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決定聽取白玉堂的偵破建議先排查死傷者,他派白玉堂去鑒證科催死者的屍檢報告。聽到這個命令,白玉堂微微一愣,意外地看了包拯一眼。


    “我?”白玉堂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


    包拯微微一笑,用眼神示意想要開口說話的公孫策稍安勿躁,對白玉堂說道,“我跟公孫還要去追查炸彈的來源,跟秦簡交涉的事情就交給你――”說到這裏,包拯一眼瞥到了坐在白玉堂對麵的展昭,於是加上了一句,“和展昭去做吧。”


    “可是我跟那個怪胎不對盤,你又不是不知道!”白玉堂鬱悶地瞪了包拯一眼。


    包拯微微一笑,“怎麽會呢?我們都知道在重案組裏你白玉堂人緣最好了,大家誰有不同意見?”


    所有人集體搖頭,滿懷同情地看著白玉堂,卻沒人敢出頭替他說話。開玩笑!這時候開口,萬一讓頭兒抓住去跟秦簡那個怪胎打交道,那可是會死人的,不是被嚇死就是被折磨死。誰不知道,整個重案組裏也就隻有公孫科長能入秦簡的眼,其他人要是敢踏進法醫鑒證科半步,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看著白玉堂鬱悶的表情,坐在他對麵的展昭充滿好奇心地眨了眨眼睛,小聲說道,“秦簡?難道就是去年通過屍檢推演出一起複雜的集體自殺案件真相的法醫秦簡嗎?”


    白玉堂頗為意外地看了展昭一眼,然後在對方亮晶晶的眼神裏無奈地點頭,“沒錯,就是那個秦簡。”


    市局的法醫鑒證科負責人叫秦簡,今年剛剛三十出頭,但卻在市局的法醫鑒證科裏工作了三十年,這聽上去有些離譜,但卻千真萬確。


    秦簡畢業於d城一所普通的醫科大學,他的學科專業一般,除了實驗類的課程以外,其它的學科幾乎都是勉強低空飛過。他學習很差,在同學中的存在感卻很高。即使不是本專業的同學也聽說過法醫專業那個叫秦簡的怪胎。


    所有的學生都知道,秦簡是個走讀生,孤僻,不合群,甚至從來不會笑,同班同學麵對麵向他走過來,他也能目不斜視地走過去,從不跟任何人打招呼,甚至包括老師。秦簡經常曠課,但是對喜歡的學科卻學得非常認真刻苦。他常年泡在實驗室裏,甚至有傳聞說他放寒假的時候都會來到解剖室做實驗,大過年都是陪著屍體過的。


    那些學生的話裏可能有些誇張的成分在,但是他們並不知道的是,事實上他們的想象力還是有些貧乏,並沒有猜到事情的真相。秦簡在考入大學以前就已經學會了身為一名法醫應該具備的全身本領,他那一身解剖驗屍的本領都是家傳的,是他父親老秦法醫手把手教出來的結果。也不怪那些同學,誰能想到,一個父親會親手教自己未成年的兒子這樣的手藝。


    時過境遷,二十多年過去了,留在市局沒有退休的老同誌越來越少。但是盡管如此,秦簡的父親老秦法醫當年的精彩故事依然還在警局內流傳著。在當年法醫技術落後的時代,老秦法醫曾經通過在當時還非常罕見的骨骼複原技術,協助刑警們偵破了一起轟動全國的白骨雙屍案。還有一次,d城郊區的一位農婦失蹤了,兩個月以後家人報案。警方經過調查走訪最終決定以當事人走失結案。但是老秦法醫在看了報案人家的照片以後就斷定這個農婦並不是走失,而是已經死了。同事們都不相信,但是出於對老秦法醫的信任,當時的局長同意他跟刑警隊的同誌們出一次現場。老秦法醫在農婦家的場院裏轉了一圈,最後讓人用卡車載回了一大車廂的土。


    後來,秦法醫在那些土裏麵找到了幾百片骨骼碎片,經過檢驗證明那是人骨。這個發現震驚了市局的領導,後來經過進一步調查,證實那名農婦是因為和丈夫吵架的時候被對方失手殺害。她的丈夫事後害怕事情暴露,就用家中的糧食粉碎機將農婦的屍體絞碎,灑在院子周圍。由於案發當天是深夜而且又下了一場大雨,第二天一早所有血跡都被衝得幹幹淨淨,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事後鄰居們回憶,的確在農婦失蹤之前的那天夜裏聽到了她家裏傳來粉碎機工作的聲音,但是沒有人意識到,那是凶手在毀屍滅跡。


    從專業的角度來說,擁有這樣一個傳奇父親的秦簡是幸運的,然而作為一個兒子,秦簡又是不幸的。他的父母因為性格不合在他三歲的時候就離婚了,從此父親就是他唯一的依靠。單身男人根本不會帶孩子,老秦法醫又是一個工作狂,所以從秦簡記事以來他就是在市局的法醫鑒證科長大的。他的第一件玩具就是醫用鑷子,別的小朋友在玩泥巴沙子的時候,他在玩手術刀。這個從小在解剖室長大的孩子,讀書識字的課本就是老秦法醫手寫的屍檢報告,最喜歡的遊戲就是根據各種死狀分析死者的死因。在秦簡的概念中,從來沒有出現過對屍體的懼怕,他仿佛是一個天生的法醫。


    直到後來,老秦法醫因為一起意外而犧牲在犯罪現場,秦簡在解剖室看到了自己父親的屍體。也許在那一天,他終於意識到了屍體是什麽。那並不是他的玩具或者玩伴,而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逝去的證據。秦簡把自己關在解剖室裏痛哭了一晚,第二天打開門,他交給局長一份漂亮的屍檢報告。根據這份屍檢報告的提示,刑警們在兩天以內就抓住了殺害老秦法醫的凶手,那一年他隻有十五歲。


    後來,秦簡考上了醫科大學,雖然後來他的畢業成績很糟糕,卻依然被破格招入d城警察局,成了一名正式的法醫。二十年過去了,秦簡早就接替了他父親的位置,成為了法醫鑒證科的主人。


    這裏就是秦簡的領地和王國,他守著這片國土,一守就將近二十年。小小的王國,拒絕閑雜人等的進入,而除了讓他喜歡的人以外,其他的都是閑雜人等。


    而秦簡喜歡的人,在重案組裏隻有一個半。一個公孫策,半個包拯,而白玉堂,正是閑雜人等中令他比較討厭的那一種。所以拿報告這種事,從來都是包拯做,而催報告這種事,除了公孫策重案組無人敢幹。包拯派白玉堂帶著展昭來找秦簡催報告,絕對是想讓他在展昭麵前出醜。


    展昭聽包拯說過秦簡的故事,雖然他知道的並沒有那麽詳細,卻依然對這位渾身充滿了傳奇色彩的秦法醫十分好奇。他跟在白玉堂的身後,看著那家夥如臨大敵的在法醫鑒證科門口徘徊了不下十次,終於忍不住咳嗽了一聲。


    “玉堂,你很怕秦法醫嗎?”


    “誰說的!”白玉堂仿佛炸毛一樣,狠狠瞪了展昭一眼,把展昭嚇了一跳。


    “你不怕他為什麽不敲門進去呢?”


    看著展昭一臉不相信的表情,白玉堂不得不硬著頭皮抬起手,可是還沒等他敲門,門就從裏麵打開了。


    一個頂著一頭亂發,身穿白衣,身材中等的男人出現在展昭麵前。因為頭發亂糟糟地遮住了臉,展昭看不清對方的五官。


    “怎麽是你?”那人抬起頭瞄了一眼白玉堂,絲毫不掩飾語氣中的厭惡。


    展昭趁著那男人跟白玉堂對視的時候看清了他的臉。麵孔蒼白,濃眉,眼睛不大,鼻子挺直,嘴唇的顏色跟蒼白的臉色類似,看上去就像一個貧血病患者。展昭的眼神一閃,注意到了他的雙手。那雙手上帶著白色乳膠手套,上麵沾滿了血跡,手指很長,一柄手術刀捏在他的手中。這樣的形象,配合那樣一副平靜無波的表情,雙眼緊盯著白玉堂。展昭忍不住偷偷憋了一口氣,這位秦簡法醫的確有點嚇人,怪不得白玉堂剛才不敢敲門呢。


    白玉堂並沒有注意到展昭的表情,他盯著秦簡的死魚眼,無奈地皺了皺眉,硬著頭皮說道,“包隊讓我來看看死者的屍檢報告出來沒有。”


    秦簡平靜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他好像沒有聽到白玉堂的回答一樣,眼神一轉,看向展昭。


    “你不是重案組的,你是誰?”


    展昭一愣,秦簡的目光讓他覺得渾身一陣發冷。不過他立刻打起精神,答道,“我叫展昭,是a大心理係的博士生,我是――”


    “哦,我知道你。”秦簡打斷了展昭的話,抬起那隻沒有拿刀的血淋淋的手,指了指展昭,冷冷地說道,“你跟我進來。”


    說罷轉身便走。


    “啊,好。”展昭呆呆地答應了一聲,急忙跟上。


    “喂!”白玉堂看著展昭跟秦簡進了門,剛要跟上,門卻在展昭進去以後狠狠地關上了。


    白玉堂傻愣愣地站在鑒證科門口猶豫了一會兒,心裏說這個秦簡怎麽會讓展昭進門呢?太奇怪了。難道繼公孫策以後又出現了一個能讓秦簡放進眼裏的人了?


    想到這裏,白玉堂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別扭,一種大型貓科動物被入侵領地以後的焦躁讓他忍不住開始用爪子撓鑒證科的大門。


    而與此同時,進入了秦簡領地的展昭,卻根本沒有聽到白玉堂焦躁不安的砸門聲。他呆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一具千瘡百孔的屍體呈現在他麵前。在死屍的身上,除了有兩道深深的刀痕,將屍體從耳後切開,經過胸腔,直至腹股溝處。屍體兩側的皮肉被剝開,可以清晰地看到骨頭,肌肉和內髒器官。屍體的胸骨被切開,肺髒,心髒和其他器官已經被取出,放在一邊的托盤上。死者的大腿上也有兩個很深的切口,肌肉翻開,露出裏麵白森森的骨骼。


    這是展昭第一次看到這樣血腥的場麵,即使是上一次在錢明案中的犯罪現場也沒有眼前的景象這樣恐怖。而更令展昭感到恐怖的是,放他進來以後,秦簡就將大門關閉,並且拿著手術刀回到了解剖台前,並且麵無表情地看了展昭一眼,冷冷地道,“過來。”


    展昭咕隆一聲吞咽了一口口水,忍著刺鼻的血腥味,一步步靠近了那讓他頭皮發麻的解剖台。秦簡一邊動作流利地繼續解剖過程,一邊用平板的聲音不緊不慢地說道,“死者的致命傷在大腿內側的主動脈上,”說著,秦簡用手指指了指那處致命傷,繼續說道,“是被一塊鐵片切斷的,凶手在炸彈裏埋下了大量類似的鐵片,你看看地上那個桶。”


    展昭順著秦簡的指示往地上看了一眼,果然在秦簡的腳邊發現了一個大塑料桶,裏麵已經堆滿了半桶各種大小的金屬碎片。


    “這都是從死者身上取下來的嗎?”展昭喃喃地問道。


    “嗯。”這邊秦簡已經完成了解剖工作,開始手腳麻利地縫合屍體。在展昭的注視下,秦簡動作飛快,用不了多一會兒就將整個屍體縫合如初。當皮膚被完全縫合以後,展昭才注意到,原來屍體在被解剖以前就已經被炸彈炸得麵目全非了。


    “真慘。”


    秦簡冷冷地說道,“送來的時候他的衣服和體表上到處都是各種形狀的孔洞,靠近爆炸點的皮膚已經燒焦,為了尋找致命傷我切開了他的皮膚,很多鐵片甚至已經嵌入了骨頭裏。就算沒有那塊切斷大動脈的鐵,他也活不了了。不過,他死的很快,應該感覺不到那麽多痛苦。”


    說罷,秦簡來到一邊的水槽開始洗手。認真地洗完以後,他抬頭看了展昭一眼,點了點頭,“你不錯,竟然沒吐。”


    展昭臉色一白,被秦法醫好意提醒以後,一陣惡心的感覺就湧上了喉頭。秦簡微微皺眉,側身讓開了水槽邊的位置。展昭立刻衝了過去,對著水槽將中午飯全部交代了出來。


    秦簡淡淡地看著展昭吐得翻江倒海的樣子,默默從冰冷的金屬儲物櫃裏拿出一顆煙,點燃,用力吸了一口。等到展昭吐完了,秦簡將煙遞了過去。展昭紅著眼睛搖了搖頭,扶著肚子爬到水槽邊的椅子上坐下,有氣無力地看了一眼秦簡。


    “秦法醫,我想問個問題行嗎?”


    秦簡看了展昭一眼,沒說行,也沒說不行。


    展昭皺了皺眉,問道,“我的側寫在犯罪動機上遇到了瓶頸,你能告訴我你剛才驗屍時的感覺嗎?你覺得,凶手的動機是什麽?”


    秦簡平靜無波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厭惡的神情,他深深吸了一口煙,冷冷地答道,“還能有什麽動機,不就是為了殺人嗎?”


    展昭麵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是的,他想殺人。如果隻想殺一個人,不必在炸彈裏埋下那麽多鐵片,他想殺的不止是一個人。他知道自己的炸彈威力有多大,因此他需要謹慎行動,之前需要做三次實驗。”


    “你說他做了三次實驗?”秦簡突然打斷了展昭的話。


    “是的,三次。”


    秦簡平靜的臉上出現了一抹波動,他眯著眼睛盯了一眼屍檢台上的屍體,冷冷地說道,“這是送來鑒證科的第一具屍體,看起來他的實驗很成功。”


    “前三次實驗的時間都在夜晚,人跡罕至的地方,而且爆炸威力雖然也不小,炸彈裏卻沒有鐵片。”


    “所以,之前的三次是彩排,這次才是正戲上場麽?”秦簡不屑地掐滅了煙頭,將手邊的一份報告扔到展昭身上,冷冷地說道,“開門走吧,再過一會兒他會把我的門砸壞的。”


    展昭呆呆地看著秦簡一臉送客的表情,嘴角彎了彎,“謝謝你,秦法醫,我走了。”


    目送展昭離開了鑒證科,秦簡僵硬地勾了勾嘴角,卻終於沒有笑出來。他歎了口氣,回到解剖台,對躺在那裏的屍體先生皺了皺眉,自言自語道,“他是第一個看過我驗屍之後還會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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