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位夫人盡管在心裏暗自揣測,唯有曲老夫人微微點頭,笑了一笑,“婚姻大事,也是急不得的,依我說,國舅爺隻是還未遇上合心意的人罷了。”


    曲頤悵歎一聲,無奈笑道:“其實他也有難處,誰讓他領著金羽衛指揮使的差事呢。成日裏為聖上探秘查案,又掌著殺伐決斷的大權,動輒便要懲治官員...我是曉得的,那滿朝文武的心裏多半都是怕他的,平日裏對他都是避之不及,即便家中有適齡婚配的女子,也不敢貿然與咱們府上攀親。”


    曲老夫人卻不以為然,輕哂一聲,道:“金羽衛向來秉公執法,那滿朝文武若都是行得正坐得端的,又何懼金羽衛?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隻有那起子做賊心虛的小人才會一見了金羽衛就自矮了半頭呢。”


    方氏便笑道:“老夫人此言有理,隻是哪能個個做官的人都像咱們家大伯似的,那般兩袖清風呢。”


    曲頤頜首微笑道:“若滿朝文武皆如大哥一般,那銳兒他二叔也就可落得清閑了。”


    曲老夫人因聽見曲頤提起外孫丁銳,遂問道:“今日怎的不見銳兒和鈺兒?”


    曲頤忙笑回:“因今日是婆婆的壽辰,銳兒和鈺兒一早便隨了二叔出城去鏡月庵探望婆婆,不在家裏,不然必喚他們來給母親問安。”


    隨國公夫婦因長子丁琰之死,悲痛萬分,隨國公自此稱病,辭去朝中官職,隻在家中靜修,不理俗事。而隨國公夫人則長年居於城外撥翠山的鏡月庵中,吃齋禮佛,以佛語綸音消解心中喪子之痛。


    曲老夫人聞言,“哎喲”一聲,忙道:“原來今日是國公夫人的壽辰,你為何不早說?我如今年紀大了,親戚們家的事情,我都不大記得了——早該讓老四媳婦預備一份壽禮送去才是。”


    “母親不必著急,四弟妹昨日便已打發人將壽禮送去庵裏了。”曲頤說著,不動聲色地向一旁的方氏使了個眼色。


    方氏心領神會,笑道:“是呢,禮已經送去了,我也是想著和老夫人回一聲兒,一時太忙,倒給忘了。”


    曲老夫人這才放下心來,指了方氏笑道:“還是你記性好,不然該讓親戚們笑話咱們家失了該有的禮數了。”


    方氏笑了笑,沒再接話,隻向曲頤投去滿含感激的目光。


    曲老夫人嫁給曲老太爺為繼妻之時,曲頤尚且年幼,是曲老夫人將其撫養長大,母女二人的感情向來深厚。隻是到底不是親生,曲頤年幼時在曲老夫人跟前尚可無拘無束,如今她卻已是年近四十的中年婦人,又嫁入隨國公府多年,對於曲老夫人這位繼母的感情,也自從前的眷念依賴漸漸變成了如今的尊敬孝順。


    而方氏作為曲老夫人唯一的親兒媳,又是日夜都在跟前的人,婆媳之間的關係自是比繼母女的關係更為親近,可是眼下,明明是方氏自己在隨國公夫人壽辰一事上疏漏,失了禮數,幸而曲頤生性寬厚,不僅不與她計較,還肯主動替她在曲老夫人麵前遮掩,如若不然,她這個曲家的當家之人,今日難免就要被眾人笑話了。


    方氏便在心中默默盤算,想著要如何還曲頤這一個人情才好。


    眾人又說笑閑話一回,就有婢女來回曲頤的話。


    “夫人,那邊花廳上已經布置好了,可以請老夫人並夫人們、小姐們去入座了。”


    原是已經到了用午飯的時候了。


    曲頤先自扶了曲老夫人,對眾人笑道:“還是去後頭的花廳上用午飯,新開的梅花兒都擺上了呢,咱們一邊用飯,一邊賞梅。”


    曲家的女眷裏,除了陸嘉月,也都是來慣了隨國公府的,熟門熟路,去花廳的路上還是有說有笑。


    不過到了此時,陸嘉月的心裏也安定了不少,隻管默默地跟在曲老夫人身後便是。


    花廳就在曲頤所居的院子的後頭,大約是專用來招待女眷所用,裝飾打點得花團錦簇。


    而花廳外麵的庭院裏,已經擺滿了盛開的梅花。


    陸嘉月見了,不由再次驚奇。


    隻見那梅花有紅有綠,有大有小。紅的原是植在兩人合抱的巨缸裏的紅梅,枝幹虯奇,花蕊簇簇盛開,嫣紅如血。綠的卻是植在花盆中的綠萼梅,花蕊纖巧,星星點點,甚是嬌嫩可愛。


    曲老夫人看著那大小幾十株梅花,很是高興,笑嗬嗬地對曲頤道:“年年都是你這裏的梅花開得早,這也罷了,難得那梅花兒的顏色也正,看著當真是讓人賞心悅目。”


    眾人皆紛紛讚歎。


    一時開席,分坐兩桌,照例是陸嘉月和曲家的幾位小姐陪著曲老夫人同坐,孟氏等幾位夫人並徐氏胡氏坐了一桌。


    方氏邀曲頤同坐,曲頤本不願入席,預備隻在曲老夫人身邊服侍,可是見到有陸嘉月在曲老夫人身側,照顧得妥貼周到,便也罷了。


    就著新開的梅花景兒,眾人的這頓午飯也用得甚是有滋味。


    曲英見陸嘉月多半時候隻是在照顧曲老夫人,便悄悄地替陸嘉月夾了不少菜,陸嘉月嚐過了隨國公府的廚子的手藝,才終於知道為何連向來不在吃食之事上留心的曲英,u看書 ww.uukanshu 也會對隨國公府的吃食念念不忘了。


    她原以為曲家小廚房的手藝已是不錯,可是與隨國公府相比起來,卻是遜色得多了。


    用過了午飯,方氏便扶著曲老夫人去庭院裏賞玩梅花,眾人也都跟著湊熱鬧,隻有孟氏和曲頤二人,留在花廳裏喝茶閑敘。


    陸嘉月也湊了個趣,賞了一回梅花,覺得有些口渴,便回花廳裏自倒了一盞熱茶,慢慢喝著,身邊孟氏和曲頤的話便也斷斷續續地傳入她耳中。


    “我瞧著你像是清減了些...這眼看著又快到妹婿的忌日了,我曉得你心裏傷感,但是為了銳兒和鈺兒兩個孩子,你也該多進些飲食,好好地保重自身才是。”


    “多謝大嫂子係掛,我的身體一向倒是無礙的,隻是夫君的死,我總是無法釋懷...好好兒的一個人,說戰死邊境就再也沒回來,至今連屍骨都無處尋覓,教我如何能不傷心...”


    “哎,妹婿原是有胸懷抱負的人,好男兒為國出征,流血流汗,馬革裹屍,雖得了個精忠為國的名聲,最終苦的卻還是枕邊人呐...”


    這樣的話,當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陸嘉月的心裏也不由跟著傷感起來。


    抬眼悄悄看向曲頤,果然曲頤已經紅了眼圈兒,正拿錦帕掩著眼角,生怕被旁人發覺似的。


    難怪曲頤雖性情平和端靜,眉目之間,卻總隱含著一縷傷愁。想來孀居之人獨自熬過無數漫漫長夜,個中的辛酸苦楚,隻有自身方能體會。


    也著實是個可憐人啊。


    陸嘉月低聲歎了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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