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藍雪吃了一驚,葉氏臉上更是比見了鬼還要難看。八姨娘慢慢地扶著牆站起來,趴到窗欞上,她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頭發緊緊貼在頭皮上,一張臉比那月光還要慘白,看上去竟跟鬼真沒有二樣,更恐怖的是,她的下身還淌著鮮血,把裙子都給染透了。


    葉氏見她這樣兒,說話的聲音又開始發顫了:“八,八姨娘,你不是才剛小,小產麽,怎麽卻跑到了這裏來?”


    容藍雪則道:“八姨娘,我們可沒在茶裏動甚麽手腳,再說那茶你也沒喝呀,你自己心裏最清楚。”她一麵說著,一麵回頭去看前窗窗外,見那些婆子仍聚在門前躲雨,並未到臥房這邊來,方才放下心來。


    八姨娘就這樣趴在窗欞上,眼淚淌得堪比順簷而下的雨水:“我知道我小產不關你們的事,都是她,是她恨上了我爹,所以就把手伸到我這裏來了。”她說著說著,一口銀牙緊咬:“我不服!就算我爹做錯了事,罪也大不到要以我肚子裏的孩兒來償,這回我是鐵了心了,哪怕豁出這條命去,也要把她給拉下馬。葉大娘――”她說著說著,抬頭看向葉氏,眼中淚光閃動,全是堅毅光芒:“葉大娘,難道你就甘心被冤枉麽?那江氏蛇蠍心腸,縱使你們是被冤枉的,她又怎會不捏造出證據來?要知道,隻要你們在這府裏一天,她就一天寢食難安。”


    這是大實話,不止江氏,就連容天成,都已經寢食難安起來了呢。


    “你說得有理,我們正準備――”葉氏正欲把她們的計劃講出來,就被容藍雪猛扯住了袖子,她這才自知失言,不該太輕信別人,趕緊閉了嘴。


    容藍雪歎著氣,道:“八姨娘,我們也不想被人冤枉,隻是你看前麵都是你們太太派來守門的婆子,我們除了待在這裏束手就擒,又還能怎樣呢?”


    八姨娘勾起嘴角一笑,配著她那被染作鮮紅的血裙,竟生出幾分讓人驚心動魄的美感來,她抬手朝那高牆一指,道:“你們若不想坐以待斃,就隨我來。”


    “那麽高的牆,我們怎麽過去?”葉氏先嘀咕起來。


    八姨娘把自己一指:“那我是怎麽進來的?”


    是啊,既然八姨娘能進來,她們就能出去!葉氏馬上燃起了希望。


    但容藍雪卻有些信不過八姨娘,道:“且不論你目的如何,就算你是真心想幫我們,又怎能保證一定能送我們出去?要知道,那些二門上的婆子和守大門的小廝,可不是擺設。”


    八姨娘道:“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其實幫你們,也就是在幫我自己,隻有你們告倒了江氏,我才能替我那尚未出世就慘遭毒手的孩兒報仇,也才能保全我自己――誰知道江氏會不會因為記恨我爹,連我都不放過。”她說完,又對葉氏道:“葉大娘,我知道你還在為當初我爹欺瞞真相送你們進府的事生氣,那事兒是他做的不地道,不過你們大概也已經看明白了,其實這些,都是他為了保全我而做出的無奈之舉,都是被那江氏逼的,跟你們並沒有甚麽關係,而今我們要對付的人是同一個,為何不能攜手,先把她扳倒,解救了自己再說?”


    這番話很是令人信服,再加上從一開始起,八姨娘就是慫恿葉氏狀告容天成的,因而葉氏將她這話信了大半,拿眼去看容藍雪,小聲地道:“雪兒,不如咱們就依了她罷,反正憑咱們自己也出不了這容府。”


    容藍雪思慮再三,點了點頭,道:“也罷,就賭一回罷,反正我們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就算被抓到也沒甚麽。”


    母女商量既定,便進去將衣物胡亂收拾一通,卷進個小包袱係在胳膊上,然後悄悄翻過後窗,隨著八姨娘來到那堵高牆之下。


    八姨娘腳步不停,直朝那高牆前密密叢叢的竹林而去,容藍雪和葉氏跟著她鑽進去,才發現在這竹林後頭,赫然有個狗洞,怪不得她能夠瞞過前門的婆子們到這裏來。


    八姨娘率先鑽了出去,接著是葉氏,她確定外麵並無危險後,才叫容藍雪也鑽了出來。那候在外麵接應的人,倒是讓容藍雪大為驚訝,竟是七姨娘所出的朱姐兒,那個早就揚言要幫她們的八小姐。


    朱姐兒衝著容藍雪一笑:“這狗洞就是我挖出來的,怎麽樣,我有本事罷?”


    容藍雪忍笑點頭。八姨娘催促道:“朱姐兒,事情緊急,現在可不是敘舊的時候,你趕緊帶著她們抄小路去二門,那裏有人等著。”


    朱姐兒又是自豪一笑:“這條小路,大概也就我知道了,幸虧八姨娘找到了我,不然你們順著大路走,一定會被巡夜的婆子發現。”說著,拉起容藍雪就要走。容藍雪卻不動,回頭看八姨娘,道:“八姨娘不送我們?”


    八姨娘道:“我才剛……身子虛……隻怕走不了這麽遠的路。”


    容藍雪卻道:“八姨娘,其實隻要你到你們太太麵前說一聲,就能洗刷我們的嫌疑了,但你沒有選擇這麽做,而是繼續慫恿我們鋌而走險,我們既然冒著危險答應了你,你是不是也得拿出些誠意來?”


    “我……”八姨娘麵色一僵,但馬上就答應了她,道,“也罷,我就陪你們到大門口。”


    容藍雪滿意地點了點頭,同葉氏兩人一左一右攙扶住她,一是為了讓她省卻點力氣,二是為了防止她中途逃跑。畢竟這個八姨娘是敵是友,她們還不能完全確定。她幫她們,也並非出於同情,而是為了她自己。


    一行三人,隨著領頭的朱姐兒,沿著彎彎曲曲密竹掩映的小徑,朝著垂花門而去。雨越下越大,容藍雪和葉氏穿著草鞋,倒還罷了,那朱姐兒和八姨娘卻是為了走路無聲,沒有穿木屐,而她們生活優渥,又沒有草鞋,隻有一雙絲鞋在腳上,早已是濕得不像樣子了。


    幾人順利抵達二門,朱姐兒告辭。容藍雪謝道:“大恩不言謝,來日有機會,一定相報。”


    朱姐兒卻頑皮一笑:“你得空做雙鞋子送我就成。”


    “一定。”雨水冰冷,直鑽進衣領,但容藍雪仍是因為這一笑,感覺到了些許溫暖。


    八姨娘才剛小產,身體虛弱,早已是支撐不住,但見出府在望,反倒生出幾分剛硬來,不等容藍雪來催,就率先朝外走去。容藍雪和葉氏連忙上前扶住她,一起朝前走。


    走得幾步,容藍雪回頭,見那二門已經關上了,似乎預示著,她們這一去,就沒有回頭路,非得把容天成告倒了,才能再回來。


    八姨娘抽出手,抹了把臉,氣喘籲籲地道:“二門的婆子是我買通了的,但大門小廝多,要出去卻是不易,你們跟我到側門,我爹和我兄弟已經在那裏等著了。你們一出去就上車,先到我娘家過一夜,明天一早再去官衙擊鼓鳴冤。”


    容藍雪和葉氏俱是點頭,隨八姨娘順著屋前的回廊,朝側門而去。容府前院並未住人,是以她們走得放心大膽,倒比剛才輕鬆許多。


    容府前院隻有後院的三分之一麵積,側門很快就到,而且那門和二門一樣,早已是開著了。透過雨簾,能看見有輛馬車正停在外麵。


    八姨娘扶著牆,幾乎快要站不住,連連催容藍雪和葉氏快走。容藍雪擔心她能不能獨自回去,八姨娘笑道:“隻要你們能成功,我就算在這裏躺一夜又如何?”


    容藍雪想了想,如今八姨娘的命運,的確是同她們綁在一起的,因此便不多說,衝她點點頭,拉起葉氏朝外去了。


    正在門外等候的,果真是八姨娘的父兄,李大仁和李阿四,他們原本躲在車廂內避雨,見容藍雪和葉氏出來,便匆匆跳下車,坐到了駕車的位置上。幾人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容藍雪和葉氏爬上車廂,李大仁鞭子一揮,馬車飛馳著離開了容府。雨大風大,這馬尚能跑出這等速度,看來李大仁真是下了苦心了。


    到得李家,容藍雪和葉氏下車,在李大仁和李阿四的帶領下進到一處小院子,進屋坐下。李大仁這時方才開口說話:“若是葉大娘早些聽從勸告,我女兒的胎也不至於保不住。”


    葉氏聽了極為內疚,默不作聲。


    容藍雪卻是冷哼一聲,譏諷道:“李大叔,你這會兒怎麽不管我娘叫太太了?”


    李大仁想起當初欺瞞利用她們母女的事,麵紅耳赤,一言不發地退出去了。


    李阿四衝她們咧嘴笑笑,幹巴巴地解釋了幾句,也轉身走了。


    葉氏仁厚,猶自愧疚,問容藍雪道:“雪兒,娘是不是做錯了?”


    容藍雪安慰她道:“我們又不是諸葛孔明,怎知八姨娘會落胎?再說這事兒到底是不是江氏做的,還不一定呢,娘你千萬莫聽他們的一麵之詞。我們出府告狀,不是為了別人,而是為了我們自己。”


    畢竟同八姨娘並無太多交情,她送她們出府,也不過是為了自己,並非為她們著想,葉氏想了一想便釋懷,不再提起。


    李家丫鬟打來熱水,拿來幹淨的衣裳,母女兩人簡單洗了洗,上床睡去。不過心裏有事,又哪裏睡得著,天還未亮就爬了起來,穿戴整齊,欲上官衙去。李大仁早替她們都打點好了,她們隻用坐上馬車,待車停後下車擊鼓鳴冤即是。


    到得官衙,天剛蒙蒙亮,葉氏摸了摸懷裏那封仍有些濕氣的婚書,心情激動,又很有些緊張。容藍雪默默地握住她的手,示意不要怕。其實怕又如何,事情已到了這一步,不走也得走了。


    終於等到官衙開門,葉氏不等容藍雪提醒,就呼地跳下車去,直奔官衙門前那麵大鼓,拿起鼓槌用力敲起來。容藍雪緊隨下車,立到葉氏身旁。


    李大仁果真是把一切都打點好了,鼓聲還沒響幾下,便有衙役出來,將她們帶上堂去,一切都進行得無比順利,隻是當縣太爺問容藍雪是否也狀告容天成時,她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葉氏是妻子,狀告容天成無妨,而她卻是女兒,不管有理無理,告了就是不孝,她可不願頂著這麽頂大帽子生活,所以還是算了罷,反正能把容天成告倒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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