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雨詩一直不明白西紅柿炒雞蛋這道菜為什麽會出現於世,它到底有什麽被盛進盤子的資格?在“飲食與健康”的選修課上,他知道了番茄最早產於南美洲,一開始被人以為有毒,稱之為“狼桃”,後來十七世紀的一位法國畫家勇敢地嚐試食用,從此番茄便堂而皇之地登上了人類的餐桌,並且——


    成為了荼毒藍雨詩整個人生的災禍。


    藍雨詩曾經想過,如果小說中那種“穿越”一類的事情發生在了自己身上,他有什麽想做的事情。集資成為世界首富?搜集天下萬千美人?或是幹脆控製曆史走向,讓自己成為地球之王?後來他覺得,自己不管哪方麵的知識都馬馬虎虎,肚子裏既沒有多少唐詩宋詞也不含什麽高深思想,上到勾心鬥角的政治下到柴米油鹽醬醋茶都是一竅不通,看樣子老天還是不要選自己當穿越者的好,不然多給穿越大軍丟臉哪。


    但現在他有了個方向。如果穿越的話,第一件事就是跑去法國,打死那個活膩味了的法國佬。


    實際上他所討厭的隻是做熟了的西紅柿,如果當成生果子吃的話,酸酸甜甜的口感倒也不錯,而消滅其源頭也勢必會將這種使用方法也一並扼殺。不過……隻要能完成讓西紅柿從餐桌上消失這份偉大的使命,這一點點的犧牲也是值得的!


    ……以上,是藍雨詩在從校食堂走回寢室時的胡思亂想。


    宿舍樓下,一對男女正坐在門口的台階上,夕陽將他們的半身染得通紅。嬌媚的女孩依偎在男生懷裏,兩人顯然都處在甜言蜜語營造出的幸福氛圍中,就連藍雨詩的接近都沒有注意到……或者明明注意到了,卻是視而不見。


    羨慕與嫉妒,大概兩種情緒都有吧……


    藍雨詩快步從他們身旁走過。他突然想起了之前看過的一條段子。


    “單身狗也是狗,秀恩愛也屬於虐狗行為。可以不愛,但請不要傷害。請大家將愛心接力下去,讓更多的人知道這是一個需要被關愛的人群。”


    如果報告給動物保護組織的話,會不會被受理呢?


    思考著這種無意義的問題,藍雨詩哼著歌兒走進了寢室,一屁股坐上凳子。


    “喂,操作係統的作業做了沒……就是用虛擬機的那個?”


    老大從連接到電腦的主機上抬起頭來,把手柄扔到一邊。屏幕上的羅伊德·班寧斯正在攻略福利滿滿的間章,就這麽停著似乎有些對不起他。


    藍雨詩聳了聳肩:“不就是截圖嗎?從網上搜兩幅交上去就是了。”


    “那個啊,我聽說,不同型號的電腦得到的結果是不同的,全部都從網上複製的話,老師一眼就能看出來了吧?”老大歎了口氣,“還有數據庫、微機原理、軟件工程的作業一大堆,聽說光微機的代碼就要抄整整八頁,你還不開始嗎?”


    他搖頭。現在離熄燈還有不到六個小時,他就是那種習慣性把作業一直推到最後一秒的人。不過,就這麽坐著似乎也無事可做。藍雨詩的手鬼使神差地伸向了抽屜,拉開之後,那相框和相簿再一次映入眼簾,時隔一周,這次他猶豫了一下,沒有拿起相框,而是摸出了那本相簿。


    輕輕翻開,第一頁用花體字印刷著他的名字。


    這是記錄著他從小到大二十年的相冊。藍雨詩一頁頁翻過,從他胖乎乎的滿月照開始,一年一歲地長大,和親戚的,和朋友的……啊,這張是過五歲生日的時候,和小龍、小琴他們的合照呢。


    藍雨詩看著那張十五年前的照片,年幼的三個孩子臉上洋溢著歡快的笑容。他仿佛被那種情緒感染了一般,嘴角也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微笑。接下來他就專注於尋找那些和兒時玩伴的合影,這並沒有費多少工夫。


    七歲時三人一起去水族館,光著腳丫在海邊遊玩……九歲時去爬附近的小山,一起蹦極的時候小龍嚇得哭了出來……十歲時去了泰安方特,鏡頭都被“激流勇進”的水花打濕了,照片模糊一片,僅能約摸看到三個孩子的笑臉……十二歲小學畢業那天,他戴著黑色的小博士帽站在校園門口,旁邊跟著一臉羨慕的小琴……十五歲拿到了市重點高中的錄取通知書……十八歲,父母和小琴的家人帶他們一起去野炊,久別不見的兩個好友,此時卻早已疏遠,兩人都帶著不快的神情,腦袋不約而同地轉向另一邊……還有一個月前的春節,在久違的大雪中,他手中持著一掛鞭炮,孤獨地站在那裏……


    承載了整整二十年的回憶啊……這裏。


    藍雨詩心中生出了些許感慨,可轉瞬之間,便被突然衝上心頭的一種莫名的怪異占據了。


    啊咧……好奇怪……


    他眨了眨眼睛。


    總感覺好像……缺了點兒什麽東西似的。


    是什麽呢?他的大腦緩慢地運動起來,半分鍾後,他看著抽屜裏的相框,突然明白過來——


    啊對了,蓋在相框和相冊上麵的那張薄白紙到哪裏去了?記得一周前翻開相片的時候還在來著,被誰拿走了嗎?不會啊,抽屜的鑰匙一直掛在自己腰帶上,再說別人沒事也不會亂翻自己抽屜的吧?


    “喂,老大,我抽屜裏那張白紙你有沒有見到?”他試探性地問了一下。


    “啊?什麽白紙?衛生紙我倒是有。”老大一邊打著遊戲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


    “……沒事了。”


    藍雨詩放棄了努力,不過是一張白紙而已,也不是多麽重要的東西,丟了就丟了吧。不過現在想想,他仍然記不起來那張白紙到底是怎麽來的,隻覺得似乎不是隨手從哪裏拿來的東西。否則的話,他又怎麽會一直細心地把它保存起來呢。


    而且,他隱隱感覺到……


    缺少了的,好像不僅僅是那張白紙,還有……


    想不起來。


    藍雨詩煩躁地把手中的相冊塞回抽屜裏,起身從寢室裏走了出去。他一路上到天台,很走運,這個傍晚幾乎無風,血紅的落日正夾在前方兩座宿舍樓的空隙間,一半還露在上麵,使得它現在看起來像是一把被火焰包圍的巨傘。隻不過這把傘,世上沒有一人能夠撐得起來。


    話說起來,真有那麽一把傘的話,會被用作什麽用途呢?他百無聊賴地想著。肯定不會用來遮雨,雨水隔著好幾公裏就被蒸發掉了吧?遮陽?太陽都沒了還遮個毛陽!看樣子除了星際武器之外,隻怕是別無他用了。


    藍雨詩在金屬護欄邊緣停下。


    分校本就不大,再加上這裏又是視野開闊的地方,在天台轉上一圈,整個校園也就能盡收眼底。校門口的香樟再一次盛開了,之前走在那條道上的時候,香氣醉人,幾乎可以讓人整個沉入到嗅覺的世界中。


    藍雨詩對植物沒什麽研究,但隻有香樟,他記得很清楚,某所高中的一條林蔭道上就栽滿了香樟——但那並非他的母校。藍雨詩發覺自己的記憶又不知不覺地回溯到了那個傷感的日子,便在那之前強迫性地令思維中止。而就在此時,從他的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哦呀哦呀,文學家來觀賞夕陽了嗎?也對,那也是一種自然的藝術,就適合你這種逼格高的人欣賞嘛!”


    片刻的遲滯。藍雨詩察覺到這聲音他很熟悉,可卻一時沒想起來是誰。他絞盡腦汁思考了半天,頭腦中一個個可能出現在這裏的熟人頭像飄過,但那之中卻沒有一個符合這種腔調和嗓音。最後他隻得無奈地回過頭去,看清楚來人的瞬間,他的眼睛瞪得幾乎要從眼眶裏跳出來!


    “小、小龍?!”


    “嗯,是我哦。開心嗎?龍哥來看你了哦。沒交女朋友吧?交了的話就趕緊分手吧,你可是我夏晴龍看上的男人,除了我以外誰都不能享受你的愛哦。對了,去買塊舒膚佳備著,爺決定今晚就翻你的牌子了!”


    嘻嘻笑著走過來的青年,身上穿著一件怪異的夏威夷恤,明明才是二月份,他卻一點都不怕冷似的。言語雖然輕浮至極,但藍雨詩反倒露出了無法掩飾的喜意。


    “你怎麽來了?”他問。


    “怎麽……居然問出這種冷淡的問題,真是令某好生失望啊。咱來的目的還用說嗎?當然是因為許久沒有見到親愛的小雨詩心癢難耐了唄。來來來,和朕來個久違的甜蜜之吻,讓夕陽見證偶們純潔無暇的愛吧!阿門!”


    “哪裏純潔了?!夕陽會吐的好嗎!”


    用盡全力向對方吐槽之後,藍雨詩自己卻是開心地笑了出來。他一點都不介意對方這種說話的方式,因為早已習慣,無論是隨便的語氣還是混亂的自稱都讓他有一種由心而發的放鬆感,或許這就是這個男人的魔力吧。


    站在這裏的他,就是藍雨詩好久不見的兒時玩伴之一,夏晴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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