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天來,攸昀一直處於沉睡中。期間他曾經醒來過一次,按照他的說法,這個地方有著一種奇異的“勢”,能夠令他再次發生蛻變,甚至恢複生前的異能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玄之也就懶得管他,反正那家夥就算醒著,也就隻有放放嘴炮這一個用處,倒不如像這樣睡著了,也省得他眼不見心不煩。


    聽到少年的解釋後,不但是玄之一個人驚訝,淩皓同樣大感意外。他勉強笑了笑,然後故意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


    “原來是這樣,那個……仙人還真是神通廣大。”


    “那是當然!”提到仙人,少年依舊是一副崇拜的樣子。“仙人是無所不能的!”


    說這話的時候,玄之看到他的眼中有莫名的光彩,似愧疚,又似感恩。


    淩皓一時有些語塞。雖然他也聽玄之說過天城的城民是如何的崇拜“仙人”,但真正見識到還是另外一回事。


    對於這種狂信徒一般的想法,雖然他並非不能接受,但也卻是無法理解的。


    所以,他隻是幹笑了兩聲,然後便不再說話。


    玄之卻突然想到了水鬼事件。這個時間的斷層坐落在那條河的河底,既然他們可以進來,那麽這裏的靈魂體就一定出得去。想必那些“水鬼”便是由此而來吧。


    隻是,按理說這城中的靈魂體應該都比較溫和,不太像是會害人的樣子。為什麽每次“水鬼”的出現都會帶有一些生命呢?


    調查了這麽久,每一個“水鬼”的目擊者都稱“水鬼”是以一副猙獰的麵孔出現在世人麵前,而且性格凶戾,見人就撲上去撕咬,意識也不甚清醒,無法與之交流。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他有預感,若能將之解決,那麽水鬼問題便能迎刃而解。


    少年突然焦躁了起來。他四下看了看,仿佛在尋找著什麽。不久之後,他的目光在某一處頓了頓,然後轉頭對著玄之二人一笑。


    “玄之大人,還有這位大人,時間快到了,我要去我該去的地方了。你們也快些準備吧!”


    話音未落,他便毫不猶豫地轉身匆匆離去,再也沒有回頭看過一眼。


    “哎……等等!”淩皓的手停留在半空,但話還沒有說完便停住了。


    不知那少年是如何做到的,分明兩人的目光一直盯著他的背影,但不知何時,也許隻是一眨眼的功夫,他便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見,全然了無痕跡。


    “奇怪……”淩皓小聲嘀咕道,但卻並沒有去深究。按照少年的說法,這城中的人都是靈魂體,也就是俗稱的鬼。既然是鬼,那麽就算是剛才那樣的情況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宴會熱鬧依舊,觥籌交錯,歡聲笑語,燈火通明。隻是,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悄然發生變化,危險氣息彌漫,再不複先前的安然。


    玄之劍眉微蹙,拉了拉淩皓,淩皓馬上會意。於是兩人腳步輕微的變動間,馬上形成了一種防禦之勢,隱隱有警戒的意味。


    一個醉漢歪歪倒倒地晃過來,走到兩人身前的時候,突然一個踉蹌,向著這邊倒過來。玄之下意識伸手去扶,隻覺得那人身上冷得不可思議,猶如千年寒冰。


    “鐺……鐺……”


    就在這一刻,巨大的鍾聲突然在半空中炸響,如雷貫耳,硬生生地將人的耳膜撕裂,以一種霸絕無雙的氣勢侵入腦海,聽之就連思維都被震得有一瞬間的空白。


    整個世界都為之顫栗,熱鬧的氣氛戛然而止,耳邊的喧囂毫無預兆地消失,就連空氣都仿佛凝固了,這一瞬間除了那如同有魔力一般的鍾聲之外,沒有任何的聲音,單調得令人發瘋。


    然而,這還沒有結束。


    就在兩人的麵前,一種絕世恐怖的變化開始發生。伴隨著“嗡嗡”的餘音,每一個人,包括坐著的,站著的,喝酒的,笑著的,他們的動作都驀然僵住。


    揮舞的手臂依舊停留在半空,臉上還帶著滿足的笑容。隻是,酒醉的紅暈漸漸消退,光潔的皮膚迅速腐朽風幹,化作難看的黑色,慘白的骨頭開始突出。


    桌上飄香的菜肴化為了黑糊糊不知名的東西,隻有杯中美酒依舊,甚至更為香醇,有如經過了多年的沉澱。


    這一切都在極短的時間內發生,玄之兩人猶自愣在原地,熱鬧的宴會轉眼間便變成了滿園的枯骨。


    兩人就像誤入時空的裂縫,剛剛的那一切不過是多年前的投影,那樣的不真實。


    愣了半晌,玄之忽然臉色煞白。


    “攸灼呢?!”他失聲叫道。


    兩人都是翾翎家族之人,平日自然沒少與這種類型的事情打交道。像這一次這種架勢,雖然在一般人看來恐怖無比,但卻是不可能嚇到兩人的。令他們色變的是攸灼。


    滿園的枯骨,死氣繚繞,在這樣的環境下,任何的活物都異常紮眼,一眼望去絕對能夠馬上見到。且不說其他,就攸灼的性格而言,突然遭遇這種事情,驚恐倒不至於,一聲怪叫卻是少不了的。


    可是……死去的亡靈原形畢露,隱於其中的生者又在哪裏?


    淩皓同樣想到了這個問題,也瞬間變了顏色。兩人發瘋了一般,不顧一切地在死人堆裏翻找著,一具又一具的枯骨經由他們的觸碰而化為粉末,隻是任憑兩人如何尋找,依然不見攸灼的蹤影。


    現在唯一可以確認的是,攸灼並未離開城主府。原因在於兩人先前雖然混跡與亡靈盛宴的幻影中,但城主府的大門卻是從未離開過兩人的視野範圍,期間除了攸輝,沒有任何人離開城主府。


    可是,現在這裏卻隻有枯骨。


    跳躍的火苗在紙糊的燈籠中明滅不定,似乎進入了風燭殘年。忽明忽暗的火光在夜之城的黑暗中開辟出一圈圈微弱的亮光,映照在兩人蒼白的臉上,無比的詭異。


    他們已經顧不得去思索夜之城為什麽會有這樣的變化了,一種不詳的預感同時在兩人心頭升起。


    一聲淒厲的慘叫突兀地劃破了漆黑的夜空,聽聲音是從城主府外麵傳來的。那聲音略微有些尖細,似乎是個女人。


    “是蒟蒻!”


    玄之馬上辨認出了這聲音的主人。與此同時,他一個激靈,從方才的失措中回過神來。


    他轉過頭,發現淩皓正用詢問的眼神看著他,似乎在等待他去做決定。於是他斟酌了片刻,一甩袖子,作出了一個艱難卻無奈的決定。


    “走,去外麵!”


    “那攸灼怎麽辦?”淩皓依然有些不太放心。


    “他是翾翎家族之人,靈力不比我們兩個弱,反倒是蒟蒻那邊隻有兩個不會靈力的女子。就讓他先自己撐一會兒吧!”玄之麵無表情。


    淩皓不再抱有疑問,兩人的身影飛快地掠過數不盡的枯骨邊,徑直奔向城主府的大門。


    那種令人驚悚的變化不僅發生在城主府之內。整座城中,遍地都被亡靈所占領。方才有多麽的熱鬧,現在便有成倍的陰寒。


    那些靈魂體化作枯骨之後並不會移動,隻是兀自保持著方才的姿勢僵直在原地,所以玄之二人每前進一步,便觸碰到各種腐朽的屍體。甚至有些地方的枯骨過於密集,兩人不得已之下,隻能先將成片的屍骨毀去,然後踏著厚厚的骨灰前行。


    這樣一來,兩人身上便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屍骨的氣息。感受著渾身帶著腐朽氣息的灰白粉末,玄之隻覺得渾身不舒服,恨不得馬上徹徹底底地洗個澡。隻是就當下的情況而言,雖然身上和心理難受得要死,他也隻能忍著,努力去忽略這種感覺。


    蒟蒻的尖叫聲再沒有響起過,這使得兩人心中極度不安。在枯骨組成的密林中艱難跋涉了有一會兒之後,玄之終於見到了蒟蒻和安晴的身影。


    兩個少女被困在密集的枯骨堆中,保持著一個別扭的姿勢,一動也不敢動。


    見到兩人,蒟蒻一張臉上掛著哭喪的表情,精神倒還算不錯,慘叫聲中氣十足。


    “玄之,淩皓,趕緊來救我們!這是在搞什麽幺蛾子,嚇死姐了!”


    雖然她同樣是翾翎家族之人,但是由於不能夠控製靈力,說到底除了見識稍微廣一些之外,她也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少女而已。


    玄之卻是一眼就看到了安晴。


    此時安晴的狀況卻不是很好。不同於蒟蒻,盡管她沒有哭也沒有叫,但一張精致的臉龐上血色盡退,碧色的眸子也有些空洞,小巧的唇微微顫抖著。她抬起眼睛,對上玄之的目光,隻是勉強扯出了一絲微笑。


    看著她現在的樣子,玄之隻覺得心口似乎被人狠狠地揪了一下,鈍鈍的痛意彌漫開來,幾乎令他無法呼吸。


    沒有顧及其他,他一路趕過去,冰藍色的靈力如綢緞般從他的指尖展開,細心地掠過安晴的身畔。包圍著她的枯骨瞬間化作了粉末,但由於玄之的刻意控製,竟沒有一丁點兒沾到安晴的身上。


    他本人這時才來到她的身邊,看著她搖搖欲墜的身形,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卻驀然想起自己渾身的骨粉,伸出的手不禁僵在了半空。


    這個時候,安晴卻主動靠了過來,纖細的身形伏在他的胸口,微弱的起伏間,他忽然感到有溫熱的液體浸濕了他的胸襟,流進了他的心中。


    看來,這次她是真的被嚇壞了。


    他在心頭歎息一聲,雙臂將她緊緊摟住,憐惜地輕拍著她的背。


    “沒事了,有我在,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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