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姐兒聞言,果然動容。


    容藍雪繼續道:“我們被遺棄在容家村十幾年,無人問津,而今又換作你娘被棄,說到底,都是爹的錯啊,他不該——”


    誰知話未說完,就被青姐兒打斷,隻見她柳眉緊顰,激憤莫名:“雪兒,我既然叫你一聲姐姐,你怎能沒個姐姐樣兒?為人子女,不可言父母之過,你娘是怎麽教導你的?縱然爹再有不是,也不該我們來說,不但如此,若聽見別人議論是非,你也該挺身而出,多加維護才是。而今你居然在我這妹妹麵前講爹的壞話,真是太不像話了!”


    她越說越惱,竟掙脫容藍雪的手,獨自進私塾去了,走到門口,還不忘刺了一句:“姐姐確是該好好來念一念書,學些為人子女的大道理。”


    容藍雪被罵得啞口無言,倒並非因為羞愧,而是無奈於古今觀念的巨大差異。在她看來,容天成就是那停妻再娶的陳世美,無情無義,即使再怎麽被青姐兒罵,她也不會改變這個觀點。她隻是錯在不該同一腦子古人思想的青姐兒談論這個,真是被罵了也活該。


    憐香在旁動了動嘴唇,但最終甚麽也沒說,隻是催著她趕緊進去,免得先生責罰。


    容藍雪整了整衣裙,肅容而入,私塾內頓時安靜下來。一青衣男子立在講台前,一手執書,一手背在身後,側首朝她看來。容藍雪抬頭看去,隻見這男子大概連三十歲都不到,眉目清秀,一身濃濃的書卷氣。這同她心目中的夫子形象相去甚遠,以至於愣了一愣才想起來上前行禮,口稱先生。


    她早就聽人說過,容府私塾裏的教書先生姓劉,學識淵博,為人和藹,卻不曾想他這般的年輕。不過這個年紀的讀書人,不都該去博取功名麽,他怎地卻委身於這小小的私塾之內?


    容藍雪在這裏暗自疑惑,那廂劉先生已是指著她,出言問詢眾學生:“你們誰願與她同坐?”


    “我不願意!”


    “我也不願意!”


    幾個聲音不約而同地從教室各處響起,卻都是一個意思,不願同容藍雪同坐。(.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她竟是這般地不受人待見?容藍雪微微詫異,抬眼朝下望去,這教室內,擺的都是雙人桌,其中有兩個空位,一個在二姨娘所出的三小姐絳姐兒旁邊,一個在三姨娘所出的四小姐緋姐兒旁邊。


    這兩人容藍雪都隻見過幾麵,沒打過交道,更不明白,她們為何不願同自己一處坐。難道是因為葉氏和離出府,所以她們合起來欺負她?可她嫡長女的身份,是容天成親口承認的,而且她又沒得罪過她們……


    她正疑惑,就見坐在最後一排的朱姐兒猛地站起來,抱起自己的書,走到絳姐兒旁邊,道:“我同三姐坐,大姐坐到我那裏去。”


    誰知這樣絳姐兒也不願意,道:“我一個人坐慣了,八妹妹,哦,不,是九妹妹,你還是回去罷。”


    朱姐兒氣得滿臉通紅,非要坐下,但絳姐兒比她大好幾歲,輕輕一推就把她推開好幾步,她爭不過絳姐兒,隻好把目光投向緋姐兒,可緋姐兒是三姨娘的女兒,她們前不久才打過一架,怎會讓她?她癟了癟嘴,哭起來:“你們欺負人!你們不就是看著葉大娘被趕了出去,太太又要卷土重來,所以心裏怕了麽?你們這些小人,就算要討好太太,討好二姐,也不用去欺負大姐罷?”


    原來是這麽回事,而今葉氏已經離開容府,再無回歸的可能,而江氏雖然也已經離開,但容天成的態度擺在那裏,隻要江氏自己願意,隨時都可以回來重新做她的太太。形勢如此,府裏的姨娘們自然輕易作出了選擇,而她們的態度,自然會影響各自所出的庶子庶女的態度。所以,無論容藍雪怎麽做,有無得罪人,都注定要受人欺負了。


    隻有素來富有同情心的朱姐兒,肯替她出頭,雖說仍是以失敗告終,但容藍雪仍是滿心感激。她掏出帕子,上前替朱姐兒輕輕擦去眼淚,笑道:“不就是一張桌子麽,哭甚麽鼻子。”說著,轉向劉先生,俯身一禮:“因為我耽誤了大家上課,實在過意不去,但我也不能沒桌子坐,不如讓人去幫我另搬一張來。”


    劉先生旁觀許久,都不動聲色,隻在聽到她這一番話後,眼中現出讚許神色,微微點了點頭。


    容藍雪便走出門去喚憐香:“去搬一張桌子來。若是不結實,仔細你的皮。”


    憐香聞言大駭,自她被借去跟了容藍雪,就沒有一天不擔驚受怕,生怕江氏哪日回府,會疑心她早已同容藍雪勾結,不然為甚麽容藍雪不借別人,偏偏就借了她?剛才朱姐兒的話,她聽得一字不落,正是有打算在那桌子上做些手腳,好以此顯示自己對江氏的忠心。那哪知還沒動手,就叫容藍雪看了出來,怎能不驚?


    有容藍雪警告在前,她再不敢動手,隻得老老實實地叫了個小丫鬟幫忙,把藍苑中的一張黃花梨的書桌連椅子給搬了來,擺到朱姐兒課桌的旁邊。


    這張書桌用料名貴,做工細膩,一看就非凡品,惹來許多少爺小姐嫉妒的眼神,惟有朱姐兒十分歡喜,搬了自己的書和筆墨等物,就要來與容藍雪同坐,但卻被坐在她旁邊的、與她一母同胞的八少爺一把拉了回去。


    朱姐兒不滿地撅了撅嘴,但九少爺卻壓低了聲音告誡她:“姨娘是怎麽跟我們說的?你剛才鬧事也就罷了,難道還真想成二姐的眼中釘?”


    朱姐兒不服,奮力掙紮,容藍雪忙道:“咱們並排坐著,用不用同一張桌子又能怎地?”


    朱姐兒這才罷了,衝她道:“我才不怕她們。”


    容藍雪回以一笑,把書本等物擺整齊,端正坐好。這時她注意到,青姐兒就坐在她前麵,旁邊是四姨娘所出的五小姐緗姐兒,看來同江氏親近的,或者說願意同江氏親近的,絕非三姨娘一人而已。


    不過,這些同她又有甚麽關係,她隻管學些學問,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夠了,這些後宅紛爭,已經逐漸離她遠去,而今她是個自由自在的人。容藍雪突然覺得,其實自己比她們幸運多了,至少不必成日分析形勢,好決定討好誰,疏遠誰,她們這樣的生活,可真是傷害腦細胞呢。


    劉先生見座位的事終於解決,鬆了口氣。這樣的私家學堂,學生之間都是至親,鬧起矛盾,都屬於家務事,他雖然是先生,卻也是外人,還真不好插手,不然一不留神得罪了哪方勢力,就可能丟掉飯碗。以他的本事,雖然不愁找不到活幹,但這容府的束脩之豐富,卻是出了名的,再加上容天成名下有藥房,正好解決了他妻子的尋醫問藥問題,所以除非萬不得已,他不想丟掉這份工作。


    劉先生拿起書,準備重新開始上課,但此時門外卻又進來一個人,衝他拱手行禮,口稱先生。


    今兒新來的學生怎麽這麽多?劉先生定睛一看,卻是個年輕男子,約摸十七八歲,濃眉大眼,五官俊朗,身著舊衣,但卻無一處不整潔,惟頭頂一枚簪子似羊脂玉雕琢,十分貴重。


    莫非這是容天成前日提過的江致遠?可他不是要過幾天才來麽?劉先生疑惑發問:“你是?”


    那年輕男子麵露歉意,再次行禮:“學生真是糊塗,竟忘了自報家門。我姓江名致遠,是來附讀的。”


    果然是他,提前而至,倒是好學之輩,劉先生心內歡喜,便望向底下的學生們,問了同容藍雪剛進來時一樣的問題:“你們誰願與她同坐?”


    底下鴉雀無聲,絳姐兒和緋姐兒都羞紅了臉,不敢作答。她們欺負自己也就罷了,怎麽連江致遠也不待見了?聽說江致遠而今已入住江家,成為過繼的熱門人選了,她們既是要討好青姐兒,怎能不連著江致遠一起討好?容藍雪朝前看去,正好看見絳姐兒和緋姐兒通紅的側臉,這才明白過來,敢情她們不是不願意,而是太願意了,所以這才害起羞來,不好意思主動開口。


    細看江致遠,真可謂是一表人才,再加上很有可能過繼到江家,繼承偌大的家業,成為眾女心儀之心,實屬正常。不過,此時他臉色微紅,麵有尷尬之意,想必是因為無人出聲邀請他同坐。


    容藍雪想起自己剛才的處境,突然有些同情他,雖說兩人境況各有不同,但尷尬卻是一樣的尷尬,於是便開口相邀:“我這裏有位置,江公子若不嫌棄,就坐過來罷。”


    江致遠果然是尷尬得很,一聽這話,登時鬆了口氣,毫不推辭地走到她旁邊坐了。


    他一落座,絳姐兒和緋姐兒的臉上就蒙上了一層薄怒,這都在容藍雪的意料之中,倒不覺得奇怪,隻是青姐兒的唇角卻隱隱含著笑意,實在叫人費解。


    容藍雪正琢磨,忽見江致遠衝她一笑,她連忙回神,也衝他笑了笑,小聲打了個招呼:“江公子。”


    江致遠含笑道:“原來你是容府的大小姐。”


    容藍雪一笑,沒有作聲。這時劉先生開始講課,她連忙聚精會神地聽起來。到底穿越前也是個知識分子,她聽起課來毫不費力,隻是這劉先生依照的是原有進度,並未教習識字寫字,這讓容藍雪很有些著急。


    一時劉先生教完一篇文,課間休息。各人的隨侍丫鬟送上茶水點心,小姐少爺們三個一夥,五個一群,吃茶吃點心,聊得熱火朝天。憐香也送上熱茶和鬆仁芝麻餅,請容藍雪享用。


    容藍雪見隻有江致遠麵前是空的,料想他尚未正式過繼,並無丫鬟或小廝伺候,於是便讓憐香再沏一盞茶來,又把鬆仁芝麻餅朝他那邊推了推,道:“江公子若不嫌棄,就一起吃罷。”


    江致遠並不推辭,道過謝,拿起一塊,送入口中。容藍雪拈起一塊,欲招呼朱姐兒過來吃,但側頭一看,卻不見了朱姐兒的身影,她左右四顧,發現朱姐兒正站在絳姐兒的課桌邊,不知在同她爭論些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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