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楚歌所在的曆史切片中,眨眼時間三年已過。


    這三年之中,他眼前的白霧分分合合,一幕幕的場景如同走馬燈一般,在他的麵前閃過。


    他看到朝中的大臣換了一波又一波,當朝的皇帝齊高宗也在各種政治鬥爭的漩渦中,逐漸變得越來越成熟圓滑,或者說,越來越沒有廉恥。


    這位齊高宗,也就是齊惠宗的九皇子,人生軌跡基本上是大起大落落落落。


    最初他隻是一名普通的紈絝子弟,唯一出名的事情就是在府中活活玩死了自己的侍女。


    而之後,他的人生,乃至整個齊朝的曆史,都因為靖平之變而發生了改變。


    這位九皇子先是去金營中議和,因為表現過於英勇以至於被金人懷疑他不是真正的皇子,讓齊朝換人。


    而後,他第二次去金營議和的路上,又被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截住,這才為齊朝留下了一個無可爭議的順位繼承人。


    可以說上天對他,無法更眷顧了。


    他什麽都不需要做,隻是靠著“靖平之變時不在京師”這一件事情,就足以影響此後數百年的曆史。


    隻是這樣的眷顧,卻反而讓這位九皇子連最初在金營中的那種英勇都沒有了,變成了一個比齊惠宗、齊英宗還要更令人所不齒的皇帝。


    究其原因,無非是當時那位九皇子一無所有,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所以才能表現出這樣的英勇;可一旦他成了皇帝,發現自己隻要偏安一隅也可以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就開始厭惡一切風險、智商直線下滑。


    但不管怎麽說,他就是此時齊朝的皇帝,而且終李浩的一生,也不可能見到新的皇帝了。


    畢竟從現在這位皇帝的身體來看,雖然他被金人的搜山檢海嚇得失去了生育能力,但十分重視養生,活個七八十歲多半是沒問題的。


    而對於楚歌所扮演的李浩來說,這三年的蹉跎,也讓他想明白了很多的東西。


    目前整個朝堂的環境,就是這樣了。


    區區一個李浩想要改變,難上加難。


    因為齊高宗的統治合法性是毋庸置疑的,未來的幾十年都不太可能會退位換人。那麽齊高宗的喜好,就直接決定了整個朝堂的環境。


    未來,也是會如現在一般烏煙瘴氣的。


    而再看看李浩的才能……


    對他而言,眼前幾乎就隻剩下一條路可選了。


    那就是縱身跳入這個糞坑,在其中暢遊,並在糞坑中排卵,將糞坑變成自己的形狀。


    楚歌默默地歎了口氣:“原來如此。我現在才算是徹底理解了秦會之到底是怎麽想的了。


    “想來應該就是這三年的蹉跎,才讓他徹底放下了所有的道德和底線,下定決心成為一個遺臭萬年的賣國賊吧。”


    楚歌扮演的是李浩,不是秦會之。


    但恰是因為這種身份的不同,讓楚歌扮演的李浩一步步地走下來,卻最終似乎又走上了秦會之的老路。


    ……


    原本楚歌對秦會之這個人物的理解,也是比較臉譜化的。


    似乎,他就是從金營回來之後變成了一個大內鬼,賣國賊,可他內心中的變化到底是如何產生的,這一點,始終都沒有揣摩得很透徹。


    這也正常,誰閑的沒事幹跟一個賣國賊、大奸臣共情啊?


    但現在,楚歌卻能夠明白秦會之為什麽會有這種變化了。


    楚歌扮演的李浩拜相之後,雖然勵精圖治、做了一些實事,但三年之後還是被罷相了。


    而且,還是永不敘用。


    曆史上,秦會之也是在第一次被拜相後三年罷相,永不敘用。


    兩人在做宰執期間做得事情不同,但在被罷相的原因上,卻是完全一樣的。


    ——未能達成與金人的和議。


    楚歌有治國的能力,秦會之沒有治國的能力。


    但不論有沒有治國的能力,齊高宗是都不在乎的。因為他重用秦會之做宰執,就隻為了一個目標,達成與金人的和議。


    如果做不到這一點,那麽就算秦會之再怎麽能幹,也都會被罷相。


    畢竟,齊高宗手下缺能幹事的大臣嗎?


    不缺啊。


    那麽能幹的李伯溪,不也在辛辛苦苦幫齊高宗搭建好朝廷班底之後,就被攆走了嗎?


    所以,楚歌扮演的李浩被罷相,不是因為他缺乏才能,也不是因為他沒有平衡好各方關係,而僅僅是因為,他那時候無法達成與金人的和議。


    這是必然的,因為完顏昌在金人內部雖然也有一定的權力,但根本談不上大權獨攬。


    且不說金太宗的態度,光是一個主戰派的完顏盛,都把他壓得死死的。


    所以,和議無法達成,齊高宗自然有一種上當受騙的感覺,當即把李浩罷相,並且表示永不敘用。


    這三年時間,對楚歌而言隻是眼前的白霧不斷開合、時光飛逝,但對秦會之來說,卻是一千多天的煎熬。


    因為他無法知道未來,無法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複起,隻看到自己將會如同一個尋常的鄰家老翁一樣,蹉跎一生。


    那些權勢,終將如同過眼雲煙,徹底遠離他。


    或許就是在這段時間之內,秦會之原本或許還殘留著一點點讀聖賢書所產生的為國為民的思想,也徹底煙消雲散了。


    他瞬間向著權勢沉淪,開始明白隻有權力才是一切,而所謂的政治理想、民族情節、抗金複國……都是扯淡。


    他最終從一個善於揣摩上意、逢迎皇帝、偶爾或許有一些書生意氣的禦史中丞,變成了一個為了自己的權勢、欺上瞞下、賣國求榮的投降派宰執。


    ……


    眨眼之間,三年時間過去了。


    三年後,楚歌扮演的李浩再次複起。


    齊高宗果然吞下了“永不敘用”的決定,再度將李浩拜為宰執。


    而這樣的劇本,也確實跟曆史上的秦會之一模一樣。


    這次的複起,自然也跟楚歌或者秦會之自己的努力毫無關係,而僅僅是因為金國政治局勢的變化。


    金太宗死了。


    他一死,金人內部立刻陷入分裂,各個軍事貴族之間互相傾軋、內鬥,打得慘烈無比。


    凡是政治鬥爭失敗的派係,基本上沒有齊朝這種善終的情況,都是全家被殺得幹幹淨淨。


    而在這段時間,金人自然無暇南侵。完顏盛作為主和派,他的主張自然也就占了上風。


    而要跟完顏昌搭上線,非秦會之莫屬。


    楚歌所扮演的李浩,也正是借著這股東風,再次成為宰執,並跟完顏盛一起,促成了一次簡單的和議。


    這次的和議對於齊朝來說當然也有一些屈辱的條件,但考慮到當時齊朝已經連續數年被金人按在地上摩擦,所以當時的和議,也隻能如此了。


    但風雲突變,這次和議卻並未帶來太長時間的和平。


    短短的一年後,金兵再度南下。


    因為金國內部的政治鬥爭,最終有了結果。


    主和派的完顏昌在鬥爭中最終失敗身死,而主戰派的完顏盛自然不會再遵守所謂的和議,立刻舉兵南下,想要一舉滅掉齊朝。


    而一直在埋頭練兵的韓甫嶽將軍也終於等到機會,與金人決一死戰。


    在未來的幾年時間內,兵法大成的韓甫嶽將軍將會用實際行動告訴完顏盛,什麽叫做千古名將。


    此時的局勢,對於曆史上的秦會之來說,是絕對不想要看到的。


    因為本來他跟完顏盛簽訂了一個和議,如果金人真的能遵守和議,他自然可以憑借這個功勞一直在宰執的位置上賴下去。


    可現在,金人又打過來了。


    這一來會讓他之前簽訂的和議像是個笑話,完全沒有任何意義,二來也會讓他在朝中的地位、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急劇下降。


    作為一個除了跟金人有些關係之外毫無任何才能的秦會之來說,此時他能做什麽呢?


    支持韓甫嶽將軍北伐?


    那麽北伐之後,韓甫嶽將軍出將入相就會成為定局,他秦會之的宰執之位,還能不能保得住?


    要知道,秦會之此時已經完全在權勢中沉淪,他已經下定決心,要不擇手段地攫取權力。他要的是大權獨攬,甚至有朝一日篡奪皇位也並非是完全不考慮的事情。


    而如果韓甫嶽將軍能夠出將入相,就意味著他不僅沒有了獨攬朝政、恣意妄為的資本,就連現在的宰執之位,都多半保不住了。


    更何況,韓甫嶽將軍北伐成功,將會把秦會之所有的政治資本全都清零。


    秦會之能夠在朝堂上立足,僅僅是因為他能巴結上金人。


    金人的兵鋒所向披靡,秦會之這個能說上話的人才能最大限度地發揮作用。金人越是贏,他在朝中的話語權也就越重。


    可如果金人被打跑了,打慫了,再也不敢進犯了,他秦會之又算是個什麽東西?


    不僅不會再有任何的權勢,甚至還可能會被憤怒的主戰派和民眾清算。


    所以,曆史上的秦會之先斬後奏、直接冤殺了韓甫嶽將軍,他出賣的不僅僅是齊朝的軍人、百姓,出賣的也是自古至今的整個民族還是這個民族的全部曆史文化。


    害死韓甫嶽將軍之後,秦會之換來了金人的一句“不許以無罪去首相”的和議條款,而憑借著金人的支持,他獨相十七年,把持朝政一直到死。


    ……


    楚歌不由得感慨:“怪不得這個身份的難度最低,原來是低在這裏了……”


    此時楚歌所扮演的李浩,如果完全放下廉恥和尊嚴,那確實是最容易通關的。


    畢竟這個副本中有韓甫嶽將軍,他隻需要趴在韓甫嶽將軍身上當個吸血蟲、竊取勝利果實,就能夠達成通關的條件。


    可是,楚歌又怎麽可能幹得出來這種事情?


    哪怕是在遊戲中,哪怕是在一個完全虛構的世界,楚歌也不屑於去做這種事情。


    “秦會之沒有選擇嗎?


    “當然不是,他有的是選擇。


    “比起齊朝那些貧苦的百姓,比起那些隻能聽命打仗、不能有任何自己想法的兵卒,比起那些命如草芥卻還在抵抗金兵的綠林人士,他的選擇簡直太多了。


    “他可以不做官,仍舊能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他可以在朝中做一個沒有權勢的小官,多多少少也能發揮些作用。哪怕為韓甫嶽將軍說一句話,他在史書上留下的都不會是千古罵名。


    “可是他沒有。


    “越是身居高位,人性就越是泯滅。當他真正有一個賣國的選擇時就發現,原來賣國是如此簡單,又有如此巨大的利益。


    “所以他走上這樣的路,怪不得任何人,不論是齊朝的朝廷還是百姓,又或者齊朝的兵卒,個個都沒有虧欠他。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任何洗白他的說法,都是如此可笑,根本就是不攻自破。”


    楚歌打定主意,要用李浩這個身份,走上另外一條路。


    ……


    “李相快請,官家已經等候多時了。”


    負責迎接的小太監,將楚歌扮演的李浩迎入選德殿。


    此時的齊朝已經南渡,並在江南站穩了腳跟,而這裏的皇宮自然還是按照之前的京師來修建的,富麗堂皇,看不出任何衰敗之意。


    在這裏,楚歌再次見到了當今皇帝,齊高宗。


    隻不過此時的皇帝似乎坐臥不安,原本召集心腹重臣議事的大殿中顯得空空蕩蕩,隻等著李浩一人的到來。


    “李卿,你總算到了!


    “這是前線最新的軍報。


    “韓甫嶽將軍率大軍北伐,已經連克蔡州、洛陽等地,恐怕下一步就是要渡過黃河了。


    “李卿,此事你怎麽看?”


    皇帝命隨身的小太監將這封軍報遞給楚歌扮演的李浩,目光炯炯,顯然是十分期待這位當朝宰執的答複。


    楚歌看著手中的軍報,開始在腦海中評估自己所麵對的形勢。


    “已經……到這一步了?


    “這副本跳劇情跳得有點狠啊。”


    楚歌知道,自己此時直接來到了一個關鍵節點:十二道金牌召還韓甫嶽將軍。


    從韓甫嶽將軍上書北伐開始,先由ez渡江,而後攻克潁州、襄陽、隨州,之後又攻克鄧州、唐州,沿途北上,收汝南,打出郾城大捷,隨後收複洛陽、光複中原大部。


    這便是此時軍報的內容。


    而再過一段時日,軍報就會變成韓甫嶽將軍收複許昌、鄭州,抵達朱仙鎮。


    再然後,就是十二道金牌召還韓甫嶽將軍了。


    當然,關於十二道金牌是否是在同一天下的,這一點在史書上並無明文記載,存在爭議。但當時為了讓韓甫嶽將軍退兵,皇帝一個月之內連下十幾道金牌,應該是確有其事。


    也就是說,此時的皇帝齊高宗和秦會之,不,在這裏應該是李浩,見到了韓甫嶽將軍的赫赫戰功,確實應該考慮一下贏了之後的事情了。


    按理說,看到如此的軍報,齊高宗應該大為振奮、鼓舞才是,他應該將這些軍報給眾臣看,然後興奮地繼續為韓甫嶽將軍催督糧草,繼續收複失地。


    然而,此時的齊高宗看向楚歌的眼神,卻顯得有些惶惶然,手足無措。


    楚歌略一思考,說道:“官家,韓將軍打出大捷、收複中原,不日便可收複舊都、北渡黃河,此時朝中上下自當鼎力支持,豈可猶豫不決?”


    此時,楚歌判斷李浩的宰執之位基本還算穩固。


    而且楚歌知道,齊高宗的十幾道金牌召回韓甫嶽將軍固然是出於皇帝自己的意思,但秦會之在其中也發揮了極大的影響。


    比如原本齊高宗或許並沒有很快就立下冤殺韓甫嶽將軍的決心,是秦會之先斬後奏,所以齊高宗才順水推舟地把這件事情給認下了。


    不能說齊高宗無辜,但在韓甫嶽將軍身死的過程中,他這個糊塗蛋在某種程度上,確實是被秦會之給忽悠了。


    所以,楚歌的第一反應,是想試試看,如果他所扮演的李浩往積極的方向去發力,能否以四兩撥千斤的方式,改變韓將軍的結局?


    齊高宗微微皺眉,顯然沒想到李浩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


    說好的你是朕的心腹呢?說好的大家都不想打仗、想跟金人和議呢?


    隻是此時,齊高宗畢竟還不知道這位李浩是被奪舍了,他隻好暫時按捺住內心的煩躁,問道:“可若是韓甫嶽將軍繼續打下去,若是真的打到了黃龍府,迎回了二聖,朕又該如何自處?”


    楚歌心中嗬嗬,但還是耐心解釋道:“官家,若是韓甫嶽將軍真的能夠打到黃龍府,那就意味著他不僅收複了我齊朝從未真正收複過的燕雲,還能繼續北上打到金人的興起之地,為我齊朝開疆拓土數千裏。


    “到那個時候,官家便是我大齊真正的中興之主,功績可以直追太祖太宗,甚至猶有過之。到時,官家的這功績,可是要單獨立廟、流芳千古的。


    “當初太上皇傳位給先皇之後沒過多久就權力盡失,可見權力從來都不是來源於身份,而來源於民心民意。這民心民意,自然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官員士大夫的心意。


    “官家若是真能收複北地,不論是在萬民心中,還是在士大夫心中,都是無可置疑的一代雄主。所謂的二聖,就算迎回了,也不過是泥塑蠟像,官家不追究他們靖平之變的事也就不錯了,他們又何來的勇氣,敢與官家爭奪皇位?”


    齊高宗似乎顯得更加煩躁,他站起身來走了幾步:“可是,朕沒有子嗣……”


    楚歌有些無語:“官家,還是那句話。


    “若是韓將軍收複了燕雲打不到黃龍府,那二聖就永遠都不會回來。


    “若是韓將軍真的打到了黃龍府,迎回了二聖,官家也是無可爭議的中興之主。到時候官家在位一日,都是大權在握,想傳位給誰,就能傳位給誰。


    “官家沒有子嗣,從太祖一脈過繼一位便可,二聖是否回來,都不影響官家的決斷。”


    這兩個問題,在楚歌看來實在是有點扯淡。


    這就像是一個溺水的人,岸上有人扔過來了一個救生圈,他卻在擔心救生圈的材質有沒有毒一樣。


    要知道此時距離靖平之變過去還沒幾年,對齊高宗而言,隻要他能打贏金人、收複燕雲,那麽不論是否迎回二聖,他都將在朝廷中建立起絕對的權威,能夠做成自己想做的一切事情。


    可齊高宗卻偏偏擔心迎回二聖之後會影響自己的統治?這顯然對於收複燕雲的不世之功帶來的民心,毫無概念。


    然而,楚歌的這番解釋並沒有讓齊高宗滿意。


    齊高宗的表情逐漸扭曲了起來,厲聲說道:“可是!可是這些武人!


    “若是趁著起兵伐金,不受節製,給自己也來一個黃袍加身怎麽辦!


    “若是韓將軍真的迎回了二聖,再發動兵變,奉二聖上位,朕又該如何!”


    楚歌沉默了。


    不是被齊高宗說動了,而是徹底被齊高宗神奇的腦回路給折服了。


    齊高宗提出的這種說法,確實有那麽一丁點的道理。


    畢竟當初齊高宗即位之後不久,就遭遇了一場兵變。對於這些將軍的恐懼,是刻在骨子裏的。


    韓甫嶽將軍越是立下了赫赫戰功,就越是有功高震主的嫌疑,讓齊高宗這個本就沒有一點自信的皇帝惶惶不可終日。


    而且,若是韓甫嶽將軍真的和二聖搭上了線,站在齊高宗的角度,似乎也確實有廢立他的能力?


    楚歌已經很無語了,但還是耐心解釋。


    “官家如此擔憂,是有些杞人憂天了。


    “官家,臣且不論韓將軍是否赤膽忠心,是否對官家別無二念,韓將軍的表現,官家自己看在眼中。臣現在隻為官家剖析朝中局勢。


    “我齊朝的大軍,糧草輜重都源自於後方,而大軍士氣,則來自於北伐抗金。


    “我朝士兵大多遭受過金人塗炭,身上全都背著與金人的血海深仇。這也是韓甫嶽將軍能夠每戰必捷、勢如破竹的重要原因。


    “若是韓將軍真的想要反,官家可以立刻斷了他的糧草輜重,大軍瞬間不戰自潰。韓將軍在沒有糧草輜重的情況下想要維持住大軍,隻有兩條路,其一是擄掠民財,其二是與金人媾和。


    “但不論是哪一種,都將讓軍心崩潰,走向萬劫不複之地。倒是,官家隻需再重用幾位名將,便可輕鬆剿滅。


    “韓甫嶽將軍與二聖,更是不可能有太多瓜葛。


    “二聖在位時,韓將軍不過是一介小卒。官家對韓將軍有知遇之恩,一路提拔,韓將軍豈會搞不清楚這個簡單的道理?


    “若是二聖複位,他們又如何能放心地用韓將軍?那畢竟是官家提拔的臣子。反之,韓將軍又怎麽會扶二聖上位?


    “在臣看來,韓將軍所喊出的迎還二聖,不過是某種鼓舞士氣的口號而已。因為迎還二聖,是一雪靖平前恥的標誌。而且,這口號,本來不也是官家自己喊出來的麽?”


    齊高宗的臉上青筋跳動,似乎是被說得啞口無言。


    他提出的這幾個問題,都是一些曆史發明家們,為了論證“韓甫嶽將軍確實該殺”而提出的論點。


    但實際上,都不值一駁。


    事實上,韓甫嶽將軍就算是當時想要擁兵自立,也根本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更何況從韓將軍平日裏的種種表現來看,他一直是赤膽忠心、覺悟二念的。


    楚歌的這一番話,等於是將後世駁斥這些謬論的說法,拿來回稟齊高宗。


    自然能夠起到很好的效果。


    然而,齊高宗卻還是不滿意。


    他憋了許久,又說道:“可是,此時的戰事,我朝雖然已經占據上風,但糧草輜重耗費甚巨,民間疾苦,已經難以撐持。


    “若是再打下去,勞民傷財,也不見得就能收複燕雲。反而此時罷兵言和,對雙方都好。


    “朕體恤民力,不想再生靈塗炭。可金人卻說,必殺韓甫嶽將軍,而後才能和談。李卿,這又該如之奈何?”


    楚歌反問道:“請問官家,我朝糧草輜重耗費甚巨,難道金人的糧草輜重,就是憑空變出來的不成?


    “我朝在打勝仗,金人在打敗仗,打仗的地點還是我朝的舊地,哪一方獲得糧草輜重更難,哪一方得到的幫助更多,這是明擺著的事情吧?


    “至於韓將軍能否收複燕雲?這件事情恐怕韓將軍也不能打包票。但不管能不能成,得打了再說。若是時日良久打不下來,到時候再談和議也不遲。何必在剛打出大捷後不久,就急著找金人和談呢?


    “更何況,就算是罷兵言和,此時也該是我朝對金人提條件,怎麽還能讓金人給我朝提條件呢?


    “金人可以說:必殺韓將軍,始可和。我們自然也可以說,必殺完顏盛,始可和。


    “金人不和,那我們一直打下去就是了。


    “即便是二聖,也都是打輸了才和談的。官家怎麽打贏了還總想著和談?即便我朝確實打不下燕雲,和談也輪不到金人來提條件吧?”


    齊高宗雙眼迷茫地眨動著,一時語塞。


    楚歌說的這番話,太有道理了,他都有些無言以對了。


    因為曆史上的齊高宗要殺韓甫嶽,本就是出於一種無法理解的腦回路。


    因為當時的中興諸將,可以說是“嶽一其隨”。韓甫嶽將軍是唯一可以在野戰中跟金人硬剛,而且以少勝多的神將。而其他的將領,雖然也能打贏,但多半都隻能打防守戰。


    也就是說,韓甫嶽將軍,是齊朝手中的一柄大殺器。


    有韓甫嶽將軍,齊朝就始終都有主動反擊金人的能力;殺了韓甫嶽將軍,齊朝就隻能勉強自保,再也不可能對金人構成威脅。


    而正常人的腦回路應該是:既然如此,我肯定把韓甫嶽將軍當寶貝一樣供起來,時不時打一打金人,向金人提一提條件。隻要有韓將軍,我就是高枕無憂的,金人不聽話,我隨時都可以再打。


    而齊高宗的腦回路是:既然隻有韓甫嶽將軍能威脅到金人,那麽我把韓甫嶽將軍殺了,金人不就能放心地跟我和談了嗎?


    齊高宗是既蠢且壞,而秦會之是純粹的壞,二人一拍即合,才能幹出冤殺韓甫嶽將軍的事情。


    而齊高宗的這種蠢,被楚歌猛地一拆台之後,就全盤暴露了。


    此時的齊高宗,表情顯然既矛盾,又複雜。


    他或許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思路有些蠢,但卻無論如何都不願意承認自己的蠢,反而會爆發出更強烈的逆反心理。


    突然,楚歌麵前的齊高宗暴跳如雷。


    “李浩!


    “朕叫你過來是要問計於你的,不是要讓你來給朕說教的!


    “朕不管韓甫嶽有沒有能力造反,也不管二聖回來之後朕的皇位到底還能不能穩固。朕就隻要現在罷兵停戰!


    “二聖決不能回朝,韓甫嶽也必須回來!與金人的和議也必須立刻就簽!


    “此事你能辦就去辦,辦不了,那你宰執的位置,朕也能換個其他的人來做!


    “現在就去草擬讓韓甫嶽班師回朝的詔書!”


    楚歌愣了一下,隨即心中冷笑。


    哦,不裝了是吧?


    顯然,此時這個副本對於他的真正考驗來了。


    如果按照曆史上的情況,當時的秦會之如果真的能像楚歌這麽做,那麽韓甫嶽將軍大概率是真的可以不死的。


    畢竟殺韓甫嶽將軍是冒天下之大不韙,不論是齊高宗還是秦會之多多少少還都有那麽一丁點的猶豫。最終幹出這種遺臭萬年的事,是倆人的惡念產生合力的結果。


    如果其中的一股惡念變成了反作用力,那這事多半是不能成的。


    但很顯然,在這副本中,楚歌如果僅僅是說服皇帝就通關,那就太簡單了。


    這個副本,強行讓齊高宗往更蠢更壞的形象上一去不複返了。


    當然,也有可能真實曆史上的齊高宗就是這個尿性,這就不得而知了。


    總之,現在擺在楚歌麵前的是一個難題。


    如果是齊高宗執意要用十二道金牌召回韓甫嶽將軍、並且非要殺他不可……


    那麽扮演李浩的楚歌,又能做些什麽呢?


    看著暴跳如雷的齊高宗,楚歌瞬間有了答案。


    他收起了之前所有的情緒,隻是認真地行禮:“臣,遵旨。”


    轉身離去的時候,楚歌輕輕歎了口氣。


    好吧,既然這位皇帝陛下不想用簡單的方式來解決,那就隻好,換一種複雜一些的方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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