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璨終於得了解脫。


    “你來陪她吧,我這會兒頭暈沉沉的,怕是昨晚的酒勁兒又上來了...我得先回去歇一歇了...”


    對丁鈺說完,丁璨就捂著自己的額頭,作一副欲醉未醉的模樣,逃也似地快步出去了。


    陸嘉月望著丁璨的背影,若有所思。


    “誰讓你喝那麽多,看你下回還喝不喝了!”丁鈺衝著門外喊了兩句,扭過頭來,拿手在陸嘉月眼前一晃,“瞧什麽呢---我二叔都和你說什麽了?看你這樣子,是沒事兒啦?”


    陸嘉月窘然一笑,低聲道:“...我原也沒什麽事呀。”


    丁鈺瞪大了眼睛看著她,“沒什麽事?昨晚不知是誰哭得肝腸寸斷呢。我就想不明白,不就是那丹陽長公主倒貼我二叔麽,你至於嚇得哭成那樣?”


    是啊,丹陽長公主本就是舉動豪放,不拘一格的女子,更何況她癡纏丁璨數年,就算二人之間真有什麽,也是順其自然的事情。


    自己真的是害怕,所以才哭的嗎?


    陸嘉月這時候才覺得自己的眼淚實在流得有些莫名其妙。


    還有丁璨方才的舉動...


    當真隻是酒醉未醒,一時糊塗嗎?


    *


    阿栗還在正堂裏等著。


    丁璨一進來,他就先觀察著丁璨的神色。


    不像先前那般冷淡了,眉目間似有幾分喜色,可是眼神裏又透著幾分悵然...


    這位爺又是怎麽了?


    阿栗甚是頭痛。


    丁璨徑直走進了書房,在紫檀大書案後麵的四方靠背椅上坐了。


    從陸嘉月住的小院出來,到這一路走回來,丁璨心裏一直都在回想著方才的情景。


    小丫頭的樣子,分明就是小女兒家對著心上人時才會有的嬌羞模樣啊...


    怎麽自己一靠近,她就又害怕躲閃起來?


    難道真是自己胡思亂想,小丫頭隻拿自己當長輩,而對自己並無男女之間的心意?


    思來想去,種種疑問和猜測在腦子裏攪成了一團,像打了個死結,怎麽都解不開。


    直到在這書房裏坐下了,屋裏供著冰,清涼的水氣洇漫周身,才讓他紛亂的思緒漸漸安靜了下來。


    丁璨不禁一聲笑歎。


    當真是冤孽。


    自發現對那小丫頭動了心之後,自己的心情便開始起伏不定,一時如跌入穀底,一時又如飛上雲天,反反複複,沒個停歇。


    而從前的淡定自持,是再不複存在了。


    這可如何是好呢...


    阿栗挑起湘妃竹簾,正看見丁璨笑了笑。


    於是忙道:“爺,晉王那邊的消息...”


    丁璨看他一眼,拈起書案上的一把白玉折扇在手中撥弄,淡淡道:“他離京不過二十來日,就要到兩湖了嗎?倒是挺快啊...魏王那邊是什麽動靜?”


    阿栗回道:“魏王那邊早讓人快馬加鞭地趕在晉王前頭往兩湖去了,估計是急著給兩湖布政使江朝永報信,另外還安排了人手,悄悄地綴在晉王一行人之後,隻不知意欲何為。”


    丁璨微微頜首,緩聲道:“魏王這是做賊心虛了。戶部每年百萬兩白花花的專項銀子撥給工部,用來修築兩湖堤防,可是年年撥銀子,年年修堤防,一到了雷雨季節,兩湖卻還是免不了遭遇洪災...工部可向來都是魏王的地盤,工部尚書胡崇安也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心腹,這百萬兩銀子究竟花到哪兒去了,也隻有魏王心裏清楚。這一回晉王突然插手工部的事,向聖上求了旨意,親自前去兩湖督總堤防之事,擺明了是要去揭魏王的短...”


    阿栗一歎,道:“可不是嗎?兩湖自今年四月起,便沒怎麽下過雨,如今這天氣,聽說更是一連數日滴雨不見,赤日千裏,眼看又是雷雨季節,必又是連場的暴雨成災,那堤壩若還是和往年一樣修得像豆腐似的,隻怕過不了多久,兩湖的百姓就又要遭殃了。”


    丁璨搖著手中折扇,笑道:“如今不是晉王去了麽,他既去了,自然是要親自督工,鞏固堤防,不讓兩湖百姓再遭洪災,不然如何能顯出他的本事呢?你就別為兩湖的百姓憂心了,有晉王憂心就夠了。”


    阿栗也笑,又道:“說來晉王挑的時候也好,到兩湖去得早了,堤壩固防之事還沒開始,去得遲了,大水一衝,什麽痕跡都留不下,如今這個時候去得是正好,兩湖布政使江朝永可是才上了折子,向聖上表功自己是如何辛苦,正日夜不休地親自督總堤壩固防之事呢,晉王這一去,他們可是什麽馬腳都藏不住了。”說著,忍不住又笑起來,“不過那江朝永也是個膽大的,他的布政使司衙門可就在江城府,他卻隻顧著和魏王胡崇安合謀撈銀子,就不怕堤壩一毀,災洪席卷千裏,連他自己都被大水衝回老家去。”


    丁璨輕哂一聲,冷笑道:“兩湖遭了這幾年的洪災,你可有聽說衝毀了那兩湖布政使的衙門?他既有膽量撈銀子,自是有萬全之策來應對呢。隻是如今晉王一去,就斷了他們的財路了,待晉王摸清他們的底細,再一道折子奏與禦前,隻怕胡崇安和江朝永的小命都難保了。”


    阿栗點了點頭,不無感歎地道:“晉王如今真是風頭正勁啊...也不知是誰給他出的主意,想起來去動工部?”


    就這一句話提醒了丁璨。


    “晉王身邊近來是不是添了什麽人手?”


    阿栗搖頭,“沒有啊,還是先前那個貼身的護衛,不過他也隻是負責晉王的安全...至於是否添了旁的人,下麵探子們並沒有發現。”


    丁璨卻是不信。


    從定州解圍之事開始,再到劉顯被殺,如今又突然插手幹預工部事務...


    晉王這數次出手,都是與魏王針鋒相對,且每一次都是準確無誤。


    難道是晉王身邊添了什麽高深莫測的謀士,隻是藏匿得太好,才沒有被人發覺?


    *


    因為中午太熱,便都各自在屋裏吃的午飯,晚上卻依舊都在廳堂裏吃晚飯。


    丁璨居上座,陸嘉月與丁鈺一左一右分坐兩邊。


    一桌子的葷素菜式,陸嘉月卻沒什麽胃口,隻拿湯匙舀著半碗綠豆湯,一勺一勺地喝著。


    丁鈺倒是吃得暢快。


    丁璨不動聲色地夾了一個粉蒸丸子放到陸嘉月手邊的細瓷小碗裏。


    小丫頭瘦了,因為天氣太熱,沒什麽胃口。


    他留心過,u看書.uukanshu 她每頓才吃小半碗米飯,幾筷子素菜。


    這樣下去可不行啊...


    陸嘉月抬眸看他一眼,也是不動聲色地把粉蒸丸子夾起來吃了。


    丁璨心中一喜。


    小丫頭肯多吃點東西就好。


    於是又夾了一塊蝦仁放過去。


    陸嘉月也吃了。


    丁璨又夾了一塊用雞蛋和肉餡做的鴛鴦肉放過去。


    陸嘉月還沒吃,丁鈺就拿筷子指著桌上的一盤醋燒魚叫了起來。


    “二叔,我要吃魚!”


    丁璨瞄她一眼,“自己夾。”


    丁鈺也不生氣,索性將那盤醋燒魚直接挪到了自己麵前。


    “你陸妹妹都瘦了,你瞧瞧你,來住了這幾天,臉都變圓了,還是少吃些吧,再長胖了,可就當真嫁不出去了。”丁璨不無擔憂地看著自己的侄女。


    這下可說到了丁鈺的痛處,一下子臉都紅了,正要向丁璨“發難”,外頭小廝進來了。


    “二爺,丹陽長公主又來了,車駕停在大門口,她正往這裏過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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