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分鍾,頂著眾人或詫異或好奇的目光,方小蕾趴在吧台上解完了麥克手中的三道方程式。整個過程,這名十六歲的高中生仿佛變了一個人,居然籠罩在一股淡定自若,遊刃有餘的氣場中,之前那個隻會看人臉色,動不動就不知所措的小丫頭在這一刻不見了。


    蘇宛晴張著嘴,目睹方小蕾寫滿了一張又一張的白紙,喃喃道:“這是開啟了學霸模式嗎?”


    話音剛落,方小蕾已經將最後一張紙遞還給麥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篤定道:“檢查過了,結果沒錯。”


    麥克望向蘇宛晴,後者連忙把方小蕾的意思翻譯了一遍。


    拿起結果,麥克沉吟半晌,將信將疑道:“這幾個數字很重要,絕對不能算錯,你有幾分把握?”


    聽完蘇宛晴的解釋,方小蕾仰頭看著麥克,鏡片後的眼神寸步不讓,“百分之百的把握。”


    經過翻譯,麥克不禁微微一愣,麵前這個瘦小女孩的極端自信讓他有些吃驚。他記得這個女孩是和張曉一起上船的,想到這裏,他忍不住看了張曉一眼,卻沒有從對方臉上看出任何端倪。


    “還有人能算嗎?沒人能算的話,你別無選擇。”張曉知道麥克為什麽看自己,雖然她給不了麥克想要的答案,但這件事本身卻十分簡單。


    最終,麥克向方小蕾表示了感謝,拿著結果轉身離開了。


    不多時,渡輪明顯調整了一下方位,隨即改用較為緩慢的速度繼續航行著。幾乎沒什麽人注意到這個變化,或者注意到了也沒往心裏去,他們隻是紛紛從吧台前散開,三三兩兩地回到了座位上。坐回船艙角落的方小蕾被蘇宛晴拉著問東問西,小姑娘很快漲紅了臉,方才信心滿滿的樣子又無影無蹤了。


    ……


    單純的航行極其枯燥乏味,盡管海天一色的藍美得無與倫比,可看久了也就那麽回事。甲板上被風吹得受不了的人們接連躲進船艙,一個個無所事事的靠在椅子上,不是發呆就是唉聲歎氣。菲利普的演講結束了,方小蕾製造的小插曲也偃旗息鼓,大家顯然缺乏閑聊胡侃的心情,除了不明狀況的孩子們偶爾發出幾聲叫嚷,船艙裏竟安靜得出奇。


    張曉當然不會覺得無聊,不用警戒喪屍,也不用握著方向盤,難得可以放鬆精神的安寧時光,簡直是末世中最奢侈的享受。她的心情在這一刻格外平靜,甚至有工夫開始打量其他車隊成員的情況。


    三菱越野裏的那四個男人自不必說了,地位超然,其中三人占據了船艙裏唯一的一套沙發,正坐在裏麵打著盹。不過光頭男卻沒和他們一起,而是跑到那對年輕的亞裔夫妻旁邊,讓一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在他身上爬來爬去,小孩大概隻有三、四歲,張曉聽見他管光頭男叫爸爸。


    亞裔夫妻照看了兩個白人小孩,明顯都不是他們自己的孩子,這種情況在風氣較好的幸存者隊伍中比較常見,多半是因為孩子的父母不在了,所以由旁人幫著照料。光頭男雖然是這個小孩的父親,但他作為車隊中的主要戰鬥力,隨時守在最危險的地方,自然不能讓孩子跟著他,托付給別人照顧理所當然。


    隨著末世的延續,幸存者的日子越來越難過,像這樣互幫互助的場麵最終會完全消失,父母雙亡的小孩和沒有剩餘價值的老人作為弱勢群體,離了基地的庇佑,等著他們的隻能是遺棄和死亡。


    張曉這麽想著的時候,亞裔夫妻中的年輕女人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勉強擠出一絲笑容,點頭示意。張曉也勾了勾嘴角算是回應。


    離這對小夫妻不遠的椅子上,坐著臉色蒼白的蘇珊和一個十二、三歲的漂亮女孩,女孩完全遺傳了蘇珊的眉眼和發色,正是她和史蒂文的女兒凱瑟琳。剛剛失去父親的凱瑟琳此刻靠在母親的肩膀上,大大的眼睛噙滿淚花,小小的鼻翼漲的通紅,蘇珊將她緊緊摟住,神色淒惶地輕聲安慰著。


    張曉把視線從她們身上移開,頓時沒了仔細打量的興致,隻大致掃了眼餘下的人群,發現他們雖然衣裳髒亂,表情凝固,但眼神中還看不到徹底麻木的跡象,說明他們的精神狀態尚且過得去。如果鬆樹穀基地沒什麽變化,而麥克的車隊也能夠順利抵達,這群人來不及接觸末世真正殘酷的一麵,便躲進了全澳洲最安全的基地,未來幾年,不用直麵各種人性摧殘,算是相當走運了吧。


    仰望天花板,張曉的腦海中浮現出和姚遠一起顛沛流離的日日夜夜,忍不住歎了口氣。


    她在乎的人,隔著千山萬水,都還活著嗎?


    就這樣,三個小時的時間悄無聲息的流逝了,幾個小孩開始嚷嚷肚子餓,沙發上睡覺的艾利克斯被吵醒,看了看腕表,揉著脖子說道:“到點吃飯了,下去幾個人把吃的拿上來吧。”


    隨著他一聲令下,兩個年紀較大的婦人站了起來,往底層甲板走去,不一會兒,一人拎著一個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回到了船艙裏。眾人眼巴巴地望著,婦人卻徑直走到吧台附近的沙發前,把袋子打開任憑艾利克斯他們挑揀,三個男人隨便拿了些獨立包裝的麵包和午餐肉罐頭,便讓婦人們去給其他人分發食物。


    艾利克斯一邊撕開塑料袋一邊抱怨,“什麽時候才能吃完這些麵包啊,一天三頓都是這玩意,又沒別的搭配,吃得我都快吐了。”


    “不是有肉罐頭嗎?少它媽唧唧歪歪了,你還想吃牛排啊?”脖子上掛著透明潛水鏡的男人譏諷道。


    艾利克斯好像跟他關係不錯,也沒惱,隻是笑罵著作勢踢了對方一腳。


    說話間,分餐的婦人已經繞著船艙走了大半圈,每人都拿到了一塊麵包,份量挺足。不過午餐肉罐頭就不是標準配置了,剩下的人裏,除了光頭男,沒人再享受這個待遇。


    張曉她們坐在船艙的角落,所以裝著食物的黑色垃圾袋最後才轉到她們麵前,蘇宛晴同樣拿到了一塊麵包,當婦人準備把第二塊遞給方小蕾時,艾利克斯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她不是我們車隊的,用不著管她,旁邊那個帶槍的,也不用管。”


    “她們已經加入車隊了,是麥克說的。”蘇宛晴出言反駁。


    “少拿麥克來壓我。”艾利克斯提高音量嗬斥道,“我怎麽沒聽麥克說過,就你知道?”


    其實蘇宛晴也沒聽麥克親口提過這事,她完全是根據麥克的態度來判斷的,張曉被請上駕駛艙談了那麽久,難道不足以證明她的加入嗎?再說鬆樹穀基地的情況,歸根結底還是張曉透露的呢。


    “不信你去問麥克。”蘇宛晴氣呼呼地說。


    艾利克斯正欲發作,旁邊的潛水鏡勸道:“算了,多幾個人又沒什麽,這小妞剛才守了一邊樓梯,出過力了。那個庫伯也挺厲害,讓他們留下來沒壞處。”


    “她又不是為我們守的,你讓她不守試試,她自己第一個死!”艾利克斯滿臉不屑,“不就是仗著有把槍麽?得瑟什麽!等子彈用完了,她還有個屁用。”


    說著,他話鋒一轉,“庫伯可以留下來,這兩個女的上了岸哪涼快哪待著,車隊裏不養閑人。”


    顯然,張曉是女孩的事大夥都知道了,多半是庫伯透露的,這倒也不能怪他,英語裏“他”和“她”是不同的單詞發音,隻要庫伯提起過張曉,定然穿幫。


    好在張曉並沒有故意女扮男裝,穿不穿幫無所謂。此刻麵對艾利克斯的刁難,她始終沒什麽表示,打嘴仗是幸存者之間最初級的鬥爭,張曉老早過了這個階段,重生前的那個末世裏,所謂衝突,已然升級到一個字都不必說,直接白刀子進紅刀子出的程度。現如今,艾利克斯幾句嘲諷,聽在張曉的耳朵裏,不但撩撥不起半分怒意,甚至讓她覺得有些好笑。


    蘇宛晴還想說什麽,張曉忽然站了起來,艾利克斯下意識地挺直身子嚴陣以待,畢竟這小妞手裏還抓著槍呢。


    誰知張曉壓根沒看他,隻是衝蘇宛晴搖了搖頭,示意她不用爭了,然後對兩個小女生說:“走,車裏吃飯去。”


    方小蕾一如既往的聽話,乖乖地跟在張曉後麵,蘇宛晴也意識到張曉的越野車裏肯定有吃的,確實沒必要為了一塊麵包與人吵架,便不再言語,和方小蕾一起朝門口走去。


    艙門在吧台那頭,艾利克斯聽不懂華夏話,不知道張曉跟她們說了什麽,隻看見三個女生齊齊向他走來,以為是要發難,頓時頗具光棍氣質地啐了口唾沫,“怎麽?想動手?你要是一槍打不死我,就別怪我不客氣。我一般不打女人,但不包括送上門找打的。”


    說著,他拿起消防斧在手中掂了掂,一臉囂張。


    “你看你又來了,至於嗎?”潛水鏡拉扯著,“不就是幾口吃的,犯得著嗎?”


    這邊鬧騰得厲害,光頭男也加入了勸架的陣營,眼看張曉幾個人越靠越近,生怕她真的開槍。張曉卻在他們麵前拐了個彎,直接走出船艙大門,將一幹人等華麗麗地無視了。


    艾利克斯有些發愣,瞬間明白自己被耍了,惱羞成怒之下脫口罵道:“操,一群吃幹飯的黃皮豬,就知道裝模作樣。有種滾回你們的華夏去,劣等人沒資格待在這片土地上!”


    張曉站住了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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