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葉揚依舊去采集司點卯。


    他原本以為今天還會像前幾天那樣清閑。晃一圈就可以走人,卻不想,一到主事所在的那個石洞口,就被叫住了。


    采集司主事看著年紀約摸四十多歲,卻身子佝僂,一幅老態。


    “老夫子,今日有何事安排我做?”


    崔浩然那時教過他,見到這名主事時要喊他老夫子。葉揚本來不解其意,後來幾次過來請示事情,都見到他一隻手端著本藥經誦,這才知曉這名字的由來。


    “上次那批藥材已送過去三日,練丹司那邊可能將藥材都耗完了,你去問問這個月還需要多少,我也好安排。”


    煉丹司葉揚還沒去過,不過方位是知道的,那裏門前有弟子把守,嚴禁閑雜人出入,驚擾了丹師煉丹,看管比其他幾司要嚴密得多。


    葉揚對煉丹很有興趣,聞言點頭道:“弟子這就去,是否有需求。明日一早我就報與老夫子知曉。”


    “拿著這張條子再去。”老夫子從袖中拿出一張便條給葉揚。


    葉揚看了一眼,上麵隻潦草地寫著兩個字,“夫子”,看來是當入門貼子用的。


    他收起便條,出了采集司,一路過來,感覺有些怪異,轉過頭去,卻發現幾個寒門弟子在盯著他看,見他目光掃過來,又不慌不忙地低下頭分撿藥材。


    “奇怪,他們看我的眼神怎麽這般奇怪,我與他們又不相識,難道是因為我謀了現在這個差事的緣故?可當時不是沒什麽人願意做嗎?”


    葉揚心中疑惑,不明究裏,又不能直接走過去問,他搖搖頭,出了采集司。


    煉丹司建在李管事的宅子後麵,是一個巨大的院落群,葉揚以前在這附近察看,這些一個個院子組成的院落群


    占著穀內風水最佳的地方,院中池塘水勢相連,背靠山峰,又自成陣勢,穀中一半的靈氣都集中在此地。


    正因為如此,入穀修煉的紫帶弟子全都集中在此處,有很多人在三年修行期一步也沒出過院子。


    葉揚到了靠鄰李管事宅子的那個大院前。敲敲門,過了一會兒,門開了,一個葛衣紫帶弟子走了出來,瞥了葉揚一眼,舉止神態甚是倨傲,站在門前把門堵住,手一伸,道:“手令。”


    葉揚不動聲色,將手上拿著的便條遞了過去。


    那人一把扯過去,看了一眼,道:“哦,是采集司的,進來吧。”他略向旁邊讓了一點,留了一條縫隙。


    葉揚遲疑了一下,見那人再沒有讓開的意思,隻得拱手道:“謝師兄。”側著身子從他身邊擠了進去。


    “哼,冒冒失失。”那人把手上便條在掌中一捏,再鬆開手,紙團便化成了粉


    未,隨風吹走。


    “這位師兄。那便條是我們主事所書,怎能隨意銷毀?”葉揚皺眉道。


    “什麽主事?老夫子?嗬嗬,莫多言,一向都是如此,你走不走,我我關門了。”那人絲毫不客氣地打發葉揚。


    葉揚不再過問此事,揖手轉身走開。


    “寒門弟子個個都是這樣沒教養!”身後那人冷言冷語地說了一句,進了門廊邊的一扇門。


    葉揚臉色平靜,好如同什麽也聽到一樣,他看到前麵有通往後進院子的門,直接走了過去。


    進到院內,正中是個池塘,洪森在閑暇時和他聊到過,說這池中之水上從山頂泉眼流下,匯到池中,院院池水相通,最後從一道溝渠流入雲橋之下。


    這水因做連貫陣勢之作,並不能用來煉丹。


    說到煉丹之水必須用無根之水,不接地氣,煉丹時才好將藥材靈氣導出,尤以雪峰之巔雪蓮花葉間采得的玄冰融化之水最佳,其次就是幽穀之中檀竹葉尖的晨露,最後就是天上雨水。


    葉揚沒那麽多講究,平時煉丹用的就是拿盆子接的雨水,反正他煉丹時注到鼎內的靈氣充足,所煉又不是天級地級丹藥,根本不用考慮這個因素。


    沿著池水流動的方向,葉揚又穿過一個院子,這一個個院子裏一個人影也見不到。門扉深鎖,不過葉揚還是隱約能感覺到屋內有氣息波動,想必是紫帶弟子正在閉關養氣。


    “葉師弟,你怎麽來了?”一個熟悉地聲音從他身側一個院子裏傳來,隻是聽聲音,葉揚就聽出是崔浩然。


    他轉過臉,就見到這個黑臉濃眉少年提著一個精致的盒子走了過來。


    “崔師兄,真是巧,我正不知此處主事在哪裏,正發愁找誰問,就遇到你了。”葉揚笑著迎上去,“崔師兄一向可好?”


    “嗬嗬,哪有什麽好不好,在哪兒不是做事?”崔浩笑眉宇開闊,似是從不知愁悶,嗬嗬一笑,說道:“我正好要去丹室,主事就在那裏,我領你過去。”


    崔浩然拎著盒子與葉揚並肩前行,他轉過頭問道:“洪森的差事現在由你接手了?”


    “正是,黑水潭已不用再采摘菌母了,管事就安排我來接替洪師兄。(.mianhuatang.info好看的小說)說起來,還要感謝你在黑水潭那麽幫我。”


    崔浩然爽朗地笑道:“都說是同門師兄弟了。何需這樣客氣。”他話風一轉,問道:“洪師兄還是沒有下落嗎?我到這煉丹司以後,等閑不能出去,同司師兄又大多是紫帶弟子,平時極少交流,許多消息都無從知曉了。”


    煉丹司的規矩是丹藥最嚴的,一旦進到這裏,除非調到別司,是禁止外出的,葉揚估計是為了提防煉丹弟子把丹藥私藏轉走。


    一想到這一層層規矩,葉揚有時候心生感慨。都說逍遙修仙,卻不想這仙宗之中處處規矩重重,不比皇宮大內差多少。


    人都有私心,為了防著私心才立規矩,什麽仙人,看來隻要帶著個人字,就根本不得逍遙。


    “洪師兄一直沒有下落,丹房之內已經無人再提這回事了,就好像他根本沒存在過一樣,聽說他有個族兄是正式弟子,不知知不知道此事。”


    “知道又能如何?洪師弟性子雖是急切了些,但到了仙宗,哪一個不想早日成為正式弟子,燃一柱虔心香,真正拜在玄天至寶天師門下。”


    “虔心香?”這是什麽?葉揚還是第一次聽說。


    崔浩然遲疑了一下,臉上笑了笑,道:“我也是聽族中長輩說起,凡是正式弟子需得在玄天至寶天師神像前燃一柱虔心香,才算是真正列入門牆。具體是什麽,我也不清楚,嗬嗬,等幾個月以後我們通過弟子大試,成為正式弟子不就


    知曉了?葉師弟現在修煉得怎麽樣了,我看你神氣完足,似是大有進境啊。”


    葉揚看出崔浩然有意把話題岔開,他剛才聽到崔浩然說的虔心香,玄天至寶天師神像,心中似有什麽感悟一閃而過,卻又一時想不明白,不過正如崔浩然說的,幾個月之後,他一定會知道的,就不必苦思,瞎琢磨。


    “在王二石師兄指點下,我現在已將入門功法煉到弟六層了。”葉揚也不瞞他,修為進境終到弟子大試時沒到圓滿,就失去資格。清楚明白不過的事。


    “這麽快!”崔浩然眼睛睜大,滿是吃驚地看著葉揚,“一兩個月你就能到六層,以你這進度,豈不是再過兩月就能將入門功法修成?”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葉揚,這一刻他開始真正重視起眼前這個年紀比他還少,卻舉止沉穩的師弟。修道無捷徑,但領悟憑一心,這心就是道心。道心明,則道基固,入門功法雖說主要功能是伐毛洗髓,脫去一身凡體,其中蕩五腑,滌六髒的痛苦人人都要經曆,可如果道心清明


    ,心性穩定,本身沉屙雜質少,這進境就快,到了煉已期進境更是超凡。


    葉揚笑道:“若不是有崔師兄送我的益氣丹,我也不可能修煉到現在這個地步。”


    崔浩然搖頭道:“益氣丹最大功效是在六層以後了,你六層通過,以你進境,不到一個月可到九層,這樣吧,我一會兒再送你幾瓶益氣丹,助你早已圓滿。”


    葉揚笑道:“我先謝過崔師兄了。”


    兩人又進了一重院子,崔浩然腳步停了下來,道;“葉師弟,你既到煉丹司來了,我正好也是有事要找你的,一會兒你從主事那裏回來,不妨到我房中一敘。我就住在那間。”說著指了指這重院子中一個朱紅的門扉。


    葉揚想了一下,低聲道:“可是藥材之事?”


    崔浩然點點頭。


    葉揚道:“好說。”


    崔浩然道:“再過一重院子,就到丹室了,走,我們過去。”


    兩人各懷心事,腳步也快了幾分,沒一會兒就到了一扇巨大的黃銅大門前。


    崔浩然清清嗓子,道:“弟子崔浩然前來複命。”


    他話一說完,那道巨大的銅門無聲無息地開了,一個紫帶弟子從銅門後轉出來,板著臉道:“將玄冰交給我就是,你可以回了。”原來崔浩然一直拎在手上的盒子中的是用來煉丹的玄冰。


    崔浩然應道:“是。”轉過身對葉揚使了個眼色,手指指了指他住的方向。


    葉揚點了點頭。


    那紫帶弟子皺眉看著葉揚,問:“你有何事?”


    葉揚揖手道:“弟子是采集司葉揚,奉老夫子之命,找煉丹司主事詢問藥材用度。”


    紫帶弟子嗯了聲,道:“隨我來。”


    等葉揚進了銅門,他將門關上,領著葉揚向裏走。


    封閉的回廊上一排許多緊閉的門扉,兩人一路走過去,到了最裏麵一間,停了下來,“主事在裏麵。”說著腳步不停地轉身回去了。


    這是間密閉的靜室,地上刻畫著複雜的陣圖,正中間還有曾經擺放鼎爐的印子,不過鼎爐已經撤去,現在隻留下一方巨大的石台,上麵堆積著許多藥材。


    一個披散著頭發,胡須散亂的中年男子站在石台前似是在沉思。


    “弟子葉揚……”


    “知道了,你把這個交給老夫子。”


    那人也不轉身,袖子一撫,一張細薄的紙頁飛了過來。葉揚伸手接過,匆匆看了一眼,隻見上麵羅列著許多藥材條目,“去吧,勿要擾我。”


    葉揚隻得揖手退去。


    他沿著回廊向外走,正走到第二間的時候,心中忽然生出感應,一陣異香從門縫下透了出來,“嗯,這爐凝元丹煉得不如我呢……”


    銅門前那紫帶弟子一言不發地板著麵孔開了門,葉揚一出門,身後輕輕砰地一聲,銅門就關上了。


    “怎麽煉丹司弟子個個這麽古怪?煉丹都把自已煉成木石了不成?”


    葉揚搖搖頭,朝崔浩然住所走過去。


    門是開著的。


    “葉師弟快進來。”崔浩然招呼道。


    葉揚一進門,卻發現房內不止崔浩然一個人,還有胡青等以前在采集司見過的幾個師兄,見他進來,都站了起來。


    “都不用我介紹了吧,葉師弟大家也都熟。”崔浩然熱情地說道,“來坐。”


    屋內眾人坐下,胡青最是人來熟,笑道:“許多時日不見,葉師弟越發精神了,剛聽崔三哥說起你已煉到第六層,我還不信呢,這時一看,果然風姿更勝往昔。”


    葉揚嗬嗬一笑,“胡師兄說笑了。”


    幾個閑聊了幾句,才到正題,崔浩然道:“我們在煉丹司之內,分配到的丹藥多了許多,但有一些此時用不著,還葉師弟幫著去換一些合用的藥材來。”


    葉揚道:“崔師哥隻管放心就是,隻要能換到,我盡量換好。”


    崔浩然搖頭道:“這些藥材卻是緊急要的,還望葉師弟早些幫我們弄到。”


    “哦?是什麽?”葉揚有些好奇,他們在煉丹司裏什麽丹藥不能弄到?


    崔浩然從懷裏取出一張絹紙,葉揚接過一眼,心中頓時明白他們為何表現得有些急切了。


    這張紙上記著的與王二石寫給他的造化丹上的許多藥材相同,隻是在幾味難尋的藥材上作了變化,比如紫紋葛茛改成了百年靈青藤等等……


    “想必葉師弟也看出來了,這是我們幾個依據造化丹苦思許久試著弄出來的丹方,眼看弟子大試將至,若是早點突破到煉已期,在大試之時弄到好的名次,就可以投入執事門下。”崔浩然看著葉揚,說道,“至於這丹方到底有沒有效用,總好過什麽也不做。”


    葉揚微微一笑,收起丹方,道:“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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