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烏石的當天晚上,夢才就去了張老師家。姑侄倆都在家,見到他,女孩兒照例起身躲到了自己的房間。而姑母則顯得很高興,她說:“你這孩子,走的時候連招呼也不打,問你們隔壁的重高才知道你回蕪湖過年去了,你哥哥他們家都好吧?”夢才含糊的回應說都好,然後將話題轉到其它方麵去了。張老師叫他明天過來吃飯,他推說有事沒有答應。臨走的時候,他將從上海帶來的禮物拿了出來,說:“這件駝絨背心是給您的――這雙皮鞋給小倩。”他的臉開始發紅,“也不知道她合適不合適?”


    夢才走後不久,小倩便從自己的房間裏出來,拿著那雙紅皮鞋端詳了一會,然後穿到腳上試了起來。姑母問她合不合適,她說還好,一邊繼續擺弄著皮鞋。


    小倩看了姑母一眼,道:“幹嗎不要?我們又沒有白要他的,這麽些年,他吃了我們家多少東西!”


    張老師笑著用手指點了一下侄女的額頭:“你啊你,這張嘴真是一點都不饒人。”


    小倩也忍不住笑了,“對他這種人,我就是不想客氣。”將皮鞋裝進鞋盒,又拿起鞋盒看了一看,問道:“怎麽他去了上海?”張老師說:“沒有啊,隻聽說他回蕪湖去了。”小倩沒再說什麽,過一會拿著皮鞋回自己房間去了。


    看著侄女的的背影,張老師輕輕的歎了口氣,她是多麽希望這兩個孩子能重新和好啊。


    第二天,夢才到大隊報到,從別人手裏重新接過了看山的職務。他在自己的“防地”轉了一圈之後就去了青嵐嶺,與以前一樣他仍然沒有尋覓到老仙人的蹤跡,山民們說也許老人已經不在了,因為他們也有將近一年沒有看到他的身影了。夢才為去年冬天那段時間沒有常來看師傅內疚不已。


    從青嵐嶺回來時已近傍晚,夢才煮了兩個山芋充作晚飯,吃完山芋閑著無事便爬上了床。才躺了一會,隔壁重高打門進來,道:“那麽早就窩到床上了?走,到大隊去,今天晚上有晚會。”不容分說,將他從被窩裏拽出。夢才隻得穿上衣服跟著他這個熱心的鄰居去了大隊部。


    曾經被李俊生他們當作宣傳隊活動室的那間倉庫又重新啟用了,裏麵燈火輝煌,歌聲笑聲此起彼伏,大約鎮子上一半以上的年輕人都來了,兩百多平方米的房間被擠的滿滿的,夢才用了一些力氣才擠進去,等他擠到靠前一點位置時,和重高已經走散了。


    晚會剛剛開始,團支部書記陳祖光正在做開場白――據說這小子馬上要接替陳德軍留下的大隊民兵營長職務了――所以今天他滿臉上下都是得意的春風,說出的話也特別的順溜,並且妙語連連。底下的聽眾呢,自然是笑聲一片――有捧場的笑,有被逗樂的笑,也有二者兼顧的笑。


    書記話畢,演出開始了。打頭陣的是張厚才家兩個兒子的快板,他們將氣氛推向**,接下來的節目更加精彩:聲音清脆的翠花獨唱,她完了之後是“久負盛名”的一隊陳德輝和三隊陳祖旺的二胡合奏――這都是有些水平的節目,在正規舞台上都拿出得了手的。


    可是接下來就有點搞笑了:有人將八一子推上來,讓他唱樣板戲。這家夥平時就被大家開玩笑開慣了的,所以並不怯場,大刺刺的唱了一段“紅燈記”,自然是荒腔走板,逗得下麵許多人前仰後翻。正鬧著忽然有人喊:“讓真正的演員小倩給大家表演一個舞蹈好不好?”夢才這才注意到離自己並不很遠的小姑娘,她上身隻穿了一件淡藍色的毛衣,顯得清清秀秀的。在一陣推推搡搡下,小倩被一群女孩子送到了前麵,她紅著臉向大家拜了個年,然後在音樂的伴奏下跳起了一個蒙古舞蹈――啊,昨天剛帶回來的紅皮鞋已經穿在腳上了,在雪白的尼龍短襪襯映下,顯得秀麗而雅致。舞蹈跳完了,在熱烈的掌聲中她要下場,但被攔住了。她隻好又唱了首舞劇“草原兒女”裏的插曲,這才被放回到人群中。


    大概是怕被再點到節目吧,小倩向人群後麵擠去,在一個離夢才更近的地方停了下來,顯然她並沒有注意到近在咫尺的“冤家”。


    夢才的心裏卻忽然湧起“欺負她一下”的躁動,他向她的方向擠了過去,在經過她身邊時“不經意”的踩到了她的腳――“該死的流氓!”他聽到身後一聲壓低了的憤怒的咒罵,回過頭,正遇到凶巴巴的看著自己的目光。兩人對視了片刻,女孩極輕蔑的用鼻子哼了一聲,掉轉身向外麵走去。夢才楞了楞,趕緊跟上,在院子門口他追上了她。


    “你剛才罵我流氓?”


    “你為什麽踩我的腳?”


    “我又不是故意的。”


    “你――”她被他的抵賴氣的無語,過了片刻才出聲:“你真是個無賴!一點臉皮都沒有的無賴!”


    “你還敢罵?”夢才當真有點腦了,“小東西,你必須為你的舌頭付出代價,這方圓幾十裏還沒有人敢這樣罵我!”他捏緊了拳頭。


    但小姑娘毫不畏懼,“就罵!別人怕你我不怕你,你不就是會動手打人嗎?你現在打吧,壞蛋!”她挑釁地挺起了胸膛。


    夢才被她激的心裏癢癢的,眼睛的餘光環顧了一下周圍,並沒有人在附近,他們正處在門樓的陰影下,遠處的人根本發現不了他們在幹什麽。於是他放心的向她動手了,他用身體將她抵壓在牆上,大概用力大了點,她痛苦的呻吟了一下――他興奮的一哆嗦:“我還以為你是特殊材料製成的呢,原來也怕疼,不過你的叫聲非常好聽,哈哈……”


    “流氓,畜生!”她咬牙切齒的說。


    “我叫你罵!”他用更大的力氣擠壓她,但她沒有再呻吟。突然有腳步聲,抬頭看去,原來是一群姑娘從會場出來。他趕緊放開了她,透過黑暗,他看見了她臉上亮閃閃的淚光。


    “誰叫你嘴賤呢,”夢才一邊準備開溜一邊用惋惜的口吻說:“為了呈口頭之快受這樣的皮肉之苦,不值得啊。”


    真好意思!欺負了人還把責任推到受害者頭上。


    她又氣憤又委屈,嗚咽道:“誰嘴賤了?我今天根本就沒惹你,是你跑來先欺負人……”可是這壞蛋並沒有在聽,他已經消失到夜幕裏了。


    “小倩,你在和誰說話啊?”那一群姑娘已經走到門口,其中一個叫文娟的女孩問。


    “沒和和誰說話。”


    “那你一個人站在門口幹什麽?”


    “沒幹什麽,剛才一陣風吹迷了眼睛。”她用手揉著眼睛,以一種自己都感到驚奇的坦然態度回應著,“你們怎麽也這麽早就走了?”


    她們中的翠花笑道:“你走了這裏就沒有什麽意思了,其他人的水平都太差了,現在還早,到我家去吧,我哥朱剛昨天剛從大伯家回來,他還問起過你呢。”


    “不啦,我想早點回去休息。”小倩說,剛才和夢才鬧了一場,身心都疲憊不堪,沒有再玩的心情。她和翠花她們分了手,一個人怏怏的向自己家走去。


    回到家裏,正在火爐旁看書的姑媽驚奇的說:“今天怎麽回來這麽早?八點還沒到呢。”


    小倩道:“感到有點冷就回來了。”


    “叫你多穿點衣服就是不聽,這麽冷的天隻穿一件毛衣就出去了,不凍病才怪,老話說:凍死愛俏的……”


    “姑姑的話就是多,一件小事引出那麽一堆話來。”小倩撅嘴道。


    姑媽起身道:“我給你燒點薑湯。”


    小倩搖頭:“不要,我上床躺一會就能暖和過來。”她給自己灌了個熱水袋,然後上了床。在被窩裏她摸著自己身上被弄痛的地方,不禁又流下了眼淚……這個狠毒的壞蛋用那麽大的力氣擠壓她,肋骨都快給他弄斷了,可是到後來居然到打一把,把責任推到她身上……在哭泣中她慢慢的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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