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令府邸。


    “氣死我了,真是氣死我了……”楊媛抱怨著。


    “好啦……吃過飯也有一會兒了,從我回來你就一直嘮叨個沒完……要不趕緊睡吧……”


    “睡?我能睡的著嗎?要是我叔父,抑兒她爹知道了這事,我怎麽交代?”


    “我說夫人啊,我和張將軍這不也是沒有辦法嗎?抑兒在軍營,不是在前線,沒事的,張兄能看住她的,你就放心吧。讓她散散心不是很好麽?我可是很久沒見她笑過了。”襄成賢解釋著。


    “不是很快就要打仗了嗎!你現在讓她在軍營,她以後就能跑去前線!我就想不明白了,那張文顏也真是,留她就留她了,還給她個將軍當?那張文顏老大不小,可也是有妻室的人了!……”


    “你想說什麽?”襄成賢終於板起了臉,嗬斥道:“張兄不是那種人!我比你了解他!”


    “唉?你……”。襄成賢本是和氣的書生,很少見他動怒火。楊媛是禦史大夫的千金,除了她爹,哪裏被別人嗬斥過?當下被襄成賢一凶,怔了一下,有些驚詫,她道:“你……你居然還對我火?”


    襄成賢平靜了下情緒,但臉色依然難看,他道:“人後莫說人非,何況張兄不是那種人。”


    “哪種人?我說了嗎?我以前說過他張文顏一句壞話沒有?你出息了?胳膊肘子往外拐?我可是你的娘子啊!你居然為了外人,不明不白的嗬斥我?”楊媛很是委屈。


    “哪裏不明不白?你說張兄那意思,你以為我聽不懂?”襄成賢反問道。


    “我說他一句怎麽了?我妹妹的生死不重要?叔父把妹妹托付給我,我現在怎麽辦?你去了一下午,你不把她拉回來,你居然還在那吃飯喝酒!你倒真有雅興啊?”


    “我……”襄成賢有口難言。


    “你什麽?我妹妹要真有個三長兩短!我爹可是禦史大夫!你就不怕我爹和我叔父一起去皇帝麵前彈劾你?你這尚書令還想不想當了?”楊媛越說越激動。


    “我和張兄這也是沒辦法啊!我都說了多少遍了!何況又不是我們把抑兒硬塞進軍營的啊!”


    “又是你和張兄!你和張文顏一起過去吧!我走!哼――”楊媛說罷要走。


    “不用你走!我走!彈劾我去吧,彈死我拉倒!”襄成賢言罷起身,轉身就走。


    “你……你……襄成賢!”


    ※※※


    尚書府一直一團和氣,楊媛是有一些大小姐脾氣,但也並非不講理之人。但如今擔憂妹妹的安危,又怕長輩那裏不好交代,終於和襄成賢鬧翻了臉。襄成賢前腳出了屋門,她自己就掉了淚。


    襄成賢站在大門前,望了望天,長歎一聲。此時戊時過了大半,要去哪裏好呢?去張府?但是張兄不在府上,隻有張嫂,多有不便。這怎能在人家家裏留宿呢?那還不得傳的滿城風雨?哎,走一步算一步吧。出去溜達一會兒,清淨下也好。幹脆直接找家客棧投宿好了。想到這裏,襄成賢卸下了門栓。


    家丁老許走了過來,道:“大人,您這麽晚還自己出去啊?”


    襄成賢道:“您老都聽見了吧……沒事,我找間客棧對付一宿,明早還進宮呢。”


    老許默默點了點頭,道:“大人,您自己可要當心啊,夜裏別著涼。”


    “沒事。”襄成賢點了下頭,跨出了自家門檻。


    剛抬頭,襄成賢愣了一下。一匹汗血戰馬之前,張文顏雙手交叉於胸,笑著道:“走吧。”


    “張兄,你怎麽來了?”襄成賢很是詫異。


    “嗬嗬,我估計你今晚是難過,所以來看看。我正尋思是不是要敲門呢,你就出來了。本來想,如果你沒事,我正就好回家看看我娘子。”張文顏樂嗬嗬的道。


    “哎――到底是兄弟啊――”襄成賢微微搖頭,會心有笑,他道:“走兩步吧,不騎馬了。”


    “好!隨便你!回家讓你嫂子親自弄倆小菜,喝兩盅,睡的塌實。”


    待二人走後,楊媛抹著淚追出門來,卻見大門已經栓好。老許聞有動靜,披著衣服出來,關切的道:“夫人,您不是也要出去吧?”


    楊媛抽泣了下,還是擔心襄成賢,問道:“老許,尚書大人呢?都這麽晚了……”


    老許安慰道:“沒事的,大人出去的時候碰到張將軍了,應該是去張將軍府上了,您放心吧,不會有事的,天寒,您快些回去休息吧。尚書大人明天會回來的。”


    “哼!又是張文顏!”楊媛跺了下腳,悻悻的快步走回了屋。


    ※※※


    軍營。


    自張文顏走後,譚強就主動幫著搭建帳篷。完工之後,楊抑打軍士都去休息,堅持不用專人站崗,夜裏有尋哨的就行了。而偏將軍譚強則留了下來,給楊抑大概說了一下整個軍營的布置和情況。


    楊抑一直麵有微笑,但譚強似乎不太敢正麵直視楊抑的眼神,一直微微低著頭。終於,楊抑道:“譚將軍,您早些休息吧,天也不早了。回頭我不明白的,還會去打擾將軍的。”


    “哦!好的。”譚強站起身來,道:“那姑娘……不,楊將軍也早些休息吧。我告辭了。”


    “嗯。譚將軍慢走,天黑,注意看路。”楊抑微笑著叮囑。


    “哦,沒事。這不是有火把,火堆麽,嗬嗬。”譚強抱了下拳,轉身走了。剛幾步,又回頭揮了下手。


    譚強在火堆那邊沒入了黑暗。軍士操練了一天,也都睡了,四周靜悄悄的。“劈啪”火堆偶爾炸響兩聲,很是清晰。楊抑默默的站在自己的帳篷前,淡去了微笑。


    參軍,原本真的就是一個玩笑,一個任性。也許,更是一種逃避。


    他,不知道在哪裏。也不知道,他過的好不好。


    抬起頭,仰望星空。或許是蒼穹的黑暗才造就了繁星的璀璨。


    隻是不知道,那一閃一閃的光芒,到底是一種掙紮,還是一種期盼。


    繁星從來都沒有掙脫過蒼穹的桎梏。mianhuatang.info[棉花糖小說網]如果有,那就隻剩下一抹溫柔,劃過之後,也就逝去了。


    楊抑突然感覺有一股孤寂從這靜謐的暗夜之中侵襲而來,爬滿全身,直入心房。


    帳篷前有一個蕭瑟的身影突然蜷縮在地上,暗暗抽泣。楊抑蹲在地上,心痛的無法形容。


    她本想,如果自己死了,他就會放下了吧……


    可是,她才剛剛意識到,如果自己死了,隻會讓他更心痛。


    一想到他心痛。她的心,就好痛,好痛……


    ※※※


    蜀山。


    李逍遙雙手負在身後,矗立在蜀山之顛,望向東南。沉靜的臉上本無表情,卻掩不住淡淡的愁緒。


    酒神不再來找自己討吃討喝了。鳳銘和青霜的那間屋也一直空著,一個還躺在昆侖,另一個則不知了去向。江山和雲雲說要去尋找酒神的行蹤,信誓旦旦的走了。沁茹,也走了。淩雲師太堅持不讓晴兒在蜀山久待,要把她帶走。水冰心也怕昏迷中的晴兒再有閃失,硬是說服師太,把晴兒接去了水苑。瀟雨也走了,說是回去看看月兒。正是過年的時候,天擎海一定會留他多住些日子吧……


    好吧,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下吧,冷靜一下吧,散散心吧……


    一切,仿佛又回到一年前平靜的日子。那時候,大家都平靜的待在自己該待的地方。隻有酒神天南海北的到處飄,卻也自得其樂。


    平靜,真的是種幸福。這隻有人們在災難般的生離死別之後,才能深深的體會。


    如今,確也平靜了。隻是,誰又能抹去那深深的傷口?


    “嗬嗬……”想到這裏,逍遙輕輕笑了。隻是這笑聲竟如此的無奈和清苦,逍遙微微搖頭,或許他清楚,這一切,還遠沒有結束!


    良久的沉寂。若不是偶爾風會把他的衣襟撩起,真讓人感覺時間也靜止了一般。


    逍遙望著東南,很久,很久。


    ※※※


    昆侖。鳳銘依然靜靜的躺在那張床上,不同的是,這屋裏不再有很多人,也幹淨了許多。白天,鳳嬌會在一旁看護。晚上,鳳鑲就睡在旁邊的另一張床上。他們看著鳳銘的眼神溫柔愛護,卻依然止不住鳳銘的持續消瘦。鳳嬌,更是會因此,常偷偷的抹淚。


    又是一日清晨,鳳鑲起了身。第一件事就是看看鳳銘的情況。雖然情況依然平穩,他還是微微歎氣,這樣拖下去,就算是掌門天天來給鳳銘輸真氣,卻不知還能挨上多久。轉身輕輕出了屋,正準備去打水洗臉,卻望見鳳嬌已經朝這邊走了過來。


    “師妹,來啦。”已經是習慣性的招呼。


    鳳嬌三步並兩步走了過來,也是習慣的問道:“鳳銘哥沒事吧?”


    鳳鑲點點頭,道:“沒事,你來了,那我去換藥了。”鳳鑲的左半身被青霜那求死的一招擦過,體膚燒傷。奈何這招確是不一般,讓鳳鑲苦挨了一個月的灼痛,前些天了水泡,更是痛癢難當。雖然他不曾喊過一聲疼,但鳳嬌依然清楚,此時問道:“大師哥,你的傷到底怎麽樣了?雖然你自己一直說沒事,但我知道一定不好受。”


    “嗬嗬,真的沒事的。前些天水泡是難受點,現在都快好了。”鳳鑲微笑著道。


    “你也是,幹嘛每天非要跑回去讓三師哥給你換?我每天都來,我給你換不就行了。”


    “嗬嗬,不是早就說過了,你是女孩子,不方便。”


    “哼,鳳銘哥還不是一直我在照顧。有什麽不方便。你就是這麽古板,這麽多年都是。”


    “嗬嗬。”鳳鑲依然傻笑。


    鳳嬌端詳了下鳳鑲的肩頭,道:“給我看看吧,我真的不放心。”


    “不用了,真的快好了。”鳳鑲忙擺了擺手。


    “哎――”鳳嬌轉身望向了雲海,感慨道:“那個叫青霜的人也真是,殺了師叔和好幾位師兄弟,還傷了你和鳳銘哥。我到現在都不明白,為什麽當時鳳銘哥還一直口口聲聲說,不怪他呢?”


    鳳鑲走向前來和她並肩站著,也望著雲海。沉默了下,他道:“這就是他們兄弟的情感吧……”


    “可是……”鳳嬌想起鳳銘的狀況,更是心痛,她隻覺得鼻子又一次酸,咽聲道:“可是……可是他把鳳銘哥傷的命都快沒了……這還能叫兄弟嗎?如果是兄弟,為什麽要這樣呢?”


    “師妹,這個問題你問了我好多次了。他們都有各自的苦衷。你不了解,我也不是太了解。但是,我覺得我是能理解鳳銘的。你也別想太多了……”鳳鑲勸慰道。


    鳳嬌知道自己問了很多遍,她也曾問過掌門。隻是她依然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什麽。


    清晨的風有些冷,鳳鑲心疼的看著師妹,剛想勸她先進屋去,隻聽身後一個虛弱的聲音傳來:


    “我說,你倆有異性沒人性啊?我睜開眼咋就找不到個人呢?我渴死了,也快餓死了……”


    二人聽出了這個聲音,登時睜大了雙眼,頭腦嗡的一聲,驚怕是幻覺!那迅速的轉身已是本能的動作,二人微微張著嘴,正見鳳銘一手捂在腹上,一手搭在門邊,雙眼無力的望著二人。


    “哥――”鳳嬌幾乎跳了起來,立刻張開雙臂撲了過去!


    鳳鑲急忙道:“你別!他現在還虛著呢!”


    鳳嬌已經控製不住自己,硬是直接摟在了鳳銘的脖子上。“唉?唉!”鳳銘本就全身無力,當下掌握不住平衡,一下仰倒下去,半躺在地上。鳳嬌這才心驚起來,忙擔心的道:“啊?哥,是我不好,你要不要緊?摔到沒有。”


    鳳鑲也已跑了過來,攙扶起鳳銘,上下打量著他,急問道:“怎麽樣?沒事吧?”


    “哎呀――餓死我了,你倆不想我死,趕緊給我找點東西吃……”鳳銘無力的埋怨道。


    “嗬……”鳳嬌笑了聲,淚卻已經落了下來,她抬起手抹淚,喜極而泣,嗚咽著道:“你這個死人……醒了就要吃,你是個豬啊……你知不知道我們都擔心死了……你都不知道想我,就知道吃……”


    “哭啥?”鳳銘詫異的問了句,又立刻躺在地上,道:“我死了,餓死的。”


    玉殿的必經之路,鳳鑲喜聲喚道:“師傅!師傅!”


    掌門紫藤駐足回身,問道:“怎麽了?什麽事?”


    “師傅!師弟他醒了!師妹去給他找吃的去了!”鳳鑲喜色揚在臉上。


    紫藤睜大眼睛,不敢相信的問道:“鳳銘醒了?真的?”


    “是啊!師傅!醒來就喊餓!應該是沒事了!”


    “走,看看去。剛醒,不能給他吃什麽,讓嬌兒給他先弄點粥。”


    “呼嚕,呼哧,喀哧”“叮叮鐺鐺”鳳銘沒命的往嘴裏扒飯,撞的碗筷直響。


    “你慢點吃……你這剛醒來,應該先喝點粥調理下的……”紫藤叮囑道。


    “隻喝粥,我還不如死了呢。”“呼哧,呼哧”鳳銘回了一句,繼續扒飯。


    “去,亂說話。這段時間,你不知道師傅多擔心你呢。”鳳鑲道。


    銘看了眼紫藤,應了聲,筷子不停。


    “師弟,你慢點吃。你腹的劍傷好了麽?”


    “好了。”


    “我當時見你起來的時候,還捂著肚子啊,不是還疼麽?”


    鳳銘強咽了口飯,道:“那是餓的!”


    紫藤和鳳鑲相看一眼。鳳嬌又問:“哥,你現在感覺怎麽樣?剛才你還很虛弱呢……”


    “吃飽了不就不虛了麽。”鳳銘又扒了一口飯,含糊問道:“對了,我睡了多久?”


    “快兩個月了……”


    “啥?!”鳳銘抬起袖子抹了下嘴,道:“兩個月?這麽久啊?我以為也就十天呢。我說我怎麽這麽餓呢……”言罷繼續夾菜,啃著手裏的饅頭。


    “你以為啊?要不是師傅天天來給你用日金輪輸真氣,你熬不到今天的。”鳳鑲道。


    “謝謝師傅!”鳳銘大聲謝道,然後又立刻把空碗往鳳嬌麵前一亮,道:“還有麽?再來點。這清湯寡水的怎麽吃飽?饅頭才兩個,你先拿十個八個的來!”


    “哦……你可別吃壞身子哦……”鳳嬌接過碗,擔心的道。


    “哎呀!妹兒啊!你快點吧!先讓我吃飽這頓再說!”鳳銘催道。


    “那你等著,我馬上回來。”鳳嬌端著碗跑了出去。


    鳳銘這個莽撞人,確也不知是個什麽身體。這才吃了個半飽,精神已變的很好。紫藤看著他,終於安下心來,溫暖有笑。“嘿嘿!”鳳銘看著師傅,擦了把嘴,問道:“對了,師傅,師兄,我那幾個兄弟呢?”


    “都走了。”紫藤淡淡的道。


    “這幾個沒人性的……看我不行了,不要我了啊?”鳳銘道。


    “說什麽呢,要不是李掌門當時救你,你就再也醒不過來了……”紫藤的語氣很輕。


    “二哥真有本事……”鳳銘感慨的點點頭,又小心的問:“對了?青霜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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