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子陵無奈地抬頭:“真的,影一他們已經將間一的屍體拉回了軍營,二哥你也別喝了,還是先去看看再說吧。還有,前線似乎也有些騷動……”


    他道:“大概世道又要亂了。”


    大梁皇宮的鳳仙殿內,謝貴妃的傷終於好得差不多。


    一個小內侍匆匆拿了一個小竹筒進來,謝貴妃伸手接過,將竹筒裏的信紙拿出來看了一眼,又在身邊的蠟燭上點著燃盡。


    隱在一邊的崔媽媽這才走上前來。


    自打廢後離世,聽雨閣的人被大規模清洗,如今就隻剩下她這一根獨苗。


    往日耀武揚威的身份沒有了,但隻要謝貴妃還有需要對付的人,她就還有用。


    崔媽媽本來是打算放開身手大幹一場的。


    為了對付蔣夢雲,她還特意去煽動過墨馨兒。


    隻可惜本來看著輕而易舉能成功的事,也不知蔣夢雲使了什麽手段,那腦子不太好使的三公主突然就又不跟人家作對了。


    倒是有幾回遇到她,莫名其妙就要提劍來刺,說要殺了她泄憤。


    這件事鬧到現在,反而讓她不太敢隨意露麵,誰也不能保證墨馨兒會做出什麽古怪的事來。


    一個曾經中宮皇後身邊得力的媽媽,背叛主子,最終卻落得現在這番下場,放在正常人眼中自然是不值當的。


    但崔媽媽並不是特別在意。


    名聲或自由都不是她要的,她要的是無窮無盡的財富,是綿延後代的權勢。


    薛皇後整日把“以大局為重”掛在嘴上,雖然看似信任她,卻隻把她當成一個普通的老媽子看待。


    她每日不過拿著例錢,伺候皇後生活起居,有一回提了一嘴,想讓她幫忙照顧一下家人,薛皇後卻看不上她那些親戚,愣是沒同意。


    這謝貴妃人雖然不怎麽樣,卻很大方,答應她的事也都辦得妥妥帖帖。


    如今她已經在宮外置了好幾處家產,自家子侄也得以入了官場過上好日子。


    比起這些,她在宮中不能隨意露麵這種小事,又算得了什麽?


    謝貴妃皺著眉頭,似乎有些為難。


    崔媽媽見她不說話,也不催促,直待她自己理順了思路,才聽她道:“你說,若是睿親王領兵卻輸了,會不會影響到北辰?”


    這話問得很有內涵,但崔媽媽瞬間便猜到了一個可能。


    大戰在即。


    且這一戰,謝貴妃希望大梁落敗。


    但她不太明白是為什麽,隻是可以肯定跟方才收到的那封信有關。


    她想了想,給了一個意見:“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若二皇子不做主帥,睿親王兵敗,便更能襯托出二皇子的重要。”


    謝貴妃點點頭,似乎要下什麽決定。


    卻聽崔媽媽又道:“但……”


    有了這個“但”字,謝貴妃頓時凝神,她偏了頭,就聽崔媽媽又說道:“二皇子和睿親王一向要好,若是睿親王戰敗,隻怕二皇子不會肯袖手旁觀。”


    她仔細分析:“如今僖妃肚子大了,沒過多久便要生。是個公主還好,若是個皇子,隻怕到時候二皇子拚死請命上戰場的話,皇上為了保全大局,會同意。”


    謝貴妃的眉頭皺了起來。


    是,的確如此。


    這些崔媽媽都能想到,她自然也想到了,可大梁能領兵的將領隻有二皇子和睿親王兩個,這時候突如其來換成旁人,別說朝臣不答應,便是皇上也會有疑惑。


    謝貴妃忽然有些後悔。


    早知如此,當初那兵權應該稍稍放一放。


    譬如讓秦家啊,薛家啊也在軍中弄個小將領當當,這時候不就可以直接把人退出來送死了嗎?


    隻是那時候她想著奪權,又哪裏會料到將來有一日會麵臨這種困境。


    最最關鍵是她沒料到,寧國那姓崔的居然心這麽大,一個小小的侍郎官,能走到如今這一步已經是不錯了,他竟還能從朱啟朝的手上搶到了主帥的位置。


    謝貴妃也曾想過不理對方的要求,但事實是根本不可能。


    這些年,雖然百般規避,但雙方早就護有把柄在對方手中。


    她今日拒不配合,也許明日就是消息泄露被滅九族的命運。


    在二皇子尚未順利登基前,她絕不會允許這種事出現。


    謝貴妃緩緩坐直了身子,仔細思考了一番:“若是……讓蔣夢雲作為軍師跟著上前線呢?”


    她話音剛落,自己又搖了頭否認:“不對,如今她已經是祁王王妃,不可能再作為睿親王的副手了。”


    說到這裏,謝貴妃忍不住又咒罵了一句:“該死的賤人!她倒過得快活!”


    祁王與蔣夢雲成親已經有了些時日,前兩天來宮中請安,之前在薛皇後麵前那個低三下四的女子,如今已經成了堂堂祁王妃。


    不過幾日的工夫,原先消瘦的臉上圓潤了些,並沒有化很濃的妝,氣色卻極好,從前時常見到眼下的青影也消去了很多。


    看得出來墨子祁待她不錯,甚至可以說極盡恩寵。


    站得久了怕她腿疼,走得遠了擔心她累著,兩人到鳳仙殿來請安的時候,對視時那個眼神,看得謝貴妃險些沒忍住要殺人。


    她是大梁最受寵的妃子,也從未在皇上的眼中看到過那麽濃烈的愛意。


    不,也許看到過。


    卻不是對她。


    而是對著那個賤人,那個已經死了的賤人!


    就因為那個賤人,墨子祁從小到大受到了無上的恩寵,禮親王府成了大梁最特殊的存在。


    連二皇子府上都不被允許有的兵器庫,他有。


    二皇子不能自主決定的婚姻,他能。


    他的名聲響遍四海,早已穩穩將墨北辰壓在之下,梁帝不僅不生氣,反倒很自豪。


    若不是她這些年看的緊,謝貴妃簡直不知道最後這皇位,皇上會不會昏了頭給了墨子祁!


    至於蔣夢雲則更是如此。


    時間越久,蔣夢雲在她心中就越成了必須要死的那個人。


    她太難對付,每一次想要收拾她,她早有法子躲避開去,設計陷害不成,秘密刺殺不成,就連光明正大的截殺,她都死不掉!


    謝貴妃忽然又想起這女人是如何來到大梁的,不由心中一跳,猛地疑惑起來。


    “這賤人究竟是什麽命,全家都死絕了偏偏就留下她一個人,怎麽都死不了,不會是什麽福星轉世吧……”


    一旁的崔媽媽聽得好笑:“怎麽會,娘娘,您別自己嚇唬自己,哪有福星轉世還害得全家都死絕了的?老奴看她是天煞孤星才是。”


    “是嗎?”謝貴妃半信半疑,轉念想想似乎的確如此,便又點頭放下心來,“也對,克死了全家,是像天煞孤星……”


    她忽然腦中靈光一閃:“那陛下讓她嫁給祁王,哈哈哈,她命這麽硬,也許哪一日把墨子祁也給克死了。”


    想了想,她忽然又道:“墨子祁命也很硬,兩個命硬的人互相克,有意思。”


    憋悶了這麽多天,謝貴妃終於開心起來。


    喚了紅兒上來換了熱茶,她舒舒服服地品了一口,這才緩緩閉上眼在腦中謀劃。


    一場必輸的仗,究竟該讓誰去打。


    要撇清與墨北辰的關係,還要讓朝廷上下無話可說。


    崔媽媽聽她說了半天,到是突然有了個好主意:“您說,讓祁王殿下去領兵,讓祁王妃去做他的軍師,怎麽樣?”


    謝貴妃猛地睜開眼。


    她站起身,左右踱了兩步,一拍掌,臉上難掩興奮:“本宮怎麽沒想到,祁王殿下能文能武,他的妃子更是普天下難得的謀士,這不是天大的好事嗎?”


    輕輕拍了拍崔媽媽的肩膀,謝貴妃眉開眼笑:“不錯,崔媽媽,你這個主意很不錯,本宮早就看出來你的頭腦很靈活,未必就不是那蔣夢雲的對手。”


    有些激動地捏了捏手中帕子,謝貴妃又喊來紅兒:“去,將本宮的首飾盒拿一盒來。”


    紅兒有些奇怪:“娘娘要首飾盒,隨便哪一個嗎?”


    “是,”謝貴妃點了頭,待她拿來也索性不再挑,直接遞給了崔媽媽,“拿回去,算是犒賞你的,給家裏的孩子們戴了玩,出去也不要丟了我鳳仙殿的臉麵。”


    崔媽媽頓時腿下一軟,跪倒在地,萬分感激道:“謝娘娘恩賜。”


    謝貴妃嘴角勾了笑意:“隻要你好好幹活,盡心伺候,這些東西身外之物,本宮絕不至於虧待了你。”


    崔媽媽連連應是。


    連夜將這個決定送了出去,謝貴妃坐回塌上,笑著歎息道:“啊,看來這世道就要亂了。”


    世道是真的亂了。


    寧國也不知是修身養息地差不多,還是已經找到了合適的主帥人選,剛剛入秋,便齊集三十萬大軍悄然北上,邊境立時蠢蠢欲動。


    這次的主帥果然姓崔,叫崔士安,聽說原先是寧國的吏部侍郎。


    第二日一早的早朝,人才剛剛到齊,便又八百裏加急的急報送到。


    那送信的小吏也不知跑了幾天幾夜,人才到便一頭栽了下去。


    一旁早有人將他扶下去伺候著歇息,內侍將他懷中的急報拿給梁帝,梁帝一看便陡然變了臉色。


    沒過多久,一道接一道的急報傳來。


    “報,寧國大軍北上,已進入岐地。”


    “報,岐地失守,寧國大軍已往遼州進發。”


    “報,遼州守衛求大軍增援。”


    “報,遼州守衛求大軍增援。”


    接著幾乎都是一樣的內容,岐地算是大梁的最邊境,與寧國相交之地,平日裏算是個三不管地帶,因為失守很正常。


    遼州則是真正的邊境,二皇子和睿親王帶領的大軍一直駐紮在那裏,如今大批軍士已經回京,那裏雖說也留了不少人看守,但要對付地方三十萬大軍顯然不可能。


    當務之急,是要趕緊派遣將領,調兵前往支援。


    寧國這次領兵的,梁帝聽都沒聽說過,不由奇道:“哪位愛卿了解此人?”


    話音剛落,秦海峰已經站出來稟道:“皇上,此人是寧國的吏部侍郎,並沒有什麽威名,更從未帶過兵。”


    什麽意思?


    梁帝有一瞬間的詫異,一個吏部侍郎帶兵打仗,寧國是真的沒人可用了,還是瞧不起如今大梁軍隊的戰力?


    但這個疑惑顯然不可能在早朝上講,他隻好把目光看向了二皇子。


    墨北辰適時站了出來:“父皇,此人兒臣早有耳聞,他是寧國蔣家大少爺原定的嶽父,不過如今已經攀上了他們二皇子朱啟文,大約也正是如此,才搶到了這次領命主帥的機會。”


    但戰場不是玩笑,即便對方這舉動看著就像個玩笑,梁帝卻不能因此放鬆警惕。


    誰又知道那突然冒出來的人會不會是什麽領兵的天才呢?


    畢竟也是曾和蔣家有過關係的人。


    梁帝頓了一頓,問到了重點:“那,誰願替朕分憂,前去迎敵?”


    有那麽一瞬間,沒有人說話,幾乎所有人都本能地將目光停在了二皇子身上。


    之前兩次大戰,二皇子都格外神勇。


    即便寧國那次是因為他們內亂沾了小便宜,對戰吳國時,他的才幹也已經表露無疑。


    他們有些習慣了他領兵。


    但這一回,皇上顯然沒想讓他再上前線。


    開什麽玩笑,僖妃還沒生,大梁皇宮就剩下墨北辰這一個皇子,若是他真的再出什麽差錯,而僖妃又生個公主,大梁不就斷了後裔?


    雖說王爺還有很多,但那畢竟是下策。


    梁帝將視線掃向了墨子陵:“睿親王,uu看書 .uuanshu 你可願領兵?”


    墨子陵突然被點名,連忙往前站了一步,剛要說話,一旁的許誌濤猛地往前攔住了他的去路:“皇上,睿親王年幼,從前也是跟著二皇子身邊才得以大顯身手,此次對方來勢洶洶,臣以為,該派一個更加合適的人選。”


    墨子陵呆了一下。


    不知道自己怎麽突然間就變成了一個“年幼”的,好像離了二皇子就沒法打仗的人。


    他下意識有些不服氣,但許家一直與二皇子同氣連枝,他也搞不清對方究竟想幹什麽,隻能先忍了下來。


    梁帝挑了眉,似乎也有些好奇:“愛卿有更好的人選?”


    許誌濤點點頭,朗聲道:“皇上,臣推薦禮親王領兵,前往遼州抗敵。”


    一直站在旁邊,簡直毫無存在的墨子祁這才抬起頭來,一臉茫然。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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