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凜是頭一次如此憎恨自己的想象力。


    在聽到時望先生的描述之後,大腦居然在第一時間閃出了那個晚上的映像。想象中的時天允,駕駛著那輛黑色雷電般的chasers,從隧道中高速衝向彎道,然後躲閃不及,撞出了山路護欄,朝著懸崖下方的密林之中墜落而去。高大茂密的樹木枝葉將原本華麗跑車的外殼刮得橫一道豎一道慘不忍睹,卻也提供了緩衝的力量。隻是還不等坐在駕駛座上的天允鬆一口氣,原本束縛著身體的安全帶突然斷裂,伴隨著向下的加速度,他撞破玻璃從車中摔了出去,然後――


    蘇凜回想起了那個星月無光的深夜,自己所看到的最後一眼,時天允的真實麵貌,那腐爛而殘缺的死者身體……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抑製住自己飛散的思緒。不是因為想要集中力量去思考,隻是純粹……想要逃避那種殘酷的畫麵而已。


    “是我的錯啊……”時望先生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飄忽,“賽車本來就是危險的運動,所以每天在俱樂部的人員檢修過之後,我還會親自確認一遍。chasers裏麵沒有安裝安全氣囊,但其它的設備都是專門裝配的,安全帶也是,每天檢修一遍的話,理論上不會出任何問題。尤其這種保障安全的配件我更會用心檢查,那天我也看過,安全帶還是完好的。但是……”


    “警察調查出了什麽呢?”蘇凜搖搖頭,把腦袋裏糟糕的聯想甩掉,這樣問道,“安全帶,難道說有被人割斷的痕跡嗎?”


    “割斷……準確來說,更像是自然斷裂。”時望先生答道。


    “自然斷裂?”蘇凜疑惑地眯起眼睛,“‘像是’又是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這次回答的是時易生先生,“就是說,直到現在,警方也無法完全斷定。不然的話,也不會拖了整整半年,才宣布又找到疑點了。半年前,本來這件事情,是打算以意外來結案的,因為安全帶雖然斷裂掉了,但從斷口來看,很像是由於巨大力量的撕扯造成……也就是說,可能是由於撞上護欄以及下落過程中的衝力弄斷了它。”


    “但是,實際上卻有別的可能?”


    “有的。”時望先生答道,“聽說你也學過駕駛,那就應該知道,對於一段完好的安全帶,哪怕是質量不算很高的,想要扯斷它需要用上多麽大的力量。畢竟如果韌性不強的話,想要利用它來避免二次衝撞就沒有意義了。況且,我剛才不是說過嗎,天允那輛chasers的安全帶是購買了法拉利公司最好的配件,其抗性比起普通安全帶還要高出一籌。這半年來,警方通過一些試驗證明,衝撞護欄的拉扯力不足以讓完好的安全帶發生斷裂,而懸崖下方的樹木提供的緩衝力則更加柔和一些,同樣不會造成這種後果。拋除安全帶本身的質量問題,有人故意弄斷安全帶的可能性就要大上許多了。況且,讓原本被破壞掉的安全帶呈現出被拉扯斷的跡象,利用一些手段,也是可以做到這一點的。隻是還不能完全確定……警方的說法也很模糊,所以剛才沒打算告訴你。”


    時望先生這麽說,同時向大哥的方向瞥了一眼。那意思很清楚:我原本沒料到他會如此直白地找你商量這種問題,畢竟這種事情,知道的人還是不宜太多吧。


    原來如此。蘇凜大致搞清楚了。也就是說,在天允乘車前往停機坪之前,他的安全帶很可能就被以某種方式割斷,隻剩下最後一點連接以免暴露。而在他衝下懸崖之後,那時所受到的衝力扯斷了最後一點連接的纖維,於是……事情就這麽發生了。


    很冒險的謀殺手段――如果真的是一場謀殺的話。雜音、安全帶還有彎道……所有這些都是可能出現意外的因素,任意一個環節連接不起來,殺人計劃就會失敗。比方說,天允在離開俱樂部時可能被時望先生攔住,或者在上車時發現安全帶的異樣,或者選擇相對來說較為安全的另一條路前往停機坪……殺人者費了那麽多工夫去做準備,最終需要完成的殺人方案卻是如此不靠譜。如果是我的話,雇一個亡命徒當殺手,用槍支從遠處射擊取他的性命不是更容易一些嗎?一擊之後立刻遠遁,就算時家明知道是有人暗殺,也很難查出隱藏在幕後的犯人。為何要棄如此簡單安全的方法不用,反而選擇困難而又相當危險的一條路呢?


    還是說……與殺人方式完全無關,有關聯的是,殺人者的心情嗎?


    不知怎麽的,蘇凜突然想到了這一點。


    偵探小說裏麵有時也會出現這樣的內容,明明出於一些理由想要去殺人,但這種心緒卻並非十分堅定。所以在進行謀殺時,刻意選擇了非常繞遠的方式,繁瑣的步驟和憑靠運氣產生的結果……為的就是如果在中途的某一步突然反悔,還能有挽回的餘地。在這種情況下殺人的話,如果被殺者沒有死掉,殺人者自己說不定還會鬆了一口氣呢。而且,也正是因為這種剪不斷理還亂的笨拙考慮,使得他人在調查的時候,反而會被繞進去,這倒也算是一種特殊效果了。


    需要殺他……卻又不想殺他的人……


    蘇凜猛然回想起了自己之前在假日酒店躺在床上時那種“過分”的思考。當時他是從另一個方向來考慮的,也就是……謀殺必然含有一定的目的,而如果按照天允死掉,誰能夠得到最大利益的情況來想的話,最直接的嫌疑人就有一個。


    時天允的妹妹,時莉莉。也就是現在,居住在這個房間對麵的那個女孩。


    真會是那樣嗎?蘇凜不由得反問自己。這樣的思考太輕率了,同樣是兄妹,時莉莉對天允的依賴甚至遠超過蘇鈴對他的感情,平時他可都是把這些看在眼裏的。那個總是和哥哥打打鬧鬧卻又非要一直黏在他身邊的少女,真會在利益的驅使之下,殺死她的親生兄長嗎?想到時莉莉那張可愛的麵龐,蘇凜實在是沒有辦法把她和“殺人犯”這三個字聯係到一起。


    但是,即便這麽說……


    對曆史的描寫之中,古代宮廷皇子後妃們的爭鬥,其血腥與黑暗的程度,更加遠超過他的想象。兄弟鬩牆,父子反目,這樣的事情屢見不鮮,古代的事情發生在現代也沒有什麽奇怪,千百年來,世間的一切都已變了,隻有人類自身從未變過。時家也是一個龐大的家族,而目前的繼承人,就隻有時天允和時莉莉兩人,如果時莉莉對權力有一種渴望,想要攫取原本屬於哥哥的力量的話,做出這種事情來,也……


    更讓蘇凜心頭發顫的是,如果這起事件真的是由時莉莉策劃的話,在很多方麵,居然十分合情合理!


    首先,因為是時莉莉,所以十分清楚哥哥的性格,知道關心自己安危的哥哥一定會在那種情況下用最快的速度衝過去找自己。影響通話雜音的時機由她自己把握,雖然她本人不在卡利亞裏,但時望先生身邊的助理秘書之類的人中,也一定有她熟悉的,對那些人許以重諾,讓他們去破壞安全帶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雖然計劃本身費勁了一些,但在動機方麵卻無可置疑。畢竟除了她以外,其他人就算殺掉時天允也得不到明顯的利益。時望先生和時希女士並無子嗣,繼承權落不到他們的後代身上,爭取了也沒有任何意義。


    而她現下再出現在卡利亞裏島上的行為也能夠說得通了,因為警察發現了新的線索,並且告知了時望先生,對她毫無戒心的二叔又告訴了她。時莉莉擔心他們的調查會抓到自己頭上,於是打著“協同調查”的幌子陪二叔來到這裏,一旦警方又得知了什麽,她也好獲得第一手情報,隨機應變。況且對案件如此熱心,表麵上做出一副憤怒悲傷的樣子,又可以打消別人對她的懷疑。


    真的會是那樣嗎?


    蘇凜陷入了深深的恐懼之中。


    如果事實如此的話,那麽她在自己麵前表現出的痛苦,也許全部都是偽裝?――不,也有可能是發自內心的,也許她並不想殺死和自己相互珍愛的兄長,但對於權力的渴望卻又迫使她做下了這樣的決定。也許她也曾後悔,也曾譴責過自己,甚至可能,她就是帶著那樣的傷感將哥哥送進了地獄!


    多麽可怕的真實!時莉莉,簡直是天生的偉大演員!


    ……


    第二節.


    感謝lucifinilll和raymondcheng的打賞,嘿咻!


    哦哦,中秋節了呀,祝大家闔家團圓,節日快樂!記得要吃月餅哦!以後要不要出個月餅鬼的專題呢?嗯……考慮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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