瞬間變得安靜,後窗前的青衣少年回轉過頭,隔著窗欞透進來的陽光,在他身上灑下斑駁的光點,襯得他的笑臉有些炫目。


    他果然回到私塾來了,容藍雪回以一笑,行至自己的書桌前坐下。江致遠隨後而至,十分自然地坐到了她旁邊,仿佛從來都沒有從這裏離開過。前麵的絳姐兒和緋姐兒,齊齊轉頭朝後看來,但眼裏卻都是幸災樂禍的表情。


    難道她們趁她還沒來時,使了壞?容藍雪轉頭向朱姐兒看去,卻見朱姐兒一副遺憾的表情,她不覺更加奇怪,趁著劉先生尚未到,將朱姐兒拉至私塾外,問起究竟。


    朱姐兒歎了口氣,道:“大姐,太太要給你們說親呢,據說有兩戶人家,一個是臨江縣有名的城東李家,還有一戶是海沿子邊上的富戶。”


    容藍雪心裏咯噔一下:“這事兒我怎麽不曉得?”


    朱姐兒滿臉憐惜地看著她,道:“大姐,你雖說強幹,可終究隻有一個人,哪裏比得上我們有姨娘。這樣的事情,太太自然不會告訴我們,我們隻有從各自的姨娘那裏知道呀。”


    容藍雪默然。


    朱姐兒拉起她的手,卻又笑了:“大姐,她們其實是嫉妒你呢,不論是城東李家,還是海沿子上的富戶,都是頂尖的好人家,你不論嫁去哪裏,都會令她們眼紅。”


    江致遠同她走得近,任誰都看得出來,但朱姐兒卻略去了此節不提,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嗬,曾經少不更事的小丫頭,而今也長大了呢。容藍雪凝視朱姐兒許久,道:“也不一定就是為我罷,我同城東李家,爹曾經退過親,他們就算有意再同我們成親家,也絕不會是我。”


    朱姐兒驚訝道:“大姐,難道你不知道?城東李家這回提親的對象,還真就是你!他們家的媒人上門時,太太本來還不太樂意,是爹說難得他們心誠,所以才把庚帖留了下來。”


    “甚麽?還是求娶我?!”這下,容藍雪是實實在在的驚訝了。她到底有甚麽好,能讓李家念念不忘?那李玉心裏惦記著的,不是早已不在人世的清樓姑娘履兒麽?


    朱姐兒看看她的脖子,那裏雖然早已平滑如昔,但透過潔白細膩的肌膚,還是仿佛看得到那日重重紗布包裹下的傷口。她默了一默,道:“大姐,你也不必太過憂心,這不是還有海沿子上的富戶麽。家中嫡女,隻有你和二姐兩個,興許太太舍不得二姐遠嫁,就把你給嫁去了。那海沿子雖遠,但隻要夫家人好,也沒甚麽要緊。”她說著說著,興奮起來,攀住容藍雪的胳膊,笑道:“我聽爹說過,那海可大可大了,怎麽望都望不到邊,沙灘上到處都有貝殼,五顏六色的,大姐,你要是嫁過去,可得多捎些來給我!”


    容藍雪良久無語,在這一刻,她感覺到自己又成了那風中飄蕩的風箏,如論看似多麽自由,線的那一端,還是牽在別人手裏。提親的人都上門了,她不等傻等在這裏,是去江氏處打探消息,還是懇請葉氏去跟容天成求求情?容藍雪琢磨起來。


    突然,袖子被朱姐兒猛地一拽,原來劉先生已經朝這邊來了。容藍雪連忙朝教室裏走,但走了兩步,卻又停下,對朱姐兒道:“你先進去罷,我有些不舒服,想回去歇一歇。”


    朱姐兒了然地點點頭,自己進去了。


    容藍雪走向劉先生,說明原因,劉先生便點了頭,放她回去了。她沿著秋菊夾道的小路,慢慢走著,不知不覺就走到了正房門口。露珠兒熱情地迎了上來,招呼她道:“大小姐來了?正巧太太在屋裏呢。”待得走近,又小聲地問:“大小姐怎麽沒去上課?太太知道了隻怕會生氣。”


    容藍雪亦壓低了聲音:“二小姐不是也沒去?”


    露珠兒朝四處看看,道:“那不是因為江少爺在麽,太太怕二小姐去了尷尬,所以才留了她在自己屋裏教。”


    多麽體貼的親娘,容藍雪思及自身,眼睛一酸,突然就不想進去了。她作為未嫁的女孩兒,就算進去了,又能問甚麽呢?江氏想來最重言行禮教,倘若聽到嫁人二字從她的嘴裏說出來,隻怕會皺起眉頭訓斥她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宅鬥之正妻不下堂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烈焰幽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烈焰幽狐並收藏宅鬥之正妻不下堂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