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營,大帳外。


    沁茹為難的看看周圍,對靜瑤道:“姐姐……茹兒就隻會這一套劍法……”


    靜瑤笑著,見張文顏已經走了出來,決定替沁茹解圍,道:“讓軍士們散了吧。”


    張文顏對眾人一揮手,大聲道:“散了,散了,散了!你們也不怕累著人家啊?”


    眾兵失望的紛紛散去,張文顏道:“你姐倆不是走動走動麽,怎麽鬧出這麽大的動靜……”


    “是茹兒不好……”沁茹低頭歉意。


    靜瑤則不滿的道:“小茹劍法好著呢!你不教我,人家教我也不行啊?”言著拉起沁茹,對她道:“走,咱們姐倆找個僻靜點的地方。這套劍我太喜歡了,你一定得教會我啊。”


    靜瑤拉著沁茹走了,張文顏並未阻攔,自己回到帳中。眾兵已經散去,卻隻有襄成賢還在原地回味著,他默默點頭,不禁讚道:“好劍法,好劍意。”


    “你懂劍?你會使劍?還劍意……”楊媛終於耐不住了牢騷。


    襄成賢則道:“這怎相同?好比菜式,不會做,不一定不會品。”


    “行了,尚書大老爺,你會做幾個菜……”


    “好歹也比你會的多麽。”襄成賢道。


    “你……哼!”楊媛再也把持不住,丟下長弓扭頭就走。


    “哎……”襄成賢搖了搖頭,卻沒有去追她。撿起地上的長弓,將自己的一並送還給士兵,襄成賢踱起步子,朝靜瑤和沁茹的方向走了兩步,卻又轉回頭向別處走去。


    ※※※


    文姬見妹妹午時過後還沒回去,隻怕是有事。交代了下小徒弟便自己尋到了水苑。至水苑前廳,正遇水冰心,文姬忙問道:“冰心姐,文妃呢?她現在還沒回去,是不是鳳銘大哥……”


    水冰心微笑,道:“鳳銘好的很,你不用擔心了。是我讓文妃在我這休息好了再回去的。”


    “哦……那便好了……”文姬鬆了一口氣。


    水冰心招呼她坐下,猶豫了下,還是把早晨的事情與文姬講了一遍,又道:“文妃睡了,等她醒了,你好好安慰一下她。”


    “嗯……”文姬點頭,又歎道:“我這個妹妹,哎……不過如此也好,讓她斷了念頭。”


    “嗯,其實也是苦了你們姐妹了,這麽不容易……不過你也要理解她,畢竟這心裏的事……”


    “我知道的,冰心姐。其實這事我擔心很久了,如此也算是個了結。我不會說她什麽的,回頭讓我來安慰她吧。”文姬道。


    水冰心寬慰的點了點頭。此時,逍遙、瀟雨、晴兒從後麵進來,瀟雨見是文姬,微笑道:“文姬,這麽早就來了?”


    “嗯……見文妃午時過後還沒回去,擔心鳳銘大哥是不是有事……”


    “沒事,我剛從他屋裏出來,沒事了。”瀟雨道。


    水冰心站起身,道:“你們聊,我去把藥煎了。”言罷要走。


    逍遙攔道:“冰心……你知道上官蕾往哪裏去了麽?”


    冰心詫異看他,道:“文妃說是往北……”


    逍遙點點頭,道:“那我去北麵轉一轉,落日前就回來。”


    “你要去追她?”晴兒問。


    逍遙搖頭,道:“見到她我自然會勸,我主要是想看看那邊有沒有什麽異樣。別回頭再有魔界的人,我怕她會有危險,順便去看看那個石像。”


    “我也去。”晴兒站起身來。


    瀟雨和文姬也站了起來,不等他們開口,逍遙道:“你們就別去了。我和晴兒去一下就行了。老三,你陪文姬說說話吧。你去,我去還不都一樣麽。”


    “好……”瀟雨點頭應了。


    逍遙與晴兒出門禦空走了,水冰心自去煎藥。前廳內隻剩下瀟雨和文姬兩人。文姬歎了聲,道:“沒想到上官姑娘又走了,希望她別出什麽事才好……”


    瀟雨安慰:“應該沒事,人魔兩界並非來去自如。而上官蕾也是聰敏之人,肯定會避的。況且二哥和晴姐現在不是也去看看了麽。”


    “文妃又給大家添麻煩了……”文姬歉道。


    瀟雨輕笑,道:“這怎能怪文妃呢?感情的事就是這樣了,回頭你安慰安慰她。”


    “嗯,冰心姐也這樣說。哎……”文姬搖頭歎息。


    瀟雨半開玩笑的道:“嗬嗬,不要愁了。佛門戒,貪,嗔,癡。”


    文姬微笑搖頭,道:“說來慚愧,這三樣恐怕我們姐妹一樣也沒有戒掉……”


    瀟雨感慨的道:“過去的一年感覺好長,又仿佛轉眼已過。跟大家一起,知道了很多以往不曾知道的事情。我原以為妖與人本不同。但如今又覺得沒有什麽不同。雲雲姑娘,沁茹姑娘,你們姐倆,還有老四已故的戀人……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麽才讓大家在一起,而且像親兄弟姐妹一樣。”


    “是什麽呢?”文姬微笑著問。


    “是因為一物相同。”瀟雨平靜的道,語氣卻不容質疑。


    “何物?”文姬起了興趣,忙問。


    “是心。”瀟雨毫不隱瞞的道出了答案,微笑著看向文姬。


    文姬會心的笑了,她沒有一絲驚訝,仿佛這就是她也在一直尋求的答案。


    瀟雨接著道:“其實那晚你也在,就在這屋的飯桌上。我與二哥談道‘天道無親,常與人善’。後來我便又在想,魔界的人會不會也有心?會不會也是和我們相同的心?或六界生靈皆有此心……”


    或許隻有瀟雨這樣心思縝密的人才會對這樣的問題究根問底。


    或許這就是真相的門徑。


    若不然,那神秘的童老又怎會和魔將軍的姐姐有著莫大的關係呢?


    又是怎樣的關係呢?


    而血魂那般的人物,也會有心嗎?


    若是他真的有,早晚也是遮不住的……


    瀟雨又道:“若是神也有心,那他和六界其他生靈又有什麽不同麽?還是神佛皆無心?”


    聞此句,文姬心中“咯噔”一聲。那個求佛成仙的夢想仿佛在頃刻間轟然崩塌。


    因為她實在舍不下這顆心,這顆還眷戀著些什麽的,心。


    瀟雨見文姬的麵色冷然白了下去,立刻笑意著雙掌合十,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瀟雨無心,瀟雨無心。”


    “嗬嗬。”文姬低下頭去,知道瀟雨是在道歉,沉吟了下,她道:“林大哥的學問還真深呢……”


    “見笑了,見笑了。我閑來無事,胡思亂想罷了。”瀟雨苦笑搖頭。


    “不……”文姬道:“其實林大哥說的在理。我也一直在迷惑,我姐妹二人到底為何而修仙。”


    瀟雨微笑,為她作答:“你不是說過,你們是受菩薩點化嗎?四大菩薩分是,觀音、文殊、普賢、地藏。但不管是哪位菩薩,都是以普度眾生同登彼岸為旨。你在悲苦危難之時,菩薩指引你脫離苦海,自然就給了你們希望。也是這份希望支撐著你們姐妹一直到現在。”


    “是……”文姬驚訝的點頭,忽然對瀟雨有仰視的感覺,於是她又問:“那彼岸又在哪裏?”


    “心在哪裏,彼岸就在哪裏。”瀟雨微笑的道,那笑意仿佛不在人間。


    文姬一時怔住。


    瀟雨忽而露笑,道:“哈哈,你可別信我的啊。這是我一家之說,並非佛解。”


    文姬這才微微揚起嘴角,但她已不想說什麽,隻想安靜的聽著瀟雨繼續說下去。


    瀟雨接著道:“心欲生貪,貪生禍。若是縱欲,又怎能脫離苦海?瀟雨本出道家,講求天人合一,正道為順。這麽許多年之後,方知順非受,而乃和。”


    文姬聽的有些迷糊,尷尬的笑了下,道:“嗬嗬,這些文姬就有些聽不懂了……”


    “嗬嗬,其實我也隻和二哥才會切磋討教一下這些。今天不知怎了,也跟你說這些了。絮叨了……”


    “沒有,沒有。”文姬忙道:“大家都說林大哥才思過人,今日見識了……”


    “嗬嗬,愧不敢當。若是才思過人,為何如今還有這麽多事情看不透,參不透,無可奈何……”


    文姬有些詫異,有些不信。或許很多人不都信。


    其實不要說是瀟雨了,就是那魔界童老,甚至是那位神秘之極的銀人,他們又能看透多少?


    真相二字,求之人萬千,卻不得其一。


    為何如此重山霧繞,難窺一徑?


    是什麽擋在了這二字之前?


    莫非,還是心?


    文姬道:“林大哥,其實我們姐妹覺得現在的日子就挺好的。有水苑的兩位姐姐,有村裏的鄉親們,有你們大家。有時我就在想,以前我們一心想修仙,大概隻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名分,一個可以安心度過光陰的環境。可如今已經有了,所以又迷茫了……”


    “你想成仙麽?”瀟雨如此問。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文姬迷茫著搖頭。


    “成仙不好麽?”瀟雨又問。


    “我不知道……”文姬又搖了搖頭,道:“我隻知道,若是百年之後,大家都不在了,我們姐妹一定會傷心死的……若是成仙可以不悲傷,那該是多麽自私……如果成仙就是讓我忘掉你們,那文姬寧可不要……這不是我們姐妹要成的仙……”


    瀟雨微笑著,什麽也沒有說,隻是點了點頭。


    文姬慢慢抬起頭,問:“林大哥,你們幾位不管是佛是道,也都是修真之人,難道不想成仙麽?”


    瀟雨回想了下,搖頭道:“我們兄弟幾人倒說到過此。但是沒人想成仙。”


    “為什麽?”


    瀟雨道:“拿老五的話來說吧。成仙何用?此一生不論長短,痛快就好。能與兄弟把酒言歡,能與知己促膝長談,不求風風火火,但願平平安安。不虛度,也便是瞑目了。”


    文姬在心底微笑,或許這也是她們姐妹想要的。


    再或,這普通的願望才是人們最終的追求?


    說什麽功成名就,華舍良田?說什麽攻城掠地,圖霸世間?


    此一生縱千金亦難攜歸塵土,到頭來不過皆是過眼雲煙。


    更何況,東風也有轉南時,風水福運輪流轉。


    莫強求,盡力便好。


    當你最終累了,倦了的時候,會想怎麽樣呢?


    喜怒哀樂,悲歡離合,皆乃是此生境遇。


    若是拋開怒與哀,獨留喜與樂,那可還是自己麽?


    人不能活在現實中,逃避現實。


    或成仙二字就是太過飄渺了,才讓文姬變的迷茫起來。現實即便真的很殘酷,也總有溫情的時候。


    她溫情微笑著望著瀟雨,不自覺的憧憬起鳳銘說的那種生活來。此時此刻的她,仿佛可以感受的到與知己促膝長談的感覺。因為他可以說出她的心聲,讓自己的心兒難得一暢。


    如果說文姬此時已經不再那麽想成仙了,那她想怎麽樣呢?


    人總要有點追求。不然,不是虛度了麽?


    一時間她還想不出答案,誰也不可能這麽快就想明白這個問題。


    所以,她還是隻能跟著自己的心在走……


    初春午後的水苑一片安詳,前廳中的二人微笑著傾談。漸漸的,話題也不再這麽沉重了,偶爾說起滑稽之事,便有釋懷的笑聲傳出屋來。


    終於,水冰心來至前廳,打斷了二人,對文姬道:“文妃醒了,你去看看?”


    “哦……好,我這就去。”文姬站起身來。


    ※※※


    酉時過,天已暗,軍營。


    襄成賢在前麵走,沁茹在後麵追,沁茹喚了他一聲,他卻沒有應。沁茹加快步子追了上去,又喚:“襄大哥,你等一下。”


    襄成賢這才假裝詫異,笑臉問:“怎麽?沁茹姑娘什麽事?”


    沁茹心中驚痛,因為襄成賢此時已改了對她的稱呼。沁茹沒有表現什麽,道:“襄大哥,禦史大夫差人送了些酒肉來。張嫂正做呢,她讓我告訴你與其他幾位將軍,一會兒到大將軍帳裏去喝兩杯。”


    “哦,哦。好的,我知道了。”襄成賢點頭道。


    沁茹轉身走了,沒再多說一句。襄成賢卻攔她道:“沁茹姑娘……”他吱唔了下,還是道:“前些日子都是你叫我吃飯,大將軍那有事多半也是你來通知我。這樣太麻煩姑娘,以後不用了,有事差個軍士來通知我就行了。”


    “嗯,我知道了……我走了……”言罷,沁茹頭也沒回的走了。


    不過多時,大將軍帳中坐著十餘人。張文顏很是高興,對襄成賢道:“賢弟,咱們這可是跟你和弟妹沾光了啊!我與禦史大夫互請吃酒是正常,不過他往我營裏送酒送肉這還是頭一回,哈哈!來來,哥幾個一同舉杯,謝謝尚書夫人,還有他爹,連同姑爺。”言罷舉起了杯。


    眾將一同舉杯向著楊媛,弄的楊媛頗是不好意思,道:“張大哥又取笑人家了……”


    眾人飲罷,張文顏大聲喚自己的門衛:“門口兩個小子!進來!一人喝碗酒,拿塊肉!”


    兩侍衛進來謝恩領賞出去了,張文顏歎道:“可惜強子和楊抑不在啊。”


    一偏將道:“老大,譚將和楊將在城裏呢,禦史大夫還能虧待他們?”


    “對,對,對!很可能他們倆頓頓酒肉,夜夜笙歌。咱不管他們了,咱們喝。”言罷舉杯。


    “哈哈哈哈――”眾將笑作一團。


    此時靜瑤掀簾進來,又帶人給眾將添了菜。眾將紛紛起身示禮。靜瑤招呼他們坐,又道:“都客氣什麽,等打完仗啊,都到家裏去吃,喝醉了就在家裏睡。”


    靜瑤體麵的很,張文顏也覺得麵上有光,此時道:“娘子,你別忙和了,和沁茹姑娘一起來吃吧。”


    靜瑤詫異的環顧四周,訝道:“小茹沒來麽?我早就叫她先過來了啊!”


    襄成賢心中一驚,放下觴杯,看向靜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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