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高張,明氣四騫,梵行諸天,周回十方。無量大神,皆由我身,我有洞章,萬遍成仙。仙道貴度,鬼道相連,天地渺莽,穢氣氛氛。三界樂兮,過之長存,身度我界,體入自然。此時樂兮,皆由我恩,龍漢蕩蕩,何能別真。我界難度,故作洞文,變化飛空,以試爾身。成敗懈退,度者幾人,笑爾不度,故為歌首。”誦完這段我完全弄不清楚有何涵義的經文,我轉身出了山洞。


    我是赤靈子,蜀山萬年難得一見的絕世天才。在外雲遊多年後,我終於下定決心隱居兵書峽,一邊借地氣涵養劍氣,一邊借山水靈韻休養生息。修行不知年月,直到那個人來至我的眼前,邀我試劍。


    那人從何而來,我不知道;那人何門何派,我亦不明了。當他忽然現身兵書峽,邀我試劍,欲與我一較高下時,靜極思動的我欣喜若狂,結果卻是,我竟連負三局。切磋完畢,改為坐而論道,那人字字珠璣。我大驚,俯身拜倒,請教道法術此中三昧。那人傳我“斬三屍小法”,又授我三魂七魄李代桃僵之術後,飄然離去,杳然無蹤。


    我依法修行,先斬出一魂胎光並二魄伏失、飛毒以代善屍,又斬出一魂幽精並二魄除毀、臭肺以代惡屍,留靈魂共屍狗、雀陰、吞賊於自身而不再斬。善惡二屍初斬,渾噩不明世事,我不得不肩負起教育的責任,並以師弟之禮待之。並賜善屍名曰清澄子,賜惡屍名曰無涯子,從此我們名義上三位師兄弟隱居兵書峽。那時的我們,或於長月當空時講經論道,或於朝霞雲海中切磋劍技,或於生靈塗炭時入世積累功德。那時,我唯一的渴望,就是集三人之力,能獲得更為強大的力量,一步登仙。


    初時,他二人懵懂,視我為唯一親人。而這一切,在我得到了那柄神劍之後,開始發生變化。記得那日,我在靜思之中感到不遠處有劍氣湧動,似乎有神兵將重臨於世,遂前往查看。那,確是一柄神兵,劍分雙色,劍脊墨黑而劍鋒雪白,暗含兩儀陰陽之力。


    我曾聽師父提及,百多年前曾有異人以文論劍,以酒入道,成就於天地之間。那異人所用之劍,名為“兩儀皇極劍”――兩儀是陰陽分、天地成的整個過程,象征著清濁陰陽的分離;重濁者屬陰、成塵凝聚為大地;輕清者屬陽、成氣上升為青天;天之陰氣下降,地之陽氣上升,即是天地交泰,此時天地孕育方出皇極。兩儀皇極劍,就是一把蘊藏著無上神力的聖道之劍。擁有此劍,意味著擁有了無上神力,如能與此劍達到天、地、人、劍合一之境界,立可一步登仙。


    欣喜若狂的我,竟沒有看到他們眼中那一閃而過的貪婪之色。


    後來,我認識了凝霜姑娘。也許是前世的緣分,也許是舊日的孽緣,也許是往昔的情障,我們相識、相知、相愛。很多時候,我會與凝霜姑娘相攜遊樂於崇山峻嶺之間,過著隻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這一切,看在我那兩個師弟的眼中,他們暗暗嫉恨在心頭。一方麵,他們渴望修行大乘而登仙界,卻苦於沒有我這般才智;另一方麵,他們也渴望那逍遙賽神仙的情侶生活,卻沒有我這般的際遇;於是,他們在私下中,談論到我時,更多的,是一種又羨慕又嫉妒的語氣。


    那一天,我靜坐之時忽有所感悟,遂決定神遊太虛一探究竟。而我那善屍清澄子,竟趁著我神遊物外之時,聽信了惡屍無涯子的教唆,毀了我的肉身!本來以我的修為,縱使肉身被毀,尚可以元嬰的姿態勉強繼續修行,苟延殘喘。為了能徹底斬草除根,他們竟不惜力氣打散了我的元嬰,逼迫著我用殘缺的一魂三魄重入輪回。他們,真的那麽恨我嗎?當然不!他們怨恨著的,隻是對自身實力不濟的深切失望,以及我那突如其來的幸福生活!還有,對那兩儀皇極劍的狂熱追求!


    當我重入輪回之後,善屍清澄子為了能獨占兩儀皇極劍,竟然不惜用極其歹毒的手段加害於惡屍無涯子,幸虧無涯子借死遠遁逃過一劫。獨霸兩儀皇極劍的清澄子又惡毒的以牽絆之法將凝霜束縛在自己的身邊,奪取了身為赤靈子的我曾經所擁有的一切。如果不是那天一位路過的高僧用佛法化解,恐怕凝霜最後也難逃清澄子的魔爪。


    後來清澄子聽聞那高僧行將坐化,覬覦其無上法力,欣然前往,為報前仇對其百般誘惑,千般折磨。奈何高僧定力驚人,與他纏鬥七日夜,不見勝負。高僧見清澄子心魔高漲,恐其為禍世間,竟以肉身封印了他。清澄子在惶恐之際,雖無性命之虞,卻也損失甚巨,無奈重入輪回。更因未能及時吞噬高僧魂魄,轉世以後,落得個性格怪異,喜怒無常,忽善忽惡。


    遠遁的無涯子卻派出血魔分身,前往接應轉世後日漸迷茫的清澄子,稱呼其為“心魔”。不久,又變幻容貌,以“天魔”的身份出現在清澄子的身邊,助其挑戰已轉世成為方青子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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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終於想起來了,一切的一切。


    方青子,赤靈子,清澄子,無涯子,血魔,心魔,天魔,全都是我!


    在那個瞬間我忽然頓悟,原來,因果因果,前世之因,今世之果。之所以我會有這幾世的磨難,隻因為我當初不該聽信人言,妄圖以李代桃僵之術用三魂七魄代斬三屍。看著眼前的天魔與心魔,我無奈地笑笑,平靜地說道:“兩位師弟,相別經年,不想重聚之日,竟是決戰之時。”


    心魔沉默良久,忽說道:“無涯子師弟,你指我為心魔,刻意接近我,所圖何事?”


    天魔恨恨道:“當日,你欲尋高僧了卻前仇時,將兩儀皇極劍藏匿於何地?如今,生死存亡之際,還不趕緊拿出禦敵?”


    兩儀皇極劍?又是兩儀皇極劍!就因為這把劍,我三分的魂魄之間所發生的這一切,還不夠混亂嗎?由我們三分魂魄之間所引發的殺戮、罪孽、血腥還不夠多嗎?就在今天,結束這一切吧。我這樣想著,手打指印,先天八卦陣再次運轉得飛快,遍地毫光聯結在一起,將心魔與天魔困鎖於原地。數十柄五光十色的神劍虛相在陣中穿梭飛舞,穿過心魔與天魔的身軀。


    他們憤怒著,他們嘶吼著,他們詛咒著,在五光十色的先天八卦陣中,我已立於不敗之地。對著心魔與天魔,我沉聲說出了以李代桃僵之術用三魂七魄代斬三屍的經過。他們驚訝不已,卻又哭笑不得,心魔宛如瘋狂一般怒吼道:“既然你說我們都是你,那麽,這兩儀皇極劍還有什麽值得可爭奪的?”


    隨著他的怒吼,一枚小小的劍丸從他的額頭浮現出來,又逐漸舒展開來,劍分雙色,劍脊墨黑而劍鋒雪白,暗含兩儀陰陽之力,正是兩儀皇極劍!看著我與天魔望著那劍癡迷的目光,心魔怪笑道:“雖然你我他本為一體,但我的就是我的,誰都別想搶走!你們兩個,去死吧!”


    他手打劍指,兩儀皇極劍疾飛而出,穿破天魔的身體後又向我飛來。來不及躲避,我大喝一聲,將全身的靈力灌注入先天八卦陣之中,心魔哀嚎著消失不見。我隻感覺到心口一疼,然後就是撕心裂肺的精神衝擊,天魔與心魔漫長的記憶如波濤洶湧的巨浪湧入我的腦海,衝擊著我殘留的理智。三魂七魄,終於重歸一體,而小天劫也同時出現。


    道道金紫色的雷火從天而降,擊打在我的身上,也擊打在周圍的空地上。胸口仍插著兩儀皇極劍的我,就像是一個明晃晃的靶子,承受著天地之怒的洗禮。我不知道我被天雷轟擊了多久,我隻知道,隨著天雷的轟擊,外圍的風勢越來越大,腳下的地麵越來越低。當最後一道天雷落下以後,我已經被轟擊到了深達幾丈的巨坑之中,也許是我魂魄分離得太久,也許是因為魂魄之間的爭鬥引發了太多的因果。雷火劫過後,是天風劫!天風不僅刮傷我的肉體,同樣在消磨我的靈魂,當我苦苦挨過天風劫後,殘存的意識告訴我,我已被深埋於厚厚的黃土之下。


    力量喪失殆盡的我,進入了深沉的胎息之中。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昏睡了多久,我也不知道在我昏睡以後兩儀皇極劍因為失去力量的支撐又恢複到了劍丸的形態,我更不知道究竟需要多久我才能積蓄足夠的力量重新蘇醒過來。


    直到後來,一隻調皮的小狐狸挖穿了覆蓋在我身上的封土,感受到久違的生命氣息,我慢慢地蘇醒過來。那隻小狐狸見我彈動了一下身體,非常害怕,叼著劍丸形態的兩儀皇極劍順著它的來路遁去無蹤。蘇醒之後的我,艱難地爬出土堆,一邊熟悉著外麵的世界,一邊平複著腦海中混亂的記憶,一邊尋找著那隻偷走兩儀皇極劍的小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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