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島小哥率先打破沉默,說:“大家好,大家好,我姓周,是在夜市賣炒蛤蜊的,大夥都叫我蛤蜊周。各位是?”成驍說:“做網遊的。”黃閣抽了口煙,淡淡吐出兩個字:“物流。”老滕眼光閃爍,吞吞吐吐地說:“我,那個,我是搞批發的。”


    成驍等人在社會上摸爬滾打這麽多年,自然知道人家有話不方便說,也就沒多問。四人大眼瞪小眼,又陷入新一輪的沉默。


    蛤蜊周將麵前的紅酒一飲而盡,自嘲地笑了笑,說:“嘿嘿,想不到我這個平時隻能在夜市吃蛤蜊喝啤酒的人居然有跟各位老板坐在這麽高級的會所喝拉菲的一天。我先說說我遇到的事吧。”


    蛤蜊周說他收到烏鴉羽毛是08年的事了。他清楚地記得那也是一個深秋的夜晚。那晚很冷,街上人不多。廢紙和落葉在秋風中飛舞打轉,“嘩啦啦”的聲響像極了瘋女人亢奮的笑聲。沒來由地讓人覺得毛骨悚然,頭皮發麻。


    天邊黑雲滾滾,幾道裂紋般的閃電瘋狂地撕裂蒼穹。沉悶的雷聲低低怒吼。


    風雨欲來。


    蛤蜊周尋思著反正沒生意,就打算收拾東西提前收攤回家。他蹲在小吃車後收拾蛤蜊,忽然感覺到身後一陣陰風拂來。轉頭一看,隻見小吃車前無聲無息地出現一雙穿著紅色高跟鞋的白皙細腿。蛤蜊周猛地站起來,然而車前空蕩蕩的,哪裏有半個人影?


    他覺得瘮的慌,跑出路邊張望,夜市街上雖然零零星星有幾撥人,卻沒有一個腳上穿的是紅色的高跟鞋。這麽一眨眼的功夫,人怎麽可能憑空消失?蛤蜊周說他當時腦子一片空白,隻覺得寒氣一陣接一陣從他體內竄出,過了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他轉身之後,就看到小吃車上的筷子筒裏多了一根烏鴉羽毛和一張卷起來的高級信紙。


    信紙隻有一句話。蛤蜊周說到這裏突然停住了。


    成驍奇道:“信紙上寫了什麽?”


    蛤蜊周臉色有些難看,幾下欲言又止,終於罵了句髒話,說:“明人不說暗話,我就老實說了吧。信紙上寫的是‘不義之財不可得’這句話。我炒蛤蜊用的是地溝油。”


    蛤蜊周說用地溝油的又不是隻有他一個人,他一點都不覺得有問題。他將烏鴉羽毛和信紙隨手一扔,就滿不在乎地回家了。沒想到,半夜他突然覺得胃痛欲裂,家裏人急忙將他送去醫院。檢查之後才知道他胃裏居然塞滿了碎玻璃!


    誰都不知道那些玻璃是怎麽進到蛤蜊周胃裏的。手術過後,又療養了一段時間,他才能重新出去擺攤。他知道他胃裏填滿碎玻璃這事絕對跟信紙上的內容有關。這下他再也不敢亂來了。炒蛤蜊用的都是幹淨的油。


    往後他再也沒有遇到過怪事。


    《天道圖誌》附錄上記載,在東南亞一帶盛行著一種很恐怖的巫術,當地人稱為“降頭術”。它是一種邪惡的巫術,籍著法術的力量加害於人。一個精通降頭的巫師,可以從千裏之外害人。


    降頭術分為“藥降”、“飛降”、“鬼降”三種。


    其中飛降又分為“鏡降”、“玻璃降”、“動物降(分蛇、蝙蝠、蜈蚣等)”、“飛頭降”等十多種。


    蛤蜊周當年顯然是被人下了玻璃降。


    成驍說一直悶不做聲的黃閣聽完後給蛤蜊周斟了半杯酒,說:“難得兄弟實誠。話又說回來,咱們這些人今天之所以會聚在一起是因為我們都吃過‘烏鴉’的苦頭。咱們做過什麽自己心裏都清楚,裝孫子就沒意思了。我也說說吧。”


    黃閣創辦的物流公司規模不小,全國員工加起來有三四百號人。


    “我收到烏鴉羽毛的時間比周兄弟還要早,應該是在06年底,07年初左右。具體時間我記不清了。”黃閣抿了一口酒,“那天我和幾個朋友在酒吧喝酒。散場後我覺得自己還很清醒,就決定自己開車回家。開車門後,我看見副駕上擺著一根黑色的羽毛。底下還有一張白得像百合花瓣的高級信紙。上麵寫著四個字——罔顧人命。”


    蛤蜊周說:“這烏鴉也太神通廣大了吧?你酒駕他也能提前知道?”


    黃閣說:“當時我看到紙上的字第一反應也是有人勸我不要酒駕。轉念一想實在覺得心裏拔涼拔涼的。車窗車門都關得好好的,羽毛和信紙是怎麽放進來的?”黃閣當時吃了一驚,也不敢自己開車了,就花一百塊錢請了個的哥代駕。


    第二天上班的時候,黃閣看見員工都圍在門口議論紛紛,他很生氣,說:“都幾點了?你們圍在這裏幹什麽?不用做啊?”員工們神色都有些詭異,他們慢慢讓開,黃閣才看見公司大門上粘著一片幽幽發亮的黑色羽毛和一張信紙。紙上還是那四個字。罔顧人命。


    “哦?”蛤蜊周瞳孔放大,來了興趣。縮在角落的老滕也朝這邊看了一眼。成驍說:“也就是說‘烏鴉’指的並不是酒駕一事。”


    黃閣歎了口氣,說:“可不是嗎?”


    黃閣當時一點都想不起所謂“罔顧人命”指的是什麽事。而且就算能想起來,估計他也不會當回事。他氣衝衝地把門上的東西扯下,喝令員工回去工作,不準胡亂議論。


    下午,他的秘書驚慌失措地推開他辦公室的門,說公司的車子發動不了。黃閣當時那個氣啊,說車子發動不了你們就找人修啊!屁大點事都要告訴我,我養你們這幫廢物做什麽?


    淚水在秘書的美目中滴溜溜打轉,委屈的神情讓她看起來更加嬌俏。她說我們公司在全國的車子突然全都莫名其妙地發動不了。


    黃閣騰的一下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這怎麽可能?他公司大大小小總共有幾十輛車。這些車正分散走在960萬平方公裏的華夏大地上。這麽多車子同時出故障?怎麽可能?


    他的眼光不自覺地落到那裝著來曆不明的黑色羽毛的垃圾桶上。理智很快就把他拉了回來。就算真的有自認可以替天行道的人盯上了他,那人也不可能有這麽大的本事能讓分散各地的幾十輛同時出問題啊。巧合,肯定是巧合。


    黃閣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還沒維持多久,他的公司又出怪事了。


    年輕的秘書再度慌張地推開黃閣的門,高聳的酥胸因為緊張而劇烈顫動。“又出什麽事了?”黃閣小心髒撲通撲通的。秘書說:“各個中轉站的同事都打電話上來說,說……”黃閣急了,催促:“快點說,別吞吞吐吐的。”


    “他們說所有的運單都變成黑乎乎一片,全都看不清地址。”


    黃閣一下就癱了,這是人力可以完成的事嗎?他到底招惹了什麽神通廣大的人?


    黃閣那時才覺得沒辦法再無視烏鴉羽毛的警告了。他苦思冥想很久都想不起自己到底做了什麽值得人家這樣費盡心思地對付他。他想對方既然出手懲戒,肯定會留下線索才對。


    他讓底下員工仔細查看每一件快件,發現特別的地方就馬上告訴他。一個多小時後,他才接到電話,說某幾件快件的運單上有一個類似羽毛的圖案。黃閣眼前一亮,馬上調查,發現那幾件東西都是同一家公司投遞的。


    他一看就明白了。那是一家做化學產品的公司。那家公司的老板是黃閣的朋友。那家公司經常需要投遞有些危險的化學液體,但又想省下額外處理的費用,就索性瞞報所寄物品的名稱。有毒當沒毒。當做普通快件投遞。


    黃閣明知內情,卻選擇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千千萬萬普通快件處在那些有劇毒的化學液體的危險陰霾下。


    黃閣把這件事情處理完之後,公司的運作果然就恢複正常了。


    陳友博聽得玄乎,說:“有這麽厲害的降頭?”


    我說:“降頭術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發展,香港的降頭術主要有聲降、藥降、符降三種。”


    黃閣的物流公司當年遇到的事隻有符降才能解釋。


    符降隻有經驗老道的降頭師才會施用。適用範圍廣。不同的符籙有不同的效果,簡單有效。但是一旦被破解,下降頭的降頭師將會受到極其強烈的反噬。因此一般降頭師是不會輕易施用符降的。


    “烏鴉”隻是因為黃閣的物流公司明知道有危險品還跟普通快遞一起運輸,就不惜冒反噬的危險施符降懲戒。真不知應該誇那人嫉惡如仇還是該說他是個瘋子。


    陳友博和成驍都點頭。我說:“那個神神秘秘的老滕呢?他的身上又發生了什麽故事?”


    成驍說當天老滕一直蜷縮在沙發裏喝酒,也不說話。後來也許是喝大了,才眯著眼睛纏雜不清地罵:“那個天殺的烏鴉,他以為他自己是誰?包青天?蜘蛛俠?上帝?我看他就是一個多管閑事的王八羔子。那人肯定是個矮窮挫,眼熱別人有發財的門路,就大肆破壞。還裝模作樣地送出烏鴉毛來挑釁。哼,他也就隻能靠這種行為來填補他那點少可憐的自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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