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廣一介武夫,無人理會倒也情有可原,於謙呢?


    徐有貞一時不得其解,看著已經被摁在地上廷杖的三人,忽的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答案。


    於謙結束丁憂回京,但畢竟尚未起複,仍舊是一襲布衣,群臣或許是覺得為其張目名不正言不順,雖然不平者有之,竊議者亦有之,但始終無人真正為他出頭。


    如此就好,嗬嗬,徐有貞暗自慶幸,隻要把這三個刺頭擺平,不信不能壓服殿中群臣。


    就這樣,殿中打板子的‘劈啪’聲與三人的喝罵聲交相輝映,不絕於耳。


    不過漸漸的,儀銘的聲音先弱了下去。


    但見他剛才聲若洪鍾的氣勢不再,口鼻中漸漸滲出黑血,氣息越來越弱,嘴唇翕翕而動,估計那些罵人的話也隻有他自己才能聽得到了。


    但打在他身上的板子仍舊毫不留情,眼見是沒有了活路。


    看這苗頭,稍後被廷杖的於謙和範廣兩人也挨不了多久,仍舊是個‘死’字,須臾之間,三個重臣先後都要死於廷杖之下。


    看著殿中百官大多數人進退維穀,想要替於謙說情,卻又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徐有貞陰惻惻地發話了:


    “如何?諸位!還不快快叩拜新君,說不定陛下一心軟,就大赦天下了呢。”


    這頓殺威棒既能震懾不服,又能拿於謙等人的性命來脅迫群臣,逼他們承認朱祁鎮重臨帝位的正當性。


    至於於謙和範廣嘛,在殿中大可先饒他們一命,等過了這個風頭,再重新問罪就是了。


    還別說,這套路還真有人上鉤,幾個原先始終不曾低頭官員站了出來,猶猶豫豫地向禦階前走去。


    禦階上,徐有貞和蔣安,還有朱祁鎮三人長舒了一口氣,隻要有人帶頭,就會有跟風者,隻要殿中大多數人行過跪拜之禮,那就大局已定。


    即便還有少數人不服,也無濟於事了。


    “慢著!”忽然有聲音從奉天殿外傳了進來,“朕既未死,又沒立下傳位詔書,所謂新君,從何而來?”


    “陛下!”


    被廷杖的於謙和範廣,還有殿中不少大臣,都在驚喜中喊出聲來。


    景泰帝?


    徐有貞先驚後喜,遍尋他而不得,反倒自己送上門來了。


    好!隻要將他拿下,那就再沒有了後患。


    隻是很快,徐有貞就知道自己想岔了,景泰帝可不是來自投羅網的,而是來反殺他們的。


    殿外話音剛落,大隊人馬就先湧了進來,個個都是捍卒勁兵,一看就不好惹,楊善留在奉天殿中充作殿前武士的那些團營士卒,包括正在行廷杖的幾個人,氣為之奪,沒有任何反應就被卸了兵刃,捆翻在地。


    隨後,麵色蒼白的景泰帝才坐在一頂小轎上進了大殿之中。


    說是小轎,還真就是小轎,兩根長杆中間夾著一個座椅,連個遮罩都沒有,一前一後兩個雄壯之士輕輕鬆鬆就連人帶轎扛在肩上。


    “陛下!陛下你沒事兒,太好了。”


    已經身受重傷,趴在地上動彈不得的於謙和範廣首先反應過來,驚喜中大喊出聲。


    “原來是於卿,丁憂結束了?範卿也在,好,很好。儀卿怎麽了?左右,快去看一看。”


    小轎上的景泰帝,雖然坐得沒有禦座上的朱祁鎮高,但不慌不忙的言談之間,盡顯帝王風範。


    禦階上的三個人,蔣安先慫了,渾身簌簌發抖,上下牙磕得奪奪有聲,朱祁鎮也好不到哪兒去,臉色發青,兩手扶著扶手,極力讓自己不出醜。


    隻有徐有貞還在左右張望,不知有何企圖。


    “不用看了,你是不是在找他?”


    小轎上的景泰帝嗤笑一聲,手一揮,一個五花大綁的人被推進殿中,正是昨夜今晨統帶團營,參與變亂的楊善。


    徐有貞的臉上一下子沒了血色,他知道自己完了,不過仍不甘心,口中嚷嚷著:


    “不可能,短短工夫,你們如何召集這許多人馬反攻回來的,不可能!”


    “人心向背,豈是你這等人能看透的,危難時刻,自有忠勇之士為朕出頭,替天下百姓效命。”景泰帝不屑一顧。


    話畢手一揮,一隊勁卒直往禦階上撲去。


    “噗通”一聲響,剛才還坐在禦座上的朱祁鎮,不知何時已經跪在了地上:


    “饒命,皇弟,不幹我事啊!都怪他們。”


    說到這裏,朱祁鎮用手指了指徐有貞等人,“我好好的在南宮呆著,是他們撞破宮牆,脅迫我做下這等大逆不道的事的。


    皇弟,念在你我一父同胞的份兒上,你就饒我一命罷,我可以回鳳陽祖陵去,再也不留在京中,你要是還不放心,把我圈禁起來也可以……”


    撲上禦階的勁卒利落地將徐有貞和蔣安捆了起來,獨獨留下朱祁鎮,等候景泰帝的發落。


    景泰帝輕歎一口氣,用手捏了捏眉間印堂處,“皇兄……”


    “砰!”


    一聲巨響將整個奉天殿震得微微發抖,一陣嗆人的白煙升騰而起,把禦階上下都籠罩其中。


    “護駕!”百官中不知是誰,率先發一聲喊,撲到小轎旁。


    不少人有樣學樣,想要一表忠心,uu看書 ..om 也如法施為,一時間,小轎周圍竟然擁擠不堪。


    景泰帝初時也被嚇了一跳,不過他很快從聲響中聽出了鉚竅,微微一笑:


    “行了,我沒事,都散開罷,快看看出什麽事兒了?”


    群臣依言散開後,卻被禦階上的情形給嚇愣了。


    但見禦階上站著個半大少年,正是景泰帝之子,已被封為儲君的朱見濟,想來剛才混在這隊擒人的勁卒之中,年紀雖幼,但個子卻與旁人不相上下,因此沒有被人認出。


    此時的他,右手手中拿著個奇怪的物件,物件不長,有黑洞洞的圓管,管口處還冒著淡淡的青煙。


    而離他不遠的朱祁鎮,已然趴在了地上,鮮血正不住地從其身下洇出,順著台階往下流淌。


    “殿……殿下!”有人結結巴巴地低聲叫著。


    有人卻隻張了張嘴,什麽話也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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