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變*態。”餘敏兒這麽說。


    這個房間裏並沒有第三人存在,小鈴正在樓下忙著準備午飯,所以蘇凜很清楚她說的就是自己。但心裏明白並不一定代表就要做出反應,戀人相處時的耐心和厚臉皮程度向來與其它情況是不同的,蘇凜舒舒服服地裹緊被子,把臉頰貼在她細膩的皮膚上摩擦著,一片溫軟,他滿足地歎了口氣。


    “你簡直是個變*態。”她又重複了一遍。


    癖好或許也可以算作是“個性”中的一部分,有些甚至會演化成“習慣”。拿這個“家庭”中的人來舉例,蘇鈴在非吃飯時間是絕不會食用正餐的,哪怕大半夜起來突然餓得肚子咕咕叫,也絕不會去碰冰箱裏的美味蝦仁飯,隻會用餅幹和幹脆麵填一下。蘇凜在睡前總要解開自己的長辮子,從脖子一側搭在胸前,不然他就會睡不著。而餘敏兒在洗過澡後除了換上睡衣睡裙,還要穿上第二天的襪子,她喜歡厚實的長筒襪,因為對自己那不算圓潤緊繃的雙腿總是很不滿意。


    但蘇凜顯然不在乎這一點。


    餘敏兒倒是板整地躺著,蘇凜就沒有那麽老實了。他禿嚕到床鋪中段的位置,雙臂環著女孩的膝蓋,臉則是緊貼在她睡裙與長襪之間裸*露的部分肌膚上。餘敏兒說“看見他這副樣子就來氣”,也難怪會罵他是“變*態”了。不過蘇凜一開始還象征性的反駁兩句,後來就是甘之如飴了。


    變*態就變*態吧,隻要有的享受,哪怕被說是流*氓他也認了。


    但是享受往往也都是短暫的,如果一直持續下去的話,那也就不能稱之為“享受”了。


    在蘇鈴喊他們吃飯的聲音從樓下響起的同時,餘敏兒就如同得到了信號一般,突然粗暴地抖動著腿把蘇凜晃開,然後拚命踢蹬著把他踹下床去。麵對男人幽怨的目光,她一撅嘴把頭轉向一邊:“你快下去啊,小鈴都在叫了。”


    “那你也趕緊起床吧。”蘇凜使勁兒揉了揉從床上掉下來時摔痛的屁股,“都十一點多了,你下午還有課不是嗎?”


    “馬上。”餘敏兒用被子蒙住頭,她聽見蘇凜窸窸窣窣換衣服的聲音,然後他開門離開。她這才從床上坐起身來。窗外的天空有些發陰,但仍有光亮透過打開窗簾的窗戶射入進來。餘敏兒迎著光線伸出左手,那光芒的映照之中,無名指上有什麽在閃閃發亮,是一枚銀戒指。


    一星期之前她過生日,這是蘇凜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他自己當然也有一枚。蘇凜畢竟還隻是個學生,雖然不缺錢,卻也沒大方到能拿著自己和小鈴的生活費隨意揮霍的程度。兩枚精細的純銀戒指對他來說已經是一筆不小的開銷了。他說總有一天,一定會送給她那種真正的大鑽戒。


    餘敏兒輕巧地跳下床走到窗前,對著玻璃映照自己的手指,很快笑成了眯眯眼。


    從二十天以前開始,他們的**生活又上升了一個檔次。聖誕節當天,蘇凜以“禮物”這種奇怪的理由強行把她拽到了自己房間,說好了隻是睡覺,絕不會做別的什麽“多餘”的事情。而剛剛才從靈異故事中逃生的餘敏兒自己也有些心慌,半推半就地同意了。


    那天他們從白天睡到晚上,又從晚上睡到白天,好好地將精神養了個足。也許是過度疲憊的緣故,兩人隻是相互依偎著進入夢鄉,真的沒有發生什麽。隻是從第二天開始,蘇凜似乎上了癮,再一次把餘敏兒拉進了屋子……直到現在,他們已經習慣於這樣同床共枕的生活了。小鈴也是視而不見。蘇凜可並不如他一開始承諾的那麽老實,偶爾也會動手動腳摸摸索索的。心情好的時候,餘敏兒就由著他,頂多是嘴上罵他兩句。但要碰著不高興或者他有些過分的時候,就會采用暴力手段,像剛才那樣把他蹬下床去,讓他好好清醒清醒。


    ……


    下午三點鍾左右,蘇凜一個人站在天台上,手裏捧著一本打印資料。他時而低頭看看,時而抬頭思考一下。錦衣學園的寒假已經開始了,除了部分人申請了基礎實驗課目之外,絕大多數的學生都已經早早離校。現在學園中空蕩蕩的,隻在中央花壇有些枯葉被冷風吹起,在地麵上刮動著發出折磨人的聲音。


    寒假對他來說是個有些難受的時候,他已經決定好今年寒假不回家了。反正照他想來,這也正是“那個男人”所期望的。小鈴自然要留下來照顧他,為此她發了一頓脾氣,指責他是個冷血動物。


    幾天前學期末考試前夕,他終於把喬穎織導師要求的檢討書全部都交了上去。或許是由於美女導師自己的氣也消了,知道在期限內完成這些檢討書實在是強人所難的事情,故而並沒有過分責備他,這讓他大鬆了一口氣。蘇凜的成績自然不用擔心,就連葉橙也在他明裏暗裏的“幫助”下順利通過了全科。


    他的指關節一頓一頓地敲擊在欄杆上。自從幾個月以前陸方秋會長離去之後,會來天台的人就變得愈加稀少,畢竟是隆冬時節,很少有傻瓜會喜歡跑來這裏挨凍。但蘇凜很喜歡這裏,說不上為什麽,也許他是認為吹吹冷風能讓自己的頭腦保持更加舒爽的狀態。這兩個月來他幾乎沒有在這裏碰到一個人,也正因為如此,當身後天台的鐵門“吱呀”一聲響起的時候,他才會用十分驚訝的動作猛然回過頭去,險些拉傷了脖子。


    “你怎麽來了?”


    徑直朝他走過來的男生和他一般高,方正的臉帶著方正的表情,看上去簡直像是個方塊人,蘇凜也覺得這個稱呼很適合他。


    這個男生名叫方伊安。


    “哦,副會長。”他站住腳,朝蘇凜點點頭。


    蘇凜苦笑:“別那麽叫我。你管我叫蘇凜不行嗎?我們是一屆的學生啊。”


    “很多學生都管你叫副會長。”


    “他們跟我又不熟。”蘇凜攤手。


    “洛羽晨學姐以前管陸方秋學長也叫會長。”方伊安又說,似乎非要找到一個例子來支持自己。


    “可是我不喜歡。”蘇凜有些強硬地說道,他發覺不用這樣的說法就無法說服這個家夥。


    方伊安搖搖頭,蘇凜不知道這是放棄了自己的立場還是不讚同他的說法,不過他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了。他又說:“你怎麽來了?”


    “我不能來?”方伊安說著,走到欄杆旁邊,和他一樣吹著冬日高處的寒風。


    “我沒那麽說。”蘇凜搖頭。


    “那麽,既然我有來的可能,你又為什麽表現得那麽驚訝?”


    蘇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他覺得有些煩悶,如果對方是在故意和他作對也就算了,他會毫不客氣地予以還擊。但偏偏他看得出來,方伊安這麽說是確實在迷惑。跟自己說話的時候他一直保持著直視,眼神銳利。


    “好吧,好吧。我不問了!”蘇凜舉起一隻手,做出“暫停”的姿勢,“跟你簡直沒辦法用語言溝通。”


    “很多人都這麽說。”方伊安好像完全沒有注意到蘇凜話語中的諷刺意味。


    “是嗎……他們是說你真規矩還是假正經?”蘇凜饒有興致地問道。


    “兩者都有。”


    “為什麽你不試著……嗯,改變一下自己呢?”蘇凜歪著頭,把一條胳膊搭在欄杆上,發絲隨風舞動,“讓自己變得稍微靈活一些,別那麽死板……你知道嗎?我覺得這樣可能會好一些。”


    “我也那麽覺得。”方伊安點頭。


    蘇凜簡直要暈倒了:“你知道怎麽還這樣?”


    “因為做不到。”


    方伊安簡短地答道,他轉頭看向蘇凜:


    “並不是知道一個好的方向就一定要朝著那裏發展。我不希望因為需要向現實妥協就擅自改變自己的性格,雖然嘴上是這麽說,但如果我真的變了,我想很多人都會不適應吧?”


    “嗯……”蘇凜認真地想了想,然後點點頭,“好像確實是那樣,我想象不出來如果你變得跟我一樣會是個什麽樣子。”


    “另外,我媽媽也希望我能夠做一個謹守規矩的人。”方伊安繼續說道。


    “哦,是那樣嗎?”蘇凜看到方伊安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霾,想起自己曾經看過他的資料,為了避免觸碰到“雷區”,他小心應付了一句,就閉上了嘴巴。


    太陽從陰雲之中投下一道光線,恰好照在兩人的臉上,蘇凜不自覺閉上眼睛。但那光線卻僅僅隻是一掃,接著就再度被雲層攔截,隱藏在天幕後方。


    “說到性格……”方伊安突然轉過頭來,“我感覺,你跟一個人很像。”


    “哦?誰啊?”


    方伊安吐出了一個他絕沒有想過的名字:“辰誌龍。”


    “辰……喂,你在開我的玩笑?”蘇凜皺起眉頭。


    “你討厭他嗎?”


    “反正說不上喜歡。”蘇凜嗤笑一聲,“我跟他哪裏像了?我留長發還紮辮子,他就是個板寸;我每天隨隨便便休閑裝出門,他就非要西裝革履弄得像個社會人士;我沒爹沒娘幹爹是個寫小說的,他呢是黑*道公子哥兒;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你看他那一張臉天天冷得跟有人欠他八百萬似的!”


    “花見花開?”方伊安問道,“什麽花?”


    “我……”蘇凜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他吼道,“我那是個比喻性質的說法,就是我比較開朗大方招人喜歡,有錯嗎?”


    “那你這比喻可真夠不要臉的。”方伊安認真地說道。


    “你還真挺直白的啊!”


    兩人都瞪視著對方,持續片刻,突然同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你……”蘇凜邊笑邊指著方伊安,“我沒想到你也會說這種俏皮話。”


    “我也沒想過。”方伊安聳聳肩,“說正題,我認為你們的相像,並非是從表麵,而是從……本質上。抱歉,我的表達能力不太好,找不到合適的說法。我隻是直覺認為,你們倆在骨子裏可能是同一種人,別看他現在對什麽都冷眼相待,但我總覺得,他一定也曾經跟你一樣很陽光很外向,隻是或許……被什麽事情改變了吧。看著他的時候,能感到他的眼睛下麵藏著很深的東西。”


    “哼,是嗎?”蘇凜不以為然,“被什麽事情改變了?”


    “我怎麽會知道。”方伊安搖了搖頭,他不再直視著蘇凜,而是看向遠處的天邊,可能是想要讓疲憊的眼睛稍事休息,“都說了隻是感覺……或許,是失去過什麽,有什麽在心中很重要的東西被打破了一樣。我想如果有一天你也經曆過和他相似的事情,那麽你一定也會變成他那個樣子。”


    失去過……什麽?


    蘇凜看著方伊安的側臉。說這話的時候,他顯得很嚴肅,讓蘇凜一刹那間有一種錯覺。他所說的不是辰誌龍,也不是他,而恰恰是方伊安自己。那是真正“失去過什麽”的人才會有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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