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歸正題,注視著對麵光頭男遞來的金卡,又見對方得知必死後流露出少見豁達表情,老和尚倒也在心裏暗暗讚了下此人,都說世人皆有生死,可當死亡近在眼前之際又會有幾人不害怕不恐懼呢?


    先是略一猶豫,最終還是接過孫虎遞過來的金卡,然後朝對麵四人回答道:“貧僧非是那不通情理之人,既如此,請稍後,貧僧這就安排人去寺外為幾位施主采買酒肉。”


    言罷,老和尚起身朝房門走去。


    “大師請等一下!”


    然而下一秒,未等慧淨走出禪房大門,後方,一直低頭不語的何飛突兀出言將其叫住。


    聽身後有人叫自己,本欲按照彭虎要求找人采買食材的老和尚略微一滯,旋即邊回身邊麵露疑惑詢問道:“莫非何施主還有要求?”


    沒有在意身旁彭虎等人投來不解目光,亦沒有理會慧淨掌院詢問,見老和尚停住腳步,接下來,剛在腦海思考出某些事情的何飛便在偷偷掃了眼右側僧人畫像後徑直抬頭,然後朝老和尚說出一句話,一句莫名其妙的話,或者說提了個令在場所有人皆意想不到的問題:


    “敢問慧淨大師,鑒真高僧遺骸在哪?”


    此言一出,彭虎、程櫻、姚付江三人集體愣住,至於已走到門口位置的慧淨則更是心髒一顫,蒼老的臉孔恐瞬間閃現出一抹震驚,這種表情轉瞬即逝,不仔細看甚至無法被察覺,可惜,恰恰是老和尚這一細微表情變化卻被何飛捕捉到,繼而被大學生盡收眼底。


    與此同時,基於對方這一異狀,青年腦海裏的某種猜測亦進一步獲得證實。


    當然以上所發生一切皆在轉瞬間,何飛言罷,快速恢複正常的慧淨就以麵露不解,語氣狐疑回答道:“何施主,你說什麽?什麽鑒真遺骸?”


    (老和尚在裝傻!)


    聽慧淨如此回答,心中早有定論的何飛仍舊不予理會,轉而盯著對方兩眼一眯繼續道:“大師,您不要裝不知道,我可曾聽說過一些事情,當年從大唐東渡而來的鑒真高僧就曾經在你們太和寺當過掌院主持吧?”


    不錯,何飛口中所指的那位大唐高僧非是旁人,正是曆史上不僅真實存在且在中日兩國曆史上皆非常有名的一位和尚……


    鑒真!


    ………


    鑒真,唐朝僧人,俗姓淳於,廣陵江陽人,律宗南山宗傳人,也是日本佛教南山律宗的開山祖師,著名醫學家,曾在國內擔任揚州大明寺主持,後來應日本留學僧人請求先後六次東渡日本,弘傳佛法,促進了唐朝與日本之間文化交流與佛法傳播。


    鑒真在日期間,弘揚佛法,普度眾人,同時將大唐帝國的先進文化帶給了日本,且他醫術高明,救死扶傷,以至在晚年曾被日本皇室尊稱為‘大和之師’(意喻為日本的老師)。


    廣德元年,鑒真圓寂於日本招提寺,終年76歲,日本人民稱鑒真為‘天平之甍’,意為他的成就足以代表天平時代文化屋脊(最高峰、最高成就)。


    ………


    而何飛所指的大唐高僧正是此人,鑒真和尚。


    這一刻,臉孔愈發微變的慧淨似乎有些急躁,雖神色有變,但多年打坐參禪所培養而出的極好定力仍讓這位掌院主持維持住了表麵心平氣和,淡然回答道:“阿彌陀佛,何施主你不要開玩笑了,鑒真大師當年的確曾在我太和寺當過主持掌院,不過也僅有短短一兩年而已,後來鑒真大師便離開了本寺,以至於最後所圓寂的地方亦是在招提寺而非太和寺,就連史書都說鑒真大師圓寂於招提寺,那麽,本寺又怎麽可能得知高僧遺骸下落?”


    或許是感覺以上頗具權威的言論仍不足以壓住對方,頓了頓,老和尚隨後又補充了一句:“當然,雖說鑒真大師確實曾在法正寺當過掌院主持,可這又能代表什麽呢?”


    很明顯,這位定力頗好的掌院主持不僅用兩段話語直接否認了鑒真同太和寺之間深厚關係,同時還搬出可信度最高的史書來堵對方嘴巴,言外之意可謂明顯,那便是……


    我不知道你問鑒真高僧的目的是什麽也不管你打聽此事緣由為何,反正高僧同本寺關聯極淺,你所要打聽的高僧遺骸我不知道。


    至於何飛,聽完慧淨一番否認解釋的他依舊不信,理由很簡單,從曆史資料上看,不可否認鑒真在太和寺當掌院主持確實僅有短短兩年時間,但有句話說得好,叫無風不起浪,這世上其實有很多真像是被掩蓋著的,比如最為有名的滿清占領z國後惡意醜化明朝以及篡改明史,又比如蘇聯擊敗德國後將其製造的數百起大屠殺全推在德國身上等等,種種被掩蓋的真相可謂多不勝數,所以何飛認為有時候某些傳言甚至是野史或許都要比勝利者所編寫出來的正史要可信的多。


    同時這也是他為何會選擇相信司機口中所說‘鑒真圓寂於太和寺’這一言論的主要原因。


    雖是傳言,但卻被何飛所在意,之所以在意……則源自於牆上那副畫,那副既非神佛又非螝怪的普通僧人畫像!


    於是,聽完慧淨辯解,深知自己以及身邊隊友隻剩不足兩小時可活的何飛便用某種一口咬定般的口吻繼續道:“鑒真高僧是在你們太和寺圓寂的吧?而且他的屍骸至今仍保存於你們太和寺之內!”


    不知為何,禪房內,氣氛隨著何飛與慧淨二人之間的對話愈發凝重,愈發緊張,尤其當聽到對方接下來竟直接肯定語氣說出那段話後,慧淨自是緊隨其後矢口否認道:“荒唐!世人誰不知道鑒真大師當年是在京都招提寺圓寂的?且屍體也按照其生前遺願火化了,既是如此那何施主你為何又卻非要一口咬定鑒真大師是在我太和寺圓寂?還說我寺內藏有鑒真大師遺骸,簡直無稽之談!”


    這一次老和尚說話間口吻頗重,且從語言極其神色來看對方已顯露出不悅之色,當然,剛剛何飛與慧淨之間一番對話爭論則也不可避免被彭虎、程櫻以及姚付江聽在耳裏,三人有些麵麵相覷,是的,要知道他們這些人來太和寺目的可是來躲螝的啊,怎麽,怎麽如今竟發展成曆史辯論會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要說那叫鑒真的和尚在曆史上確實還挺有名,畢竟縱觀整個唐朝曆史,提到僧人,相信隻有兩位和尚最為出名,第一位乃家喻戶曉玄奘法師,而另外一位則毫無疑問是鑒真,至於那鑒真當年到底在哪裏圓寂以及屍骸是否火化亦或是保留在哪,這,這和目前他們所執行的靈異任務有關係嗎?


    何飛這是怎麽了?


    懷揣著不解,彭虎與姚付江雙雙撓起腦袋,唯有程櫻在側耳傾聽了一會何飛與老和尚之間對話後眉頭微微一緊,她,若有所思,繼而回頭看向右側牆壁,看向那張僧人畫像。


    暫且不提旁人如何,此刻,見慧淨仍然矢口否認,何飛也愈發惱怒起來,眼見時間已剩不多,眼見寺院即將庇護不了眾人,深知女螝隨時都有可能進入寺院殺死眾人的青年坐不住了,徑直從蒲團起身,然後朝對慧淨直言了當懇求道:“大師,素聞凡得道高僧其死後屍骸或生前常伴物皆有擋災辟邪之大能,我等並無歹意,僅僅隻是想求得鑒真高僧庇護而已。”


    “出家人慈悲為懷,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們不會說出去的,但求大師請出高僧遺骸庇佑我等!”


    說到這裏,何飛伸出兩根手指道:“隻需兩天,隻需鑒真大師庇護我們兩天就好,兩天後我們便會從這世上消失!”


    尤其是‘從這世上消失’幾個字,何飛咬字頗重。


    青年這話說的老和尚納悶不已,兩天?為何僅僅隻需兩天呢?當然他並不知道兩天後就是執行者任務到期之日,何飛亦無法將眾人非屬本世界一事坦然相向告,所以隻能以隱喻方式暗示對方此事他們不會也不可能泄露出去,畢竟他們這群執行者目的很簡單,堅持,隻需堅持到任務時間結束,隻要任務結束時還活著,他們這些人便會被傳送回詛咒空間,到那個時候,女螝自然無法威脅到他們。


    這段話可以說等同於把話挑明,意圖也毫無保留坦然告知,他們實在是沒有能力對抗那不死不滅的女螝!為今之計隻能將最後希望寄托於鑒真這位得道高僧遺骸,希望這位千年前的大唐高僧能護得住他們,可……


    誰曾想這位掌院主持卻極為頑固,略微一愣,接下來竟依舊言辭激烈搖頭否認道:“不要再說了,我太和寺內根本就沒有什麽鑒真遺骸,貧僧本著出家人慈悲為懷之心裏收留諸位進入我寺避難,可爾等卻非要提這些子虛烏有之事,諸位在此稍作,貧僧告辭了!”


    噠噠噠……


    撂下這句話,老和尚轉身欲走,然,沒走幾步,就見身後程櫻突兀站起,其後就這樣一言不發朝禪房右側那副僧人畫像走去,見有人靠近畫像,不知怎麽的,慧淨身形驟顫,即將邁出門楷的雙腳更是兀自停住,同時看向程櫻的目光亦刹那間發生變化。


    老和尚的表情變化當然逃不過眾人眼睛,至於程櫻,待抵達那副僧人畫像麵前後則也第一時間回頭朝慧淨說出了一段話:“我雖不通佛法,但在我個人印象中,佛寺所供奉的一般都是菩薩佛陀吧?真是怪了,大師你的禪房裏居然供奉著一張和尚畫像,難道不有些奇怪麽?”


    職業殺手話中有話,聽程櫻這麽一說,受其影響,同樣把目光投往畫像的彭虎則也一模腦袋接話道:“咦?對啊,程櫻你不說我還真沒注意呢,你說的對啊,印象中凡是和尚或是信佛之人房間裏所供奉的要麽是菩薩要麽是佛祖,怎麽大師你的禪房裏卻掛著一張明顯不是佛陀造型的和尚畫像呢?”


    前麵說過,打從進入這間禪房起何飛就曾注意過畫像,如果說最初僅僅隻是在意,加之當時的他注意力也大多放在與老和尚攀談上麵,那麽……待聯想到司機口中傳言,加之剛剛同慧淨之間的一番辯解,捕捉到老和尚神情有異的他才愈發懷疑起這件事來,是的,之前他同慧淨所辯言論其實隻算試探,不曾想老和尚雖矢口否認但從其言語與表情中所隱隱流露而出的異狀卻被何飛所捕捉。


    最後再加上程櫻針對畫像的連番質疑,種種跡象證明,這事大有蹊蹺,說不定……


    說不定他的那番猜測……是真的!言歸正傳,程櫻的問題連同彭虎的疑惑無疑讓老和尚有些不知所措,正如二人剛剛所說言,還真沒哪座佛門寺院或信佛之人家裏供奉和尚畫像的,話雖如此,可他慧淨畢竟也活了七十多歲,所謂人老成精,關鍵時刻應變能力必然不低,稍一思考便向對眾人解釋道:“我想諸位施主誤會了,那其實是我師父生前畫像,為了紀念他我才特意將其畫像掛於禪房之內。”


    “哼!好一個師父畫像!”


    老和尚在那辯解,可惜早已認定此事大有蹊蹺的何飛卻對此言論不屑一顧,先是冷哼一聲,接下來,懷揣某種思緒,青年有了動作,沒有猶豫,沒有遲疑,一邊從蒲團起身一邊徑直朝畫像走去。


    “住手!你,你們倆要做什麽!?”


    噠噠噠!


    見對方已有兩人靠近畫像,又見對方有動畫像之意圖,終於,慧淨掌院不淡定了,老和尚麵色大變起來,先是大呼住手,發現對方不予理睬,繼而疾步朝何飛奔去。


    啪!


    非常明顯,他打算阻止何飛,可就在這時,同時也正當他即將奔至何飛麵前之際,隻聽一聲輕響,背後,一條粗壯手臂就這樣徑直按在他肩膀上,以至於用力過大導致被按於原地的老和尚疼的呲牙咧嘴。


    這人正是剛剛起身的彭虎,光頭男雖不知道何飛與程櫻想要對畫像做些什麽,但長久養成的默契仍然讓他深知自己該怎麽做,這種時候絕不能讓老和尚過去礙事,所以很自然的,不等慧淨過去阻止,他就已將老和尚死死抓住,令其無法移動半分。


    “放手,你快放手!”


    “嘿嘿,大師,就您這七老八十的身子骨還是別掙紮了,但不得不說您也確實比一般老頭硬朗的多,不愧是常年修佛之人,喂喂,姚付江你也別傻站了,快過來陪我一起看著他。”


    ………


    先不談彭虎正招呼姚付江幫忙也不談被其控製住的慧淨如何原地掙紮,鏡頭轉移至畫像前。


    此刻,牆壁前,注視著眼前這幅約有一人高的僧人畫像,觀察片刻,何飛先是與程櫻默不作聲互相對視一眼,直到何飛微微點頭,見狀,得知青年意圖的程櫻沒有猶豫,同樣點了點頭,伸手捏住了畫像邊緣,然後……


    刷!


    隨著一道嘩啦聲,下一刻,畫像被一把從牆壁扯下!


    “啊,住手!”


    見對方去揭畫像,老和尚登時大呼住手,可惜遲了些,不等他呼喊結束,程櫻就已將畫像給完全揭下。


    當畫像被從牆壁揭下,旋即,目光所及之處,眾人看到……


    看到一麵石門,一麵小型石門,一麵僅有一米多高的石門就這樣展現在眾人眼前!


    這是……


    禪房內,發現石門的執行們先是大吃一驚,可很快眾人又登時一喜,身後,慧淨老和尚滿臉惶恐,他試圖阻止,可惜根本沒人理他,何飛先是用力推了推石門,見紋絲不動,略一檢查,很快便在石門上發現一個不太起眼的鎖孔。


    見狀,根本不需任何提示,心念電轉之下,程櫻二話不說朝老和尚走去,數秒後,一串從老和尚身上搜出來的鑰匙便被抄於手中,鑰匙串上共計3把鑰匙,由於數量不多,接下來,在彭虎與姚付江滿懷期待目光注視下,石門前,何飛與程櫻則也理所當然挨個試起鑰匙。


    噗通。


    而慧淨老和尚在看到這幅場景後,意識到事已至此的他終於放棄阻攔,就這樣一屁股癱坐於地,嘴裏還接連低聲念叨著:“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哢嚓!


    鏡頭轉移至石門前,隨著二人接連嚐試,雖說前兩把鑰匙毫無反應,不過,當第三把鑰匙插入鎖孔後,隻聽哢嚓一聲響,石門被最終打開!


    見石門鬆動,何飛心中一動,先是看了身旁和他有差不多反應的程櫻一眼,又回過頭看了眼身後老和尚以及麵露期待的彭虎二人……


    接下來,青年將手按向石門,然後用力一推!


    嘩啦,嘩啦……


    隨著一連串石門發出的沉悶嘩啦聲響徹不斷,隨著門縫越開越大,當石門徹底推開之際,未等眾人看向門內,一股莫名而至的安心感就已瞬間將在場所有人籠罩其中!


    (怎麽回事?我的恐懼感消失了?女螝,女螝明明就在寺外啊,可是,可是我為何不怕了?又為何會如此平靜?如此安心?)


    感受著周遭淡然氣氛,懷揣著某種難以理解的思緒狐疑,何飛以及現場所有人紛紛下意識看向石門內……


    然後,眾人看到……


    內中赫然是一名僧人,一名盤腿而坐身披袈裟且手中還持有一串金色佛珠的僧人!


    僧人閉眼坐於蒲團之上一動不動,外貌栩栩如生,以至於胡須毛發皆與常人無異,假如石門內真是具屍體,那麽從僧人外表來看,這……這竟是一具不腐屍身!


    是的,如何飛所料不錯的話,目前出現在眾人麵前的……


    正是鑒真,是那圓寂已有一千多年的大唐高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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