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蔣夢雲去死的人有很多。


    不說在遙遠的寧國,便是在大梁也依舊數不勝數。


    墨馨兒自然是其中一個。


    穩穩坐在桌前,提筆臨摹祁王畫作的蔣夢雲還不知道自己已成了香饃饃,人人都想她死。


    正描到左手邊一個鋪子的石柱,外間忽然傳來“嘭”一聲巨響。


    接著又“哢哢”兩聲,最後“轟隆”一下,也不知來人使了多大的力道,實木做成的屋門竟就這麽筆直地被她踹倒,整個兒拍在了地上。


    要不是芍藥每日打掃得過分勤勞,按理來說就這一下便能揚起一地的灰塵。


    動靜實在太大,蔣夢雲提著筆,目瞪口呆地往外看去。


    站在門口的兩個人似乎也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不過又很快恢複了平靜。


    這幾日三公主顯然受了不少委屈,原本有點肉嘟嘟的臉變得有些消瘦,此刻她滿麵怒容站在門前,宮女櫻桃有點猶豫地在後頭抬手,似乎想要拉她的袖口。


    但還不曾等她有所動作,墨馨兒已抬腳跨步走了進來。


    “祁哥哥的畫呢?”她昂著頭,前些天還“蔣姑娘”“蔣姐姐”的叫,現下卻什麽招呼都不打了,左右張望著開口就問重點。


    蔣夢雲眨巴了一下眼睛,沒吭聲。


    “問你話呢,舌頭被狗吃了?祁哥哥的畫呢!”墨馨兒皺了眉,邊惡狠狠地質問,邊往前走了兩步,拿起擺在一邊的話本狠狠一擲。


    她的力道很大,動作又毫不客氣,桌上描了一半的畫霎時被毀。


    蔣夢雲不動聲色,即便這般都沒生氣,隻微偏了身子讓開了飛來的書,這才用拿著筆的手往右一抬,示意道:“那兒呢。”


    墨馨兒懶得多話,點頭冷哼道:“算你知趣。”


    接著徹底無視了那畫現今的主人,嚷嚷著指揮櫻桃搬來一把椅子,抬手將畫取下來,仔細卷好便要抱著拿走。


    這不是三公主第一次從她這裏搶走東西。


    既入了大梁,薛皇後自然想要她的助力,在物質上便待她不薄。偶爾一些量少的貢品,梁帝賞中宮一份,薛皇後便會大方分她半份。


    可惜她大方,她的女兒卻未必大方。


    三公主雖貴為金枝玉葉,有些好東西也未必有她的份兒,眼熱起來便常有鬧情緒的時候。


    薛皇後理她時還會將剩下的半份分給她,若是心情不好了,隻會斥責她一頓。


    她在自己母後那裏受了氣,轉頭就會到蔣夢雲這裏來搶。


    大概是搶得出了名,連遠在禮親王府的祁王殿下都知道了她的做派,這才有了那日的玩笑——又或是提點。


    蔣夢雲冷冷地看著上躥下跳的墨馨兒。


    那時她一來立足未穩還在觀望也不願跟薛皇後撕破臉,二來對那些物件並不是特別在意特別喜歡,被搶時便幾乎不做抗爭。


    可不做抗爭,不代表做不了抗爭。


    將消息藏在木質的畫軸裏,墨子祁應當是抱著這幅畫終究保不住的態度做出的決定。


    他的重點在輿圖,因此這一幅雖的確是親筆之作,畫得卻並不是特別用心。


    但即便不用心,底子畢竟在那兒,雖畫得簡單也是幅妙作。寥寥幾筆,便勾勒出大梁京城的繁榮。


    不知道為什麽,蔣夢雲打心底裏不想將這幅畫讓給其他人,尤其是三公主。


    更何況她想要複仇,便不能總在薛皇後監視之下,她必須得鬧出些動靜,讓旁人看到。


    墨馨兒已拿了畫就要出門,本以為今次的行動又會如往常一樣順利,不料剛走到門前,一個人影陡然出現攔住了她的路。


    “公主想幹什麽?”蔣夢雲問。


    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冒出來問出這種沒營養的問題,墨馨兒瞪了眼睛奇道:“你說本公主想幹什麽?這個!”她抬起拿畫的手,“本公主拿走了,懂了沒?”


    語畢,她往旁偏了一步,又想出門。


    蔣夢雲卻跟著也側跨了一步,笑嘻嘻地繼續攔住了她:“公主想拿走,可我同意了嗎?”


    態度倒是一貫的溫和有禮,可卻將墨馨兒問得瞬間跳了起來:“你說什麽?”她不可置信地“嗬嗬”笑了兩聲,偏頭問櫻桃,“你聽她說什麽?哈!”


    櫻桃卻沒答這話,反倒下意識退了小半步,想說什麽到底沒說。


    “你怕不是瘋了!”墨馨兒不曾得到回應也不在意,已經再次看向蔣夢雲,“你同意?你算什麽狗屁東西,真當自己是母後的座上賓,尾巴便翹起來了!姓蔣的你可別忘了,即便你是母後的人,也不過是我墨家的一條狗。狗你懂嗎?”


    她瞪著眼睛,上下剮了蔣夢雲好幾眼,才嗤笑道:“一條狗的東西,主人拿便拿了,還要你的同意?你腦袋進水了不成?”


    要說三公主正事辦不了,罵人卻的確很有天賦,幾乎張口就來。


    往日裏她罵得再難聽,蔣夢雲也不過一笑,又或是明裏暗裏說個兩句,她反正也聽不明白最多吃個暗虧。


    可今日這話才說完,那頭已又笑起來道:“誰腦袋進水了還不知道呢,一條狗的東西都要搶,那可真是連狗都不如了。”


    這,這是罵她腦袋進水,這是罵她連狗都不如!


    如此直白的反駁墨馨兒瞬間聽懂了,活了這麽些年,即便是上頭兩個姐姐偶爾欺負她,二哥偶爾無視她,可也不敢當麵這麽罵她!她可是皇後嫡女!


    墨馨兒頓時氣得火冒三丈,手中的畫被拿著哆哆嗦嗦指著蔣夢雲的腦袋,她嘴皮子都有些顫抖起來:“你,你敢罵我!”


    沒想到蔣夢雲不僅敢罵,還敢動手來搶。


    她那畫正被當作道具指著人腦袋呢,蔣夢雲猛地伸出手來,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抓住畫軸的另一端,“嗖”一下就抽了出去。


    待墨馨兒回過神,畫已到了對方手中。


    真是踩了老鼠尾巴,墨馨兒仿佛是隻被人踹了一腳的大鵝般,整個人都跳了起來。


    櫻桃在旁根本拉不住,她已經瘋了一樣衝上前,一邊要搶畫一邊罵道:“你瘋了,你敢跟本公主搶東西,你不要命了!你個奸臣賊子家的喪門星,你個騙吃騙喝的破落戶,我,把畫給我!”


    她往日力氣一向很大,否則方才也不至於一腳就將蔣夢雲的屋門都給踹倒了,但此刻卻很奇怪地怎麽都掰不過勁兒,那畫雖在眼前,卻就是搶不過來。


    看得到摸不到,三公主氣得恨不得吐血。


    鬧得動靜這麽大,外頭終於亂起來,有宮女已急急忙忙往坤元殿跑去。


    蔣夢雲拿了畫,根本不與她纏鬥,繞著桌子邊跑邊躲。


    墨馨兒已然理智盡失,原本不過是空著爭搶,此刻連抓了幾把都沒抓到,看著她跑到牆邊,左右掃了一眼,氣得彎腰掄起一旁的矮凳就砸了過去。


    矮凳“嘭”一聲砸在牆上,把牆麵都砸出一個坑來。


    這一下沒砸到,墨馨兒隨手抄起左近一個花瓶又扔了過去,隻聽得“啪”一聲脆響,花瓶四分五裂。


    動靜實在是大,可蔣夢雲靈活得跟個泥鰍似的,怎麽都砸不著。墨馨兒氣得又罵:“賤人,有本事你不要躲,讓本公主好好揍你一頓!”


    那怎麽可能?既然選擇了要鬧,自然鬧得越大越好。


    蔣夢雲笑嘻嘻,還有時候停下來看著她反唇相譏:“傻子才不躲,我就躲,讓你揍不著!”


    簡直耍猴似的。


    墨馨兒徹底瘋了,扯著嗓門大吼一聲:“啊——”又抓起桌上的一方硯台,u看書 .uukansh再次拔腿就追,“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你給我站住!”


    模樣實在是太猙獰了,況且那硯台裏頭還有方才才磨開的墨汁,烏漆嘛黑的。


    蔣夢雲嚇了一跳,她可不想被弄得一身黑。


    眼看著屋裏已經被砸了個稀巴爛,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抱著畫就衝出了門,邊跑還邊喊:“救命啊,姨媽救我,公主要殺我啦!救命啊!”


    三公主氣得頭頂冒煙,嘴巴都歪了。


    一群宮女急匆匆的湊過來,想要把兩人拉開。


    要拉蔣夢雲吧,她跑得飛快,根本連袖擺都扯不著,想拉墨馨兒吧,可她發起瘋來又一向不管不顧慣了,實在怕被誤傷。


    最後就看到兩道殘影,一個逃一個追,後頭跟著一串兒的人嘰嘰喳喳地邊跑邊勸:“別打了,哎喲公主您別傷著自己啊!”


    “是啊是啊,蔣姑娘您慢點兒跑啊……”


    墨馨兒氣喘籲籲地,是根本無暇理會其他,蔣夢雲聽到這話,還有工夫回答:“我慢不了啊,跑慢了我就要被公主殺了啊!”接著又扯著嗓子喊,“救命啊,天啊,殺人啦!”


    難得到中宮給薛皇後請安的二皇子墨宸正好路過,險些被蔣夢雲在飛快的跑動中撞到,還沒來得及反應呢,墨馨兒又抓著硯台砸了過來。


    他側身再躲,雖堪堪躲過了攻擊,身上的衣衫還是被濺到了一些墨點。


    目瞪口呆地看著後麵狂奔而來的宮女大軍,墨宸忍不住喃喃自語道:“幹什麽呢?中宮的人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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