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節


    鄭浦生躍出了戰壕,大踏步衝過木橋前去迎接石頭等人,一天了,石頭他們一去就是整整一天的時間,在這一天裏,鄭浦生內憂外慮,幾乎沒有片刻安神過,對於眼前戰局的迷茫對於敵人動向的一無所知,讓他隻能帶著部隊被動的守在這條河邊。他不知道鬼子什麽時候會進攻,不知道鬼子進攻的方向選在哪裏,甚至鬼子是不是已經繞過了他們的防線攻擊他們的腹背也不知道。


    他極度盼望著石頭給他帶回來準確的消息,然而讓他也沒有想到的是,這一等就是整整一天,平常隻是短短的幾個時辰,今天卻是讓他深深的體會到了什麽叫做度日如年,在此期間,鄭浦生甚至無數次有過再派一隊人出去的想法,隻不過每一次在思想的激烈爭鬥之後,都否決了這種想法,如今連石頭親人帶人去都出了意外,派別人出去,那也隻能是徒勞。


    就在他的耐心被消磨殆盡,以為石頭他們遭遇到了意外再也沒法回來的時候,徒然間響起的聲音瞬間點燃了他心中的那份沉寂下去的渴望。


    “營長,北新涇和八字橋的陣地還在不在58師的手上?”石頭看著鄭浦生親自趕過橋來,先是一愣,旋即便是急切的將心中的疑問問了出來。


    鄭浦生原本是想好好發泄一下整整一天積蓄的怒火的,然而石頭的話卻是讓他頗為吃驚,這種想法也是隨之消失,吃驚說道:“前線的58師應該還在堅守,這一天下來,我們這沒有接到前線接戰不利的消息,怎麽了石頭,你這一天去了什麽地方,有什麽發現?”


    石頭不敢有絲毫的遲疑,一邊緊隨著鄭浦生返回河的西岸,一邊詳細的將今天白天所經曆過的事情詳細的說了出來,甚至連一開始在對岸的村子裏麵與劉文鋒他們一起設計鬼子的過程都說的一清二楚,他相信以鄭營長的豐富作戰經驗,說不定能從這些事情中分析出一些他們原本所沒有想到的地方。


    聽完石頭講述的鄭浦生半晌沒有吭聲,石頭說的內容太過驚人和震憾,讓他一時間難以回過神來,尤其是聽到石頭他們盡然碰到了從前線潰散下來的部隊時,他的腦海之中就是一片混亂,潰敗?前線的部隊潰敗下來,他們還能在這裏守多久?


    本來昨天淩晨聽到鬼子在金山衛登陸的時候,他就已經對這場仗不抱任何的幻想了,在鬼子的凶猛火力前,他們曾無數次的用血肉之軀阻敵,也曾一次次的打退鬼子的進攻,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他們這裏一場場戰鬥的勝利決定不了這場戰役的勝負,戰力參差不齊的國軍各部在麵對一支比一支強悍的日軍時,全線都落入了下風。這也使得他們在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後,依舊敗了,而且敗的讓人難以接受。


    不過今天淩晨的命令,師部長官們誓死阻敵的決心,還讓他像是撈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一樣,企盼著奇跡的出現,更讓他帶著必死的信念前來阻敵。


    然而,石頭帶回來的消息讓鄭浦生仰天長歎,暗自苦笑,結束了,這場仗真的結束了,期盼中的奇跡沒有發生,一切的幻想都那麽的不切實際。從石頭所說的距離和方位來看,他們先前看到的那些潰散的部隊,應該是從新涇東麵的長寧撤下來的,目的是重固鎮,但大軍的撤退,盡然沒有留下足夠實力的部隊斷後,以致於被鬼子的大軍追上,一場屠殺也是難以避免。


    “軍心散了啊!”鄭浦生喃喃的念道著,感慨著,幾十萬的部隊,依舊沒有打贏這一仗,堂堂中華,難道就要亡國了嗎?他們這些當兵的,難道就要成遺臭千年的千古罪人了?想象著手無寸鐵的百姓在鬼子的刺刀下慘嚎,鄭浦生就感覺有一種錐心的痛苦從心底傳來。


    看著一言不發的營長,石頭等待了半天之後,還是打破了這種沉寂問道:“營長,我們接下來怎麽辦?”


    “怎麽辦?”鄭浦生苦笑了笑,旋即無精打采的說道:“還能怎麽辦?勝負已經分出來了,我們都要成亡國奴了,怎麽辦都是徒勞。”


    石頭感覺到了鄭浦生語氣中的絕望和悲傷,看著麵前這個跟以前幾乎是兩個人一樣的營長,石頭吃驚至極,甚至有點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其實他很想說這片戰場上還有許許多多的部隊,他們也還有著一戰之力,似乎這仗還有的打,但想到鄭營長當了這麽多年的軍官,懂得的事情那麽多,這些事情肯定比自己清楚,他也就將滿肚子的話咽了下去,自己細細的品味。


    鄭浦生看著呆呆站在一旁的石頭,又長歎了一口氣道:“石頭,去休息會吧,好好休息一下,這幾天什麽事都別做,跟弟兄們一起保存好體力,到時候好趕路。”


    “咱們要撤退?”石頭本能的問道。


    “去休息吧,什麽都別問了,要不了多長時間,你就知道了。”石頭帶回來的消息,明顯對於鄭浦生的打擊極大,讓他連說話的興致都像是失去了一樣,在這種怪異的氣氛中,石頭自然隻能不解的帶著滿腔的疑問在一個二連弟兄的帶領下朝三連所在的地方趕去。


    回到三連,眾人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問候,好在先他一步回來的劉文鋒和李文光該說的都已經說給他們聽了,倒是省了石頭的一番口舌。原本以為趕來這裏替58師的友軍守衛側背,可能還會遇到一場血戰,卻是沒有想到形勢的變化,遠比他們想象的要更加的快,更加的複雜,尤其是友軍潰敗的消息像是一枚炮彈落在他們身側不遠處,深深的驚駭著他們的內心,讓他們變得比先前愈發的沉默。


    石頭卻是管不了那麽多了,在一處尚算幹燥的地方躺了下去之後,便是呼呼大睡起來,白天消耗了巨大精力,外加上鄭浦生的交待,讓他不得不好好休息一下。


    誰也沒有想到,事情的變化是如此之快,今後的幾天時間裏,雖然他們這裏始終沒有遭受到日軍的攻擊和飛機的轟炸,但一條條消息的傳來,仍舊讓他們覺得有種寢食難安的感覺,惟一的好消息,便是炊事班的跟進,讓他們可以吃上熱飯,溫飽的問題暫時還不需要他們去操心。


    11月7日,旅部派往前線的通訊員將前線激烈的戰況傳到了他們這裏,北新涇、八字橋、白鶴港一帶發生激戰,58師第174旅與鬼子第6師團的先前部隊第11旅團發生血戰,陣地數次易手,174旅少將旅長吳繼光數次親率敢死隊發動逆襲,這才將突入陣地的鬼子趕了回去,兩軍的傷亡都很大,然而鬼子的後續緩緩不斷,而我軍的補充團則早已消耗殆盡,這樣下去,原本火力上就有差距,要不了多久,兵力上了也會處於絕對的下風。


    聽著這樣的消息,每個人都感覺到了撲麵而來的壓力,然而,即使是他們再焦急也是無濟於事,做為最底層的小卒,這原本就不是他們所能操心的事情。


    11月8日,直到傍晚時分,前線才傳來了一天的激烈戰況,不過焦急等待了一天的眾人,在聽到消息之後,甚至寧願通信員沒有經過他們這裏,北新涇、八字橋陣地丟失的消息就像是瘟疫一般的讓他們感覺到恐懼,一天的戰鬥下來,174旅的友軍被壓縮在白鶴港狹小的空間裏血戰不休,日軍在數次強攻失敗之後,直到傍晚時分才停止了攻擊,雖然陣地尚沒有被完全突破,但戰鬥經驗豐富的他們,已經隱隱嗅到了失敗撤離的氣息。


    另外,派出去打探情況的二連士兵也是帶來了不太好的消息,從前線朝青浦方向運輸的傷員,今天一天就幾乎沒有停過,長長的道路上,滴落在地上的血液幾乎就沒有幹過,到了傍晚時分,殷紅的血跡已經連成了一條線,光是看著,就能讓人感受到前線戰況的慘烈,而奇怪的是,似乎這一天下來,根本就沒有看到過受傷的軍官撤下來,這種反常的情況,多少還是透出著一絲詭異。


    晚上,二連的將士們忍不住了,麵對著一天比一天惡劣的軍情,幾個軍官紛紛去找鄭營長探聽口風,對於他們來說,趁著前線還沒有崩潰的時候撤下去,是最為明智的選擇,一旦前麵的174旅頂不住了,他們就是想撤也來不及了。而在沈涇塘附近的一連,也是將連附派了過來,其目的不言而喻。


    鄭浦生依舊保持著那天晚上石頭他們回來時的表情,似乎從那天晚上開始,就對於這些事情不管不問了,不管這些軍官怎麽說,他始終是一言不發,如果不是他的舉止一切如常,一營的將士們幾乎都要懷疑他們營長是不是出了什麽意外了。


    在這種焦急、壓抑、混亂的情緒中等待了一個晚上,11月9日清晨,一個渾身被鮮血浸透的174旅士兵帶來了一個讓他們幾乎崩潰的消息,174旅旅長吳繼光少將、第334團2營長應揚、3營長童亞仆均以身殉國,174旅死傷慘重,334團2營3營所剩的弟兄仍在最後一段陣地中死戰不退,其他各部已經開始朝他們這個方向撤離。


    眾人肝膽俱裂,彷徨無措,而一直一言不發的鄭浦生,卻在不知不覺中站到了壕溝的外麵。


    【在床上躺了四五天了,終於能動動了,但悲劇的是,今後這一年,再也不能吃葷菜了,人生悲劇如此,實在讓人淚奔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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