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已初冬,後園中花木疏落,自不如春夏之時青翠繁茂,倒是沿著亭廊擺著的數十盆菊花,迎霜而開,風姿清雅,煞是喜人。


    陸嘉月與曲英邊走邊賞玩,園中不見閑人,隻有辛竹和紅綃兩個丫鬟跟在身後,甚是清靜。


    一時行至一株臘梅樹下,臘梅清香幽然令人欲醉,陸嘉月輕折了一枝,捏在手中把玩,忽“哎呀”一聲,笑了起來。


    “姐姐,你快瞧,這花骨兒竟是並蒂相連的呢。”


    曲英正自伸手攀著一枝臘梅於鼻間輕嗅,聞言笑道:“胡說,這並蒂相連的向來隻有荷花,必是你看錯了。”


    陸嘉月揉了揉眼睛,嘻嘻一笑,“果然是我看錯了。”


    曲英從她手中拈過花枝,看了一眼,隻是一枝尋常的臘梅花,哪裏來的並蒂相連?


    於是一笑置之,“你這眼神,明兒該讓人給你換上個決明子的枕頭用一用了。”


    “姐姐取笑我,”陸嘉月微蹙了眉,一副委屈地模樣,“這臘梅花沒有並蒂相連的,人卻是有的——”


    “又胡說了,”曲英笑著睨她一眼,“人非草木,各自為生,如何並蒂相連?”


    陸嘉月一本正經地道:“男女夫妻,本為一體,可不就是並蒂相連了麽?”


    曲英不想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先是一怔,繼而忍不住笑出聲來,“是在哪裏學得這些話?倒說得有幾分道理。”


    “是我自己悟出來的,”陸嘉月笑得頗得意,接著拿手中的絹帕掩嘴輕聲道,“我知道姐姐與婁家少爺定了親,來日成婚,姐姐與姐夫夫妻一體,恩愛纏綿,正是並蒂相連了。”


    曲英麵上登時飛紅起來,一跺腳,佯怒道:“愈發胡說了,這不是我取笑你,竟是你這個小丫頭來取笑我了,再這樣,我可不理你了。”


    陸嘉月忙拉著曲英的衣袖,晃個不停,“我錯了,我錯了,姐姐,我再不胡說了。”


    “知道錯了便好,”曲英這才轉“怒”為喜,拉起陸嘉月的手,“以後在旁人麵前可不能再說這些話了,看旁人笑你不知羞呢。”


    “我聽姐姐的,”陸嘉月將頭點得似小雞啄米一般乖巧,忽而眼珠一轉,眨了眨眼睛,“姐姐可見過婁家少爺麽?”


    曲英哭笑不得,見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滿是企盼,倒讓自己不忍心敷衍,隻得回她:“...倒是匆匆見過一麵。”


    “如何?”


    “什麽如何?”


    “自然是婁家少爺品貌如何呀!”


    曲英又羞又急,實在不知陸嘉月今日究竟是怎麽回事,竟一個勁兒地將話頭引到她的婚事上。可是到了她這般如花年紀,少女懷春,對於自己的姻緣心裏總是有幾分幻想和憧憬的。


    深居閨閣,平日裏也無人與她談論她的婚事,眼前陸嘉月的一番話,倒有些觸動了她的心思。


    於是細回想著與婁文柯見麵之時的情形,低聲幽幽道:“那日是婁夫人帶了婁少爺來拜訪祖母,我躲在屏風後頭,悄悄瞧了一眼罷了,祖母和四嬸倒是都說他品貌端方,我倒是瞧得不大真切,如今自然也是不記得了。”


    陸嘉月隻管拿眼睛細瞧著曲英的神色,口中笑道:“想來姐姐大約正是那時對婁家少爺動了愛慕之心了。”


    “不過匆匆一眼,哪裏來的愛慕之心?”曲英淡淡地笑著,眼中卻毫無眷念神往之色,“婚姻大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須彼此愛慕?咱們家與婁家是世交,又門當戶對,祖母和母親都說這門親事妥當,我自然會依從她們的意願。”


    陸嘉月聞言,心頭一鬆,似一塊久懸的大石落了地。


    看來曲英雖願意嫁給婁文柯,隻不過是遵從長輩心意,而並非對婁文柯心存愛慕。


    如此一來,即便斬斷這段孽緣,也不必擔心曲英會因此受到傷害。


    京都官宦人家多如牛毛,再給曲英從中挑個好夫君便是。


    陸嘉月心中主意暗定,大為鬆快,也就不再糾纏於曲英與婁文柯之事。抬頭向四周張望一番,見東南方向有一片楓林,幾十株楓樹連在一起,楓葉火紅如半天雲霞,甚是壯觀。於是指了楓林,“姐姐,咱們去那邊瞧瞧可好?”


    曲英順著她目光望去,微笑頜首,“那楓林裏還有個亭子,叫做楓晚亭,咱們走了這一路,正好去亭子裏歇一會兒。”


    楓林裏有鵝卵石鋪就的羊腸小道,uu看書 .uukansh 陸嘉月與曲英進了楓林,沿著小道往裏走,眼見一座小巧精致的六角涼亭就在眼前,卻發現亭子裏已經有人。


    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於亭中倚欄而坐,身上穿著蔥綠素緞夾襖,秋香色錦裙,頭上梳元寶髻,戴著兩朵草絨珠花,生得十分娟秀清麗的模樣。


    隻是這少女此時眉目之間頗有愁鬱之態,一旁立著個丫鬟,也是一臉的憂色。


    忽而風起,吹得楓葉簌簌聲響,那少女與丫鬟的對話也被風吹送至陸嘉月與曲英耳中。


    “一個月裏也不過見兩回麵,表哥卻總是對我這樣冷淡,我到底該如何是好?”


    “小姐還是再忍耐些吧,興許姑太太自有安排。”


    “姑母能有什麽安排呢?她眼看著表哥這樣疏遠我,卻也無動於衷。昨兒晚上我和她說想回滄州去,她卻又極力挽留我...”


    “小姐來曲家也不過才兩三個月,怎麽就好說回去的?這若真是回去了,想再來可就難了。”


    “我不過是試探姑母罷了,哪裏就是真的想回去呢...我怎麽舍得從此再不見表哥...”


    陸嘉月與曲英聽得清楚,頓時麵麵相覷,甚覺尷尬。


    曲英拿帕子摒了摒鼻間,壓低了聲道:“這倒是巧了,沒想到她也在這兒,還讓咱們無意間聽到了她的心事。”


    其實前世裏陸嘉月便見過那少女數回,隻是今世她到曲家時日尚短,說來自然是還沒有見過的。


    於是裝作不識,詢問曲英。


    曲英道:“是二嬸娘家的侄女,名叫段文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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