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節一線生機


    林秀峰瞪大了眼睛看著麵前耷拉著腦袋的川軍營長王陵基,幾個時辰不見,這位王營長已經先去了先前的銳氣,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提不起任何的精神,他低沉著頭,一言不發,肩頭一道長長的傷口觸目驚心,恍若在訴說著戰鬥的慘烈,外翻的皮肉尚在滲出鮮血,也是讓林秀峰感覺到了一股死亡的氣息在靠近。


    天快要黑了,山林裏麵的夜來的明顯要更快一些,此時剛過酉時不久,但視線已經有些模糊起來,那種樹林中特有的壓抑也是隨著黑暗的到來而越發的強烈,讓人心神不安,心緒不定。


    一陣陣不知名的蟲鳴聲從草叢中響起,先是一點,不過很快便是從四麵八方出現,嗡鳴聲連成一片,尤如一首交響曲般恢弘壯大,震憾人心,而這陣此起伏彼的歡快叫聲,也像是在宣告著屬於它們的美麗夜晚即將來臨。


    林秀峰瞠目結舌、武子淮不斷的拔著下巴上的胡茬心緒不寧、鄭永昌小心翼翼的看著四周似乎害怕著敵人的隨時出現,隻有胡立群在沉默之後驀然暴發了,他出言狂吼道:“王營長,你再說一遍?”


    王陵基緩緩的抬起頭來,他看到了麵前胡立群眼中的憤怒,不過,他卻沒有絲毫的畏懼,他想到了陣亡的弟兄,想要到了先前慘烈的戰鬥,那種深深的痛苦讓他幾乎崩潰,他恨不得隨著那些袍澤兄弟一起死去,也好擺脫這種痛苦的煎熬。


    對於一個根本不在乎生死的人來說,沒有什麽東西好畏懼的,麵對著幾乎要將他吃了的胡立群,他隻是緩緩的痛苦說道:“前麵快要頂不住了,我們營的弟兄隨時都準備撤下來。”


    “王營長,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中午的時候咱們可是說好了,你們川兵營最少在前麵堅守二天。”林秀峰搶在眾人開口前上前一步說道,他苦笑著露出無奈神色,然後伸手指了指被樹葉遮蔽的天空說道:“天還沒黑,距離王營長先前說話不到三個時辰。”


    王陵基聽到這話一臉愧疚,他露出懇求的眼光看向林秀峰說道:“長官,沒人了,鬼子攻的太猛了,我們營就要打光了,現在連娃兒都派上去了。”


    胡立群暴發了,他瘸著腿拐了兩步衝到王陵基麵前,一把便拽住了他胸口的軍裝,憤怒罵道:“王八蛋,你說的話是放屁嗎?那麽多的武器彈藥給你們用,你這是這麽‘回報’我們的?鬼子能有多少人,陣形展不開,鬼子的火炮進不來,怎麽可能擋不住?說,你是不是準備拿了東西就撤了?”


    王陵基一直便對這個盛氣淩人的“瘸子”營長大為不滿,如若他是團長團附之類的倒還罷了,官大一級壓死人,如今他打了敗仗也沒什麽好說的,但對方跟他一樣掛個少校軍銜,同樣身為營長,他憑什麽囂張?老子帶著弟兄們在前麵拚死賣命,憑什麽讓你指手畫腳?


    王陵基看了看抓著他胸口衣襟的胡立群,身子被這一勒之後,肩膀上的傷口頓時傳來一股劇痛,不用看也知道,傷口又被擠裂開了,不過他咬了咬牙看也不看,隻是盯著胡立群不屑說道:“你說這話就不對嘍,這一仗本來就沒有我們的事,現在弟兄們在前麵拚死賣命,難道借用一點武器也不行?胡營長既然這麽說,我就讓人把武器送回來,這一仗,你們自己打去。”


    周遭眾人被胡立群的囂張舉動嚇了一跳,趕忙的上前勸阻,這要是打起來事情可就鬧大了,要知道川軍獨成一係,頗受上峰器重,這要是傳出去他們的人把對方打了,這事想不鬧大都不行,尤其是在會戰的關鍵時刻,他們這幫人統統都倒大楣。


    好在胡立群雖然盛氣淩人,但並沒有昏頭,手上還算有分寸,一把便讓他們給勸阻了開來。


    林秀峰眼看著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當即說道:“王營長,那不這樣,你先去前麵,能守多久守多久,我們這裏正在抓緊修建防禦工事,多拖延一刻,勝機便能大一份,仗打贏了,大家都有功勞,反過來誰也逃不掉這個責任,你看怎麽樣?”


    王陵基也是自知理虧,而且這個年輕的團附一直對他和和氣氣,都說伸手不打笑臉人,他又豈會這麽不知數,當即點頭說道:“好得,長官,我現在就回去,不過,你們這兒可得就做準備。”說完,他瞪了一眼胡立群一眼轉身離去,隻不過這一次與午時的氣勢森嚴不同,他的背影充滿著滄桑感,讓人能感覺到其中的落幕和不安。


    “川兵營恐怕是靠不住了。”武子淮盯著王陵基離去的方式緩緩搖頭說著,臉上慚慚露出一股惋惜神情,也不知道是在感慨著戰局的急轉直下,還是在感慨著王陵基的仕途基本上已經到頭了,打了敗仗,沒了部下,這樣的軍官運氣好的降職留用,運氣差的直接撤職,以後更是很難有機會再爬起來了,而如今,他們的情況又何嚐不是如此,隻不過他們還有一線機會,還沒有到他那一步而已。


    林秀峰也是無奈說道:“誰能想到鬼子如此瘋狂,居然在短短半個時辰的時間裏趕來了這麽多的部隊,看日寇勢在必得的樣子,這一樣可真是難打啦。”說罷,他也是長歎苦笑道:“本來我們這一仗的目標是瑞昌,誰曾想到離瑞昌還有好幾十裏,居然被鬼子的一支輜重後勤部隊打得頭都抬不起來,就我們現在這副模樣,攻打瑞昌實在是個笑話。”


    胡立群和瞿玉本不由對望了一眼,彼此都聽出來了林秀峰的頹喪神色,顯然川兵營的一觸即潰,眼下的嚴峻形勢已經讓初次指揮這種規模作戰的團附有些慌了手腳。他們二人自然是知道打瑞昌的原因的,這一仗本就沒有贏的可能,但誰也沒有想到,變故出現的這麽快,在這麽一串眼花繚亂讓人措手不及的調整布置後,敗仗的帽子突然就從天而降扣到了他們的頭上,雖然他們打了敗仗石頭肯定逃脫不了連帶的責任,但最主要的責任是他們的,先前的一切謀劃都失去了作用。


    直到這個時候,他們已經肯定石頭知道了一些事情,這讓他們心驚不已,卻是沒有絲毫辦法,岷山這一仗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陷阱,而他們如今雖然看透了,卻也是不得不硬著頭皮往裏跳了,石頭狠啦,這個癡兒不鳴而已,一出刀就要人命,連反抗的機會都不給他們。


    武子淮那張皺紋深深的臉龐,如今顯得越發的蒼老起來,他眯著眼睛,眼角的皺紋堆滿了眼眶,根本看不到眼球的存在,在這個時候他的豐富作戰經驗讓他比一旁的眾人都顯得冷靜的多,隻聽他沉聲說道:“團座的部隊現在在什麽位置?”


    眾人被這聲問話所驚,一個個清醒了過來,旋即,他們臉上露出了一絲期盼的神色,團座,他們還沒有完蛋,他們還有團座,雖然眼下的形勢已經嚴峻到了極點,但團長未雨綢繆早就將一營帶了出來,他們還有一線生機。


    一道道目光當即落到了副官鄭永昌的身上,早在上午,林秀峰便已經讓他派人去找尋團長的蹤跡,但在接連失利的情況下,他有些亂了分寸,一下子沒有想到這點,幸虧武子淮還沒忘,要不然他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想到這裏,他不由感激的看了一眼身旁的參謀長,同時也是感慨,自己在經驗方麵果然差了很多,這麽重要事情居然都記不起來,看樣子要學的東西還很多啊。


    鄭永昌當即臉色一白,渾身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好半晌才抖抖索索的說道:“報……告,報告長官,還……還沒找到團座的位置。”


    硬著頭皮說完之後,鄭永昌已經硬著頭皮等待著喝罵聲的傳來,然而等了一下卻是沒有半點聲響,這讓他不由自主的鼓氣勇氣朝團附看去,卻是見到這個年紀與他相仿的團附臉上並沒有什麽憤怒的神情,反倒是皺著眉頭陷入了沉思,這讓他當即暗鬆了口氣。


    林秀峰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似乎有些失誤,但他早就有這樣的心理準備,重要的其實不是團長他們的位置,而是他們是不是還活著,假如團長他們還在外麵遊弋,那說明這一仗就是團長設的局,說明形勢並不像他們想象的那麽糟糕。


    有了這樣的想法之後,他的思路也是越發的清晰了起來,團長不可能無緣無故的帶著一營及直屬部隊離開,更巧合的是,團長他們剛走不久,鬼子就殺了過來,這其中肯定有蹊蹺,而這就是他們活下去的機會。


    “我們還有機會,團長他們肯定在等待機會,鬼子攻的越猛,我們就越是有打贏這仗的機會。”林秀峰不知道是在給自己打氣,還是在給所有人打氣,當即揮舞著拳頭說道。


    “報告,鬼子又上來了。”林秀峰這裏話音未落,前方便有通信員急步跑來,大聲喊道。


    看了看胡立群,看了看瞿玉本,林秀峰當即大聲說道:“頂上去,擋住鬼子,按原定的計劃拖時間,拖的越久越好,隻要把鬼子拖趴下了,團座的機會就來了,我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這兩天白天工作比較忙,都是晚上才更,抱歉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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