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糧食,這才讓也先沒有被大明的經濟封鎖弄垮。


    他們這些小行腳商,這一趟算是進了狼窩,不,虎穴之中。


    隻是此刻,虎穴眾人大多茫然不覺,還在聽著高處的莫掌櫃繼續宣講。


    他承諾每畝地每年繳租八升,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雜稅,而且至少十年內不會加賦。


    有了也先做背書,田地權屬和生命安全就算是有了保障,再加上這個賦稅,眼見得一小半人起了心思。


    周秦川並不太清楚這個賦稅的輕重如何,還是一旁的蘇幼蓉給他解釋了一番,才知道這個稅率的誘惑有多大。


    大明官田每畝繳糧五升三合五勺,民田減二升,重租田八升五合五勺。


    江南蘇、鬆、嘉、湖一帶,太祖朱元璋惱怒當地人為張士誠所用,所有田地均按罰沒官田來收糧賦,每畝合計一鬥二升,也就是十二升。


    有明一代,平均畝產約兩石多一點,一石計有一百升。


    最高十二升的田賦,看似也不算多,但這僅僅是上繳朝廷的賦稅,其他歸各地官府的雜項,諸如火耗什麽的加起來,就遠不止這個數了。


    田賦最重的蘇、鬆、嘉、湖、常、杭諸州,苛捐雜稅加起來,有的甚至能到兩石。


    此地田賦八升,看似僅比中原的重租田輕一點點,但買田可沒有花費一文錢,省了不少。


    開出來的荒地,雖然不是熟地,但這裏不缺水,用心侍弄的話,每畝一石以上,甚至兩石的收成是有的。


    僅僅八升,其他什麽都沒有的賦稅實在不算多。


    莫掌櫃趁火打鐵,又承諾若是銀錢不夠,板升城可以借糧、借種、借工具、借耕牛,就是城裏的空閑窩棚,也可以先住下來,等來年有了收成之後,再付賃屋的費用。


    當然了,要是有餘財,窩棚可以買下來自行改造。


    這些優惠措施一出,再加上漢、蒙分置,雙方往來極少,既不用擔心受欺負,也不用擔心生活習性不習慣,除了所處之地偏僻些,給人感覺同中土家鄉的區別也沒有那麽大了。


    這下子大半人動了心,紛紛找莫掌櫃和各個夥計打聽具體情況。


    莫掌櫃和王五等人笑吟吟的,讓眾商家不要急,想好了再說,過上幾日,他們會去集市那裏替大家登記造冊。


    “小兄弟,怎麽樣,你想不想留下來,在這兒置地成家?”


    旁邊伸過一隻酒碗,同周秦川碰了碰之後,酒碗的主人,一個麵帶病容,臉色蠟黃的年輕短須漢子問道。


    周秦川喝完酒反問,“你呢,兄台,你怎麽想的,小弟見識短淺,實在拿不定主意。”


    “嘿嘿,咱們有得選麽,要是不願留下來種地,後果如何,這莫掌櫃可沒同大夥兒說。”


    短須漢子低聲笑道。


    明白人!敬了漢子一碗酒,“不知兄台怎麽稱呼,小弟周秦川,還請多多指教。”


    周秦川把嘴湊到漢子耳邊說道。


    周圍異常嘈雜,加之從傍晚開始刮起來的輕風,到了此時愈加猛烈,風聲大作,不這麽湊在一起,很難聽清楚說了些什麽。


    “指教不敢,虛長幾歲而已,在下譚蒙。”黃臉漢子也把嘴湊到周秦川耳邊說道。


    “原來是譚大哥,幸會,譚大哥,你知不知道這莫掌櫃和他這些手下到底怎麽回事兒,幹嘛巴巴地跑到也失八禿來替瓦剌效力?”


    周秦川問出了他心中最大的疑惑。


    雖說此時的人大多沒有國家民族的概念,要不然在場諸人也不會一聽田地有也先背書,不少人就動了心。


    不過像莫掌櫃這種誆騙漢人來此地交易種地,一心一意為蒙人效力的還真不多,看他精明強幹,並不像是在中原混不下去的樣子。


    “這個嘛,倒算不上什麽秘密,姓莫的他們在此地也無意隱瞞,相信用不了多久你就能知道原委,我也是因緣際會,比你早知道那麽一會兒而已,先說與你聽也無妨。”


    短須漢子沉吟片刻,最終開了口。


    莫掌櫃名喚莫七,莫七和他手下那些精明強幹的夥計,貌似商人,實乃在中原無法立足的白蓮教教徒。


    數量最多的農夫,在中原都是身無片瓦之人,被無償分地的噱頭一忽悠,走投無路之下,就這麽跟著出塞了。


    至於其中那些在飯前禱告之人,則是早早入了白蓮教的狂熱信徒。


    而他們抵達當天,被教徒們狂熱跪舔,似僧非僧的奇葩,就是白蓮教教首,聽說姓唐,具體叫什麽就不清楚了。


    莫掌櫃、王五這些人,以操持世俗事務,壯大教派實力為主,uu看書 ww.uukashucm算是目前白蓮教的菁華所在。


    “原來如此,多謝譚大哥據實相告。”


    聽了譚蒙一席話,盡管心裏已經掀起了滔天巨浪,周秦川還是竭力不動聲色的繼續同此人攀談:


    “對了,咱們的地也不花錢,那與那些農夫有何區別呢?”


    “剛才莫七不是說了麽,咱們要是銀錢不趁手,可以借糧借種給咱們,借嘛,終歸是要還的。


    那些農夫就是直接送半年口糧和來年種地的糧種,至於信徒嘛,更是減了一升的糧賦。”


    這莫七以經濟條件給人分類,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對待,又用減賦來吸引人入教,倒是有些手段。


    “原來如此,來來來,譚大哥,喝酒喝酒。”


    周秦川強打精神,同譚蒙還有周圍數人交杯換盞,一通酒直喝到深夜方才散去。


    背著已然熟睡的小濟,頂著越來越大的狂風,三人回到帳篷,蘇幼蓉從周秦川背上接過這小子,將他安置好,方才輕聲問道:


    “秦川哥,你作何打算?”


    看得出來,她對留在也失八禿開荒種地是有些心動的。


    說實話,麵對擁有自己土地的誘惑,除了小濟這個連當乞丐都渾不在意的人之外,誰會不介懷呢。


    “幼蓉,你...想留在這裏?”


    見蘇幼蓉輕輕點了下頭,周秦川歎了口氣,該如何同她說清楚,此地不能留呢。


    要是不知曆史走向也就罷了,在這裏白白得塊地,還能同大批漢人聚在一起,遠比去到遼東,人生地不熟的,連如何討生都未可知要好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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