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節放假的三天裏,小倩因為腿傷幾乎沒有出過門,大部分時間她都躺在床上,默默的想著夢才、還有那個劉茵給自己的傷害,想到傷心處便一個人偷偷地躲在被窩裏落淚。


    星期一早上醒來,小倩被那個壞蛋扭過的胳臂,還有被他踩過那隻腳,都隱隱約約的仍然感到疼痛。但必須上學了,她咬了咬牙,從床上爬起來。這時牆上的掛鍾敲響了六下――啊,時間已經不早了,她趕緊穿衣、洗漱,然後一邊吃飯一邊等送她上學的人。


    可是他居然跟了上來――真不要臉!人家這麽不理他,他還好意思跟在後麵!


    “你的腿還沒有全好,走路還挺吃力的――這全怪我。”夢才在後麵誠心誠意的道歉,她沒有搭理。現在她正恨他恨的牙根都癢,可是他還不知趣的繼續:“真對不起,那天我不夠冷靜……”


    倩停下來,“你能不能別跟在後麵?拜托了,我今天帶著狗,它們可以保護我――你以後不需要再來了。”她的話冷的可以結冰。


    他臉上的表情凝住了,好一會兒才喃喃的說:“你一個人走這條路不安全,有狗也不行,再說你晚上回來時狗不會――”


    倩冷笑了一聲:“哼,說的多好聽,擔心我路上不安全?可是我覺得和你在一起最不安全!”


    年輕人的臉漲的通紅,轉過身一言不發地走了。看著他灰溜溜的背影,她感到了複仇的快感――“你有拳頭,我打不過你,可是我有舌頭,我也能讓你難受!”她在心裏喊道。


    這快感一直延續到她走近黑林子。不過在黝黑的森林跟前,她有點後悔將夢才趕走了,想轉回去又怕他恥笑。躊躇了一會,還是硬著頭皮進去了……


    半年以前,她曾經有一次一個人帶著狗穿越過黑林子,但那是個朗朗的晴天,盡管大樹參天,森林裏仍然還能透著乍明乍暗的陽光。可今天不同――空中布滿了陰霾,缺少陽光關懷的森林裏麵陰暗的就如同沒有星月的黑夜一般。


    她越走越怕,周圍是死一樣的寂靜,連鳥兒的鳴叫也聽不到――它們去了哪裏?――突然地前麵躥出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她驚叫一聲,人幾乎嚇癱了。兩條狗立刻勇武的衝上去,它們和那隻黑糊糊的東西――可能是野兔,也可能是更大一點的什麽動物眼間就跑的無影無蹤。一切又恢複了原來那死一樣的寂靜,隻是現在她成了一個“孤家寡人”,剛剛經曆驚嚇的小姑娘又被這孤獨的恐懼給籠罩住了,她恐慌的呼喊著她忠誠衛士回來,可是它們全沒有回音。她再也不敢往前走了,渾身顫抖,縮做一團,絕望的哭泣。正在這時,傳來了熟悉的口哨聲,她趕緊望去,看見了不知從什麽地方鑽出來的夢才。她的心頭忽然湧出一股暖流,四周也似乎變的不那麽黑暗了。


    不過這種感覺轉瞬即逝,她看到了他幸災樂禍的笑原來這壞蛋一直躲在暗處看她的笑話,他肯定看到了她剛才恐懼的樣子……你看他笑的,心裏不知得意成什麽樣――想到這裏,她羞憤的幾乎不能自持,衝著他無理智的喊叫:“你笑什麽?你有什麽可以得意的?我膽子小,可我是個女孩,你呢?一個男子漢被人按在地上欺辱,連手都不敢還,可回過頭對一個女孩耍流氓卻勇敢的很――不要臉!懦夫!下流!我見到你就惡心,你給我滾開,能滾多遠就滾多遠,我一輩子都不想看到你……”


    笑容在夢才的臉上凝固,消失……他表情木然的站了一會,默默的掉轉頭,走了幾步又忽然停下,說:“我知道你不願意看到我,我也是這樣,但我答應過你姑媽送你直到你中學畢業,答應過的事我就要辦到,除非你姑母親口和我說不要我送了。”他停頓了一下,“不過我不會再出現在你麵前了――以後我每天早上五點到七點,下午四點到六點的時候都會在黑林子裏等你,你上下課經過黑林子入口處時如果看到樹上綁了一根草繩就說明我在,你可以放心的過去,我會在不遠的地方陪伴著你,送你走出黑林子。”說完他頭也不回的消失在密林深處。


    倩站在原地發呆,兩條狗不知從什麽地方鑽了出來,看著她搖頭擺尾,她煩躁的踢了它們一腳:“滾蛋!”然後重新開始她的上學之路。現在她已經沒有了早上剛開始時報複他的那種快感,也沒有了這幾天一直心懷著的對他的那種刻骨之恨,隻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惆悵和空虛。她爬上了老鷹岩山埡口,居高臨下的向黑林子方向望去,在樹林的邊緣處,她看到了夢才的身影。顯然他一直在目送著自己,在天地之間,他顯得那麽的渺小可憐,恢恢的,縮成了一小團。她忽然感覺自己對他做的有些過分了,開始後悔自己剛才的言行。年輕人這時大約也發現了女孩正在看他,轉身消失在樹林中,再也沒有出現。小倩心裏一陣酸楚,不禁潸然淚下,過了許久她才止住了淚。


    當小倩到達學校時已經開始早自習了。剛坐下不久,班主任郭老師進來,他表情嚴肅的看了大家一眼,然後口氣嚴厲的說起了班風,說到了個別女生語言汙穢。雖然是不點名,但大家都明白說的是劉茵國慶節前辱罵小倩那件事,看來是有人將它報告了學校。事件的當事人劉茵臉紅一陣白一陣,當班主任走了以後,她趴在桌子上哭了起來。


    劉茵的父親文革前是縣政府的一個普通工作人員,由於能言善辯,文革期間成了造反派的領袖,成立革委會時便當上了全縣最高行政組織――縣革委會的副主任,但這一兩年隨著文革走向末期,他在縣領導層的地位也一降再降,已經從最初的第三位降到了第十位。隨著父親影響力的沒落,劉茵在學校舞蹈團的地位也在降低,到了初三的時候,她已經從節目主角的名單上消失。為此她內心充滿了怨憤,而那個在舞蹈團中幾乎包攬了所有女性主要角色的張倩影自然成了她最恨的人,她痛恨這個比她小一歲的北京女孩的美麗,痛恨她嬌滴滴的一口北京腔,痛恨她得到學校幾乎所有教師的寵愛,痛恨她得到那麽多男同學愛慕的目光……


    從這天起班上和學校舞蹈團裏便不再有人說小倩的事情了,學校裏有關她的那些傳言不久也平息下來。


    隨著時間的推移,小倩對夢才的怨恨也漸漸的消失,當她平靜下來回想他們之間這次衝突的過程時,也開始為自己的作為感到懊悔。雖然那天夢才欺淩她的行為實在可惡,但她說他的那些話也太傷人了,而且那天是她挑起的事端。她內心裏非常想與他和好,但自尊的性格又阻止她先采取行動。


    以前他們鬧矛盾時,不管誰對誰錯,都是這個皮厚的家夥主動找她和好,可這次卻情況有異,他變的非常信守諾言――自那個早上以後他再沒有在她麵前出現過一次,她路過黑林子時隻能看到用草繩留下的標記,而絕不會見到他的身影。不過在林中穿行的時候,有時能聽到他的口哨聲(他這麽做可能是為了減輕她的恐懼)。有幾次她曾經停住腳步恨恨地看著他可能藏身的地方,但無論你多麽的生氣,停下來有多長時間,他都是不會露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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