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月去後,曲鬆和徐氏用過晚飯,到了夜間安歇,臥房裏隻夫妻二人,徐氏才開口問出心中疑惑。


    “月妹妹不是送了你一套文房四寶麽,怎的又送一套?”


    曲鬆道:“這一套是她托我轉送給丁二叔的。”


    徐氏訝異:“丁二叔?月妹妹和他有什麽往來嗎?”


    曲鬆便將正月十五那晚,陸嘉月被曲榕欺辱,得丁璨解圍的事情說了。


    徐氏大為震驚,直愣了半晌,才道:“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四弟也是到了議婚的年紀,二嬸也該為他打算了,若再這樣下去,可別出事才好。”


    曲鬆兀自沉默。


    徐氏一歎,又道:“也是月妹妹生得太好了些,容易招惹是非,你沒聽見家裏的丫鬟婆子們都在傳,說三弟也對她動了心思,我瞧著還是趕緊讓母親給她議一門好親事,定了下來,也好就此斷了三弟和四弟的念頭。”


    曲鬆輕聲道:“你前兒不是說,大姑母在母親麵前透了口風,似乎想為銳表弟求娶月妹妹?”


    徐氏點頭,笑道:“以銳表弟的家世人品,配月妹妹自是綽綽有餘的了,隻是我覺得他那脾性過於硬朗,月妹妹呢,雖看著柔柔弱弱,實則是個心裏有主意的,他倆個若真成了,今後夫妻共處,若是一時起了什麽爭執,隻怕誰也不肯讓著誰呢。”


    曲鬆略略思索,覺得徐氏的話也有幾分道理,“那依你說,咱們家那些個親朋故舊裏,適齡婚娶的男兒也多,你瞧著可有與月妹妹相堪匹配的。”


    徐氏看他一眼,笑道:“我瞧著合適的,你們瞧著未必合適,且我還不能說,不然你聽了必要笑我,說我亂點鴛鴦譜呢。”


    這話說得曲鬆不免好奇,一再追問,徐氏卻隻是笑而不語。


    *


    到了正月底的時候,已經放晴多日的天氣,忽然又起下起雪來。


    接連兩三日的大雪,暗香園裏的梅花又開了一茬。


    曲老夫人高興,午後往暗香園賞梅,眾女眷照舊相陪。


    陸嘉月在暖閣裏陪著曲老夫人說笑了一陣兒,覺得有些氣悶,便帶了辛竹出來透氣。


    出了暖閣,在園中信步賞了一回梅花,一抬頭,就見曲茜帶著丫鬟綠綺,才從園外進來。


    陸嘉月遙見曲茜麵色似是不善,不欲與她照麵,便折身往回走。


    誰料曲茜偏在後頭喚了她一聲,還道:“這滿園子的梅花兒開得這樣好,陸妹妹難道不是出來賞花兒的麽,怎的一見我便腳下抹了油似的要溜之大吉呢?”


    陸嘉月腳下停住,又轉回身來,笑道:“二姐姐誤會,我不過是覺得外頭太冷了,想回暖閣去添件衣裳。”


    曲茜走近,在與陸嘉月相隔四五步距離的地方站定了,笑了一笑,一雙眼睛直盯在陸嘉月的臉上。


    “當真是怕冷麽---我怎麽覺得陸妹妹是做賊心虛,成心躲著我呢。”


    陸嘉月也自帶了幾分疏淡的笑意,看著曲茜。


    前世裏陸嘉月與曲茜雖無甚往來,到底是在曲家住了三年,對於曲茜的性子也算有所了解,知她不及曲英溫柔端莊,又不似曲薇天真爛漫,卻也自有明朗大方的一麵。


    況且前世裏二人之間並無交惡,因此如今她便也希望仍如前世一般,與曲茜做個點頭之交即可。


    但是如今情形,她也不難看出曲茜對她頗有敵意。


    這究竟是為何?


    陸嘉月尚自疑惑,身後辛竹卻見不得自家小姐被人為難,心中不服,小聲嘟噥道:“二姑娘心裏自清楚到底誰才是賊,卻還將這話掛在嘴邊,豈不是打自己的臉麽...”


    “不許多嘴。”陸嘉月忙輕斥了辛竹一句。


    辛竹立刻噤聲,卻還不忘橫了曲茜一眼。


    辛竹的話雖是含沙射影,曲茜又怎會聽不明白。


    左不過是在說她的乳母郭嬤嬤偷盜變賣她的金銀首飾之事罷了。


    被辛竹說中痛處,曲茜登時氣得臉麵通紅,伸手指了陸嘉月,忿忿然道:“你別以為我不曉得---我阿嬤的事情,就是你讓人傳出去的!”


    那日讓小順小成兩個去傳散消息的時候,陸嘉月就沒打算將自己隱藏起來,因此即便是被曲茜知道了,她也不覺意外,隻淡然一笑,道:“那二姐姐也該曉得,我為何要這樣做。”


    曲茜一跺腳,恨聲道:“不過是為了我阿嬤打了你身邊的一個丫鬟罷了,你就這般計較,我當真是佩服你這殺人不見血的好心機,好手段。”


    陸嘉月卻隻覺得曲茜如此嗔怒的模樣有些好笑,頓時起了戲弄之意,欲再將曲茜激上一激,便道:“不論如何,我也算是替二姐姐除去了隱在身邊的禍害,不知二姐姐為何還要如此生氣?”


    “如此說來,我還要感激你不成?”曲茜果然氣得兩道秀眉都擰了起來,杏目圓睜,瞪著陸嘉月,“人人都誇你聰慧伶俐,你果然是有些本事,不僅將祖母收拾得服服帖帖,還勾搭得三哥和四哥為你爭風吃醋,差點動起手來---你還...還在銳表哥麵前抓巧賣乖...你真是不要臉!”


    曲茜說完,大約自己也覺得這番話說得實在有些過了,神色間隱有幾分悻然,卻又怕陸嘉月看出來,便仍是強自梗著脖子做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來。


    陸嘉月聽了這話,卻是大為震動。


    說起曲樟和曲榕,她確與他二人有過接觸,但是丁銳---她不過隻是正月初二那日,在曲老夫人的宴息室裏與他見過一麵罷了。uu看書ukanshom


    連話都不曾多說一句,又何來在他麵前抓巧賣乖一說?


    這無事生非,平空捏造謠言汙她清白,她豈能容忍?


    陸嘉月心裏也不禁惱怒,沉下臉來,冷聲道:“我與二姐姐之間,雖不似二姐姐與段姐姐那般親密,到底我也未曾得罪過二姐姐,不知二姐姐為何要如此羞辱於我?”


    曲茜亦是絲毫不退讓,“好,你說我羞辱你,你自回去問問大伯母,祖母和大姑母都和她說了些什麽,若不是你在銳表哥麵前抓巧賣乖,討了銳表哥的歡心,大姑母又怎會---”


    說到這裏,卻是戛然而止,原本氣衝衝的神色也突然變得委屈起來,接著眼中就直落下淚來。


    陸嘉月見曲茜這副模樣,不覺又感到好笑。


    女孩兒家吵架罷了,怎的吵不贏就哭起來了呢?


    陸嘉月麵露笑意,偏曲茜瞧見了,愈發地放聲大哭。


    身側的丫鬟綠綺忙拿了帕子給曲茜擦眼淚,低聲哄勸著她。又見陸嘉月仍是站在麵前,心裏怕這兩位姑娘又再爭吵起來,便對著陸嘉月行了一禮,語氣恭謹地道:“我們小姐近日心中煩惱,若有冒犯之處,還請表小姐體諒,切莫放在心上。”


    陸嘉月點點頭,笑道:“二姐姐這一哭,倒像是我欺負了她似的,”想了想,又道,“我勸二姐姐得空還是多讀些書,少擺弄些衣裳脂粉,咱們身為女孩兒家,雖不用搏功名前程,卻也該知曉何為非禮勿聽,非禮勿言,免得惹人笑話。”


    說完,便自帶了辛竹回暖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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