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之後這段時間在農村是很安逸的,離秋收還有兩個多月的時間,天氣不冷不熱,地裏的活又少,通常鄉下的一些群眾文體活動都安排在這期間。為了搞好“十一”全縣各級文藝匯演,八月下旬,縣裏舉辦了一個各大隊文藝骨幹培訓班,烏石被派去學習的是剛剛當上大隊代理團支書的李俊生和翠花。九月初,修得儀態萬方的小李回來了。經過十天培訓,他原來就有的優柔造作更上了一層樓。一貫愛拿他開涮的小馬笑道:“現在李支書連走路都飄起來了。”――“滾你媽的蛋!你以後少和老子羅嗦。”“李支書”做嗔怒狀,轉身對在一邊看著笑的夢才說:“你有個同學叫陳小妹吧?”


    “這次培訓班我們在一起,她現在下放在林裏鎮旁邊的一個生產隊。有一次我和她談到我們小組情況時,她說你們是同學。噯,她在學校怎麽樣?是不是校宣傳隊的?”


    李露出了輕蔑的表情:“那她還神氣什麽!整個培訓班就她能,一會給這個進行藝術指導,一會又糾正那個動作錯誤――長的又黑又醜,卻自以為漂亮的不得了。”


    夢才笑了:“她在學校時就是這樣,她上麵有兩個姐姐,下麵兩個妹妹,性格外貌都差不多,一個個都美滋滋的,自我感覺好的不得了;她們的父母也是這種性格,我上學時經過她家門前,每次都能看到她母親對鏡子打扮,天天頭發上油,臉上擦著白粉;她父親也時髦的很,小分頭梳的精光發亮,一到開全市群眾大會,就看到他拎著暖壺跑上跑下,給主席台上的領導到水,整個會場就看到他忙……”


    馬鄙夷的插進來道:“真俗氣,兩個男人到一起談論女同學,還盡說人家不好,無聊!”


    “臭嘴今天怎麽裝起高尚了?你的那些烏龜王八蛋臭事――哼,還好意思說別人!”小李回擊道,轉過臉:“夢才別理他,繼續說你的――對了,你剛才說起陳小妹爸爸,她說他是市政府的,他在市政府幹什麽?”


    “他在市政府澡堂看門收洗澡票。”


    “媽的,她隻說她爸爸在市政府工作,卻不說是在市政府澡堂,弄的大家都還以為是市政府什麽幹部呢,哈哈,我再遇到她一定會去揭穿這件事。”


    夢才道:“你千萬別提這事,你一說她就知道是我告訴的――她其實人不錯,對我也很好,我隻是不喜歡她的母親,小時侯不知為了一件什麽事惹哭了她妹妹,她母親便堵著我家門罵我是地主婆的狗崽子,正好我父親下班回來,立刻火了,差一點把她母親和父親都揍了。(.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她母親其實才是真正的地主婆,解放前她是當塗縣一個地主家的兒媳婦,生活過的不錯,還為這戶人家生了個孫子,一解放,地主階級倒黴了,她便說自己是貧農女兒,她的婚姻是封建買賣婚姻,說自己是被賣到地主家的,要和地主家庭劃清界線,於是和原來的男人離了婚,找到了現在這個成分好的丈夫。”


    “全是瞎編的,你當時隻是一個小孩子,怎麽會對大人的事這麽了解?你被人罵了就一直懷恨在心,現在故意造人家的謠。”小馬駁斥道,自從水庫回來後他對夢才一直不爽。


    “臭嘴,我要是造謠我立刻死掉,我的嫂子家原來和陳小妹家住鄰居,對她們家情況非常了解,談戀愛時經常和我哥哥說起這家人的情況,我在旁邊都聽到了。”夢才對小馬的話很惱火。


    “夢才不是造謠,”小魯帶點打圓場的味道說:“解放初期是這麽個情況,我聽我母親說過,當時在市民政局離婚的人都排起了長隊,參加革命的老幹部因‘工作需要’要換掉原來的結發之妻,剝削家庭的女人為了劃清界線要和原來的丈夫離婚,什麽也沒有隻是趕時髦的也想乘機換換新,反正隻要你想離婚,到民政局說一聲你的婚姻是封建包辦婚姻就行,反對封建包辦婚姻在當時就是最大的離婚理由。”


    魯這麽一插話,小馬他們才沒有吵起來。過了一會,小馬又把矛頭重新轉到“李支書”身上,不過,他對小李的嘲諷不像對夢才那樣充滿著惡意。


    李俊生回來後不久就開始忙著籌建大隊宣傳隊,他用了兩天工夫集合二十幾個姑娘小夥,全部是本鎮子裏的青年。他本來也想在知青中間選一兩個,但覺得小馬外形不好,小金太笨了……隻有夢才外表英俊,人也靈活,是個可造之材,可是這小子居然不識抬舉,說對宣傳一點興趣都沒有。他本來還想發展他入團,可看到他這種政治態度,也隻能往後推了。


    把宣傳隊組建好了,接下來是排練節目,這又是個讓小李頭痛的事。雖然他和翠花剛剛到縣裏參加了培訓,以前兩人又都是文藝愛護者,但要組織他人排演節目,文藝細胞就顯得不足了。尤其是這次上麵要求每個大隊至少要有一個以上舞蹈節目,這就更讓他們為難了。小魯出了個主意,要他到公社中學去請個有藝術修養的老師。小李覺得這個主意不錯,便興衝衝的跑到林裏鎮,他原以為被請來做指導是一件光彩的事,他隻要語言再誠懇一些,被請者肯定會樂滋滋來的。可是人家並不這麽想,說了一堆好話,還是沒有一個人肯來。冒著大太陽跑了一天卻落個空手而歸,實在讓他窩了一肚子火。


    “這些當老師的真***難纏!”小李喝幹了一茶缸涼開水,怒氣衝衝的說:“有什麽話又不肯直說,一個個酸裏酸氣,怪不得叫他們臭老九,我最討厭和他們打交道。”見正和夢才下棋的王佚夫看了自己一眼,忙解釋:“夫子我可不是說你。”


    夫子笑了笑:“即使說我又何妨?況且我又不是知識分子。不過你既然嫌人家酸臭,還找他們幹什麽?”


    “還不是因為宣傳隊的事,要不我才不願意和他們來往呢,現在離國慶節隻有二十多天了,我們的舞蹈節目還一點著落都沒有,大隊領導將這個事情交給我,如果演出搞砸了,並因為這件事情影響到大隊年底評先進,責任可都要落在我的頭上。”


    夢才道:“幹嗎非要舞蹈節目?你可以讓我們一隊的德輝和五三子來個二胡二重奏,再叫王家坳的王胡子來個笛子獨奏,這些都是有水平的,另外你們自己再來個大合唱和小合唱,不就行了?何必非要自找麻煩搞什麽舞蹈節目?”


    李白了他一眼,說:“要像你說的這麽簡單就好了,這次上麵規定每個大隊至少要有一個以上舞蹈節目,否則不予評比。唉,真急死人了,夢才,你明天一早陪我去清河中學再碰碰運氣,看能不能找到一個肯幫忙的人――對了,明天是星期日,不知道清河中學有沒有人?”


    魯笑道:“笨貨,要跑那麽遠幹什麽?我給你推薦一個人,她保證行。”


    “誰?”


    “張老師侄女小倩――別看她年齡小,現在已經是清河中學文工團的舞蹈骨幹,在地區都拿過獎,還怕教不了你們?”


    “對了,我怎麽把她忘了。”小李高興的一拍腦袋,回頭對夢才笑道:“這件事全靠你老弟了。”


    夢才有點不自在:“怎麽靠我?你自己又不是不認識她。”


    這時小馬從外麵回來,聽見他們的對話,插進來道:“當然靠你了,你是她阿哥,而且你們的關係還非常曖昧……”


    夢才被他的挑釁激怒了,正要發作,被小李拉住,“你不要理他,他就長了這張臭嘴,其它什麽都沒有。”頓了頓,小李又說:“夢才,小倩那裏還是你去比較好,你一句抵我們一萬句。”


    “胡扯,我的話有屁用,現在你去也許比我去還好。”說完這話,夢才不知為什麽臉一陣發紅,但並沒有人注意到他這個變化。


    “你這麽謙虛幹什麽?誰不知道小倩最聽你的話,現在是火燒眉毛,就算兄弟求你了,好不好?這事你辦成了我一定請客。”小李哀求道。


    “夢才,你再謙虛就是驕傲了,這件事情又不是小李個人的,你應該幫助去說一下。”小魯在一邊幫著勸道。就連不愛多嘴的夫子也說這件事情應該幫忙。夢才不好意思再推卻,答應第二天上午去找小倩。


    要在過去,這對夢才並不是什麽難事,但現在他有點懼怕去找這個女孩。自從那個看電影的夜晚以後,兩人之間變的非常疏遠。開始是夢才躲著小倩,在上學或放,他都遠遠地和女孩子保持著距離,就像她身上帶有什麽可怕的病毒似的。這讓女孩的自尊心受到了非常大的傷害,所以當夢才心態平和下來,試圖和她重新接近時,女孩子的心已經冷了。雖然在姑母麵前,她和他還保持著常態,但當姑母轉過身時,她投向他的目光裏則全是怨恨了。在這種情況下,他對自己去當說客的命運是不敢抱任何幻想的。


    星期天一清早,夢才就來到小倩家,當他局促不安的向女孩表達小李的意思時,果然得到的是冰冷的回絕。他試圖挽回,得到的卻是一句更冷絕的回應:“別人也許還行,但你不行!”


    從小倩家出來的時候,夢才的心情沮喪到了極點,以至於有人和他招呼他都沒有反應。他在山上漫無目的亂轉了兩個小時,當他回到宿舍時,鬱悶的心情仍然一點沒有得到舒緩。


    裏的活不多,同伴們已早早的回來了。小李也在宿舍,他見到夢才就問:“小倩同意了吧?那我們今天晚上就開始……”


    夢才搖頭:“她不願意。”


    “不會吧?你去她還不願意?”小李滿臉的不相信,“是不是你根本就沒去跟她說?”


    “我去了,她說就我不行,你自己去請吧。”夢才喃喃的說,他的臉開始發紅。


    李看他臉紅,更以為他在撒謊,惱怒道:“你去都請不動?騙鬼!――從一開始你就不想幫忙――你別以為少了你地球就不轉,照樣轉!老子這就自己去和她說,不用你!”他氣呼呼的摔門而出,徑自向小倩家去了。


    魯和小馬都說夢才小氣,這點忙都不願意幫。夢才有苦說不出,氣悶的難受。到吃午飯時,小李還沒有回來,大家說可能是被留下吃飯了。小馬笑說也許是被招為上門女婿,以後大概都不會回來吃飯了。說這話時他眼睛瞟向夢才,目光裏帶著幸災樂禍。夢才假裝沒有看見。


    午後一點,小李才才姍姍而歸,當天值日的小金問他吃沒吃過飯,他一臉得意的說:“當然吃過了,是在小倩家吃的。”


    馬忙問請小倩做藝術指導的事怎麽樣了,小李更加得意:“當然答應,我剛一開口,她立刻就答應了,還主動留我吃飯。”說到這裏他掃了一眼正準備出門的夢才,“哼,有的人以為少了他地球就不轉了,可是地球照樣轉!”但少年忽然變的又聾又瞎,對別人的挑釁既看不到也聽不見。


    等到聽不見夢才的腳步聲,小馬問:“小妖精今天怎麽變的這麽好講話?平時她可是隻和夢才說笑,對其他人連正眼都不瞧一下啊。”


    “這主要怪我們平時老逗她,其實挺好說話的。”小李呷了一口茶水,“當然也要看什麽人,比如像你臭嘴這樣不要臉的,她就不會理。”


    馬怒道:“你才不要臉!你***交配專家還有臉說別人,你和小英……”


    李臉紅,打斷道:“我可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提過你在水庫的醜事了,俗話說,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


    魯一邊笑:“臭嘴,你以後說話可要嘴下留情,人家現在是李支書了。”


    馬轉怒為笑:“對對,以後一定嘴下留情,不過小李,我有一句相勸,我知道你對付少女的心最有一套,但小妖精主意你還是少打,否則夢才這楞小子肯定會和你拚命。”


    “瞎扯淡!”小李回道:“我現在團幹部了,而且正在爭取入黨,怎麽可能還會犯這種錯誤!”


    “哈哈,笑殺我了,”小馬笑的渾身亂顫,“你少和我來這一套,我還不了解你:狗能改了吃屎的本性?哈哈……”


    其他人也覺得小李的話有意思,跟著笑。小馬更是笑個不停,直到晚上睡覺前他還繼續和小李笑鬧,氣的小李直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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