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恒並未在意他們神情,低頭朝麵前書生說道:“高處不勝寒,台上我便不去了,便請這位書生將位置讓與我,如何?”


    那書生聞言,渾身猛地一震,抬頭朝他看來,一臉茫然和驚恐,不知為何此事會牽扯到他頭上。


    瞬息之後,又扭頭朝高台上看去,眼神掃過伯服太子,掃過橫刀的軍士,當即下定決心,便要開口。


    眾人臉上皆露出理解的神色。


    一方是當朝太子殿下,一方是無名漢子,兩相比較,何去何從,一目了然。


    台上伯服太子麵帶冷笑,右側兩人右手抬起,隻待那書生口中吐出“不讓”兩字,便立即將手揮下。


    老聃眼神黯淡,似乎惋惜不已,他右側年輕人則眼睛冒光。


    易恒無須釋放神識,便將眾人表情一覽無疑。


    但他不為所動,紫府中一絲魂力衝進他額頭,眼神朝扭頭回來的年輕書生看去。


    年輕書生似乎下定決心,眼神從手持腰刀的軍士身上收回,深吸一口氣,略顯委屈地開口道:“我,我讓與你便是!”


    “什麽?”


    “你再說一遍?”


    “這......。”


    ......


    兩聲喝斥從台上傳來,整個院落瞬間嘈雜不已。


    年輕書生話語剛出,似乎才發現剛才說了什麽話,眼裏露出惶恐和不解之色。


    待聽到上方傳來大吼之聲,更兼軍士腰刀逼來,不由急切地站起來,大喊道:“我,我,我讓與你!”


    這次無須眾人口口相傳,一聲大喊傳遍全場。


    眾人也無須猜測他的意思,隻見他站起身來,便向左跨出兩步,將他的位置徹底讓出。


    “嗬嗬!”易恒輕笑一聲,走上前去,準備坐下。


    “等等,噤聲!”


    台上伯服太子猛地起身,高聲吼道,眾人聽他怒吼,瞬息間便已安靜,隻見他麵帶異色,緩緩抬起右手,指向易恒。


    易恒止住快要坐下去的身形,心裏漸漸有些不耐煩起來。


    “太子,此人與那李耳乃是一夥,那書生想必也是如此,他們三人,甚至更多人,準備今日合謀一出好戲,讓天下人觀之。”


    高台下左側那四五個官員見機,立即當場揭穿。


    伯服太子聽聞此言,先是收回眼神,看向他近前的老聃,再掃過易恒,最後盯在書生臉上。


    所有人都將眼神集中在書生臉上,顯然,要揭露此事,從他入手再好不過。


    那年輕書生哪裏經曆過如此陣勢,臉色“唰”一下,由蒼白變得漲紅。


    但眼神中,仍是惶恐而茫然,低聲急道:“我,我,我剛才.......。”


    “哼!”伯服太子冷哼一聲,收回目光,開口道:“既然如此,那本太子也不強人所難,那漢子,若是讓你坐那個位置呢!”


    年輕書生見他目光移開,渾身一鬆,差點跌坐在地,但此時見他右手移動,便也被吸引住心神,眼神不由順著他右手所指之處看去。


    隻見伯服太子右手所指之處,正是剛才發


    話的那五個官員之一。


    身著華麗大夫官袍,頭戴高冠,滿臉正氣,此時見伯服太子右手指向他,頓時激動起來。


    對伯服太子回了個眼神,便扭頭對易恒道:“你這山野莽夫,口出狂言,不是想坐哪裏便坐哪裏麽?不是如水似風麽?可敢來否?”


    “伯服太子,今日時辰不多,不如我等便立即聽太子論道如何?”


    老聃麵露無奈之色,生怕他們再次發難,不得不開口說道。


    伯服太子收回右手,得意一笑,故作迷茫道:“哈哈!你三人果然是一夥,聽我論道?論什麽道?”


    “自然是太子領悟的大道!”老聃聲音越發小聲。


    “哦?我領悟的大道,你這小史,年老昏庸,看來難以勝任史官之責,更是難背負聖人之名,何不請辭還鄉,安養天年?”


    此時,老聃身旁的年輕人似乎忍無可忍,猛地起身吼道:“伯服,此乃父王都很敬重之聖人,你怎可無禮?”


    伯服也猛地轉個半身,喝道:“父王很是敬重,便由得他助你準備造反?”


    “你這是何意?”


    “有聖人相助,難道你不想奪回太子之位?”


    “你,你血口噴人!”


    “這鎬京第一樓便是你的產業,你倆多次攪合一起,連酒樓對聯都是他親手所提,什麽“道道非常菜,洞洞還有天”,我看,你倆是明裏是以道會友,實在暗地裏,哼!”


    姬宜舀麵色漲紅,手足無措,但此時也似乎也放開一切,怒吼道:“一派胡言,我自修道養生,又哪裏還有權欲之心,如你此等小人,心裏所想,便以為天下人都如此所想......。”


    姬伯服聽他怒罵,也是暴跳如雷,向前跨出一步,抬手欲打,但剛舉在空中,便被左側兩人急急拉住,勸道:“太子慎行,此恐怕是......。”


    姬伯服顯然也不是蠢笨之人,當即反應過來,若是他故意激怒自己,等自己動手之後......。


    “哈哈,差點受你所激,你等的不就是我犯錯麽?我偏不,哈哈,那漢子,看夠了?讓你去坐那裏,若是你坐不到他位置之上,今日本太子的怒火,就隻有發在你身上!”


    他冷靜下來,但胸口一股戾氣實在憋得難受,猛地坐在太師椅上,朝易恒看去,待見他麵上竟然帶著一絲笑意,胸口憋著的一股氣,讓他感覺胸口差點爆炸。


    易恒雖知帝王之家,定然是權欲相爭,矛盾重重,更何況一個是前太子,一個是當朝太子?


    但料不到今日本想聽聽凡人論道,以解閉關煩悶,竟然能夠親身經曆這一幕。


    想來這種事情時有發生,今日隻是尋常一次罷了。


    當下,也不回話,收起笑意,朝四五丈開外的官員看去。


    隻見那官員一臉堅定的樣子,眼裏又露出一絲笑意,似乎等著看他笑話一般。


    “嗬嗬,也罷,便讓你等看看我的大道。”易恒沒有半分猶豫,抬腳便走。


    從左側到右側,要經過攔路軍士的橫刀,要經過密集的人群。


    台上台下近千人皆注目在他身上,隨他身形移動


    。


    隻見他高大身材越過腳下盤坐的人群,直直朝軍士手中明晃晃的腰刀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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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心裏猛地提起,腰刀寒光之下,院落裏瞬間變得肅殺。


    易恒麵對即將靠近的腰刀,卻是輕鬆之極,一邊大步行走,一邊隨意道:“風無蹤,水無形,借過借過......。”


    院落中本來已經寂靜,此時更是可聞針落地之聲。


    所有人都瞪大眼珠,毫無意識地微微張嘴,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一幕。


    隻見他如同大街上借道一般,剛走到腰刀前方,明晃晃的刀光剛映在他臉上,擋在麵前的軍士竟然自動將腰刀收回,同時移向兩側,讓出一條丈餘通道。


    眾人震驚之中,尚未發出聲響,便又聽他說道:“這位大夫,你便將位置讓與我如何?”


    聲音雖小,但卻傳遍全場。


    落進那官員耳裏,更如雷鳴一般,隻見他震驚的眼神變得迷茫,腳步不知不覺竟然抬起。


    “李兄,怎可如此?”


    “這,這是著魔了......。”


    身旁數人紛紛拉扯他,他感受到拉扯之力,猛地搖頭,抬眼朝易恒看來,口中喃喃自語道:“我,我絕不會...不讓。”


    身旁數人聽他開口之後,便已放下心來。


    但聽到後麵,又立即滿麵驚怒,隻見李大夫自然而然地朝右側跨出兩步,竟然真將那位置讓出。


    易恒大步向前,安然入座,抬眼朝台上望去,輕聲道:“來此隻想隨意聽聽你等對道的領悟,其他閑雜之事,從此刻起,休要再提,開始吧!”


    最後一句“開始吧”剛落下,本來快要爆炸開來的眾人瞬間又變得安靜之極。


    那李大夫更是渾身如篩糠一般顫抖不止,剛才像是做夢一樣,竟然不知不覺說話、讓位。


    此時不敢看他,也不敢說話,似乎在回憶剛才之事。


    眾人哪裏還顧得上李大夫,論道是否開始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既然不願聽閑雜之事,自然也不願聽見嘈雜聲音。


    故而哪怕心裏恐懼多餘好奇,但又怎敢吼叫出來?


    唯有壓製住快要跳出胸口的心髒,裝作認真聽講一般,呆若木雞地盯著台上,雙手死死縮進袖子,深怕握緊拳頭指節“擦擦”的響聲驚動那人。


    姬伯服趕緊收回目光,低下頭去,一雙手不知擺放在哪裏才好,但也知他所說的閑雜之事意欲何指,故而口裏低聲念道:“開始吧,開始吧!”


    老聃雙目放出光芒,滿臉期待之色,心知今日得遇高人,若能得指點一二,恐怕可低得自己窮盡一生的追尋。


    故而拋開剛才姬伯服帶來的一切不快,雙手一提衣袍,盤坐在地,清清嗓子,開口便道:


    “道深沉矣似海,高大矣似山,遍布環宇矣而無處不在,周流不息矣而無物不至,求之而不可得,論之而不可及也!”


    說到此處,雙目中發出炙熱的光芒,朝易恒看去,道雖無所不在,但求之而不得,論之而不可及,他心裏焦急之情,顯現無疑。


    易恒閉上雙目,靜靜聽之,微微點頭,並不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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