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


    來不及思考,隻有呼呼的風聲自耳旁飛速閃過,那道寒光轉著圈兒從蘇凜的頭皮邊擦了過去!千鈞一發之際他猛然歪頭,隻聽見身後傳來重重的一聲鈍響,還有耳廓上沿傳來的細微痛感……蘇凜回過頭去。


    一把斧頭,正斜著插在身後白色的牆壁上,半個斧刃都嵌了進去!現在它卡在那裏,似乎還猶自不安分地嗡嗡作響,蘇凜的身體僵住了,一口冷氣從肺裏經過了漫長的曆程才被提取出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側,嘴裏咬牙發出蛇般“噝”的一聲。


    手上沾了血跡……耳朵上似乎出現了一道傷口。蘇凜看著手指上的那一滴血珠,出血量並不大,他也並不暈血,按理說應該不會感到害怕的,但是——


    蘇凜的牙齒不由自主地咯咯打起顫來。


    就在不到半分鍾之前,他隻看到眼角的某處寒光一閃,緊接著那把斧頭就旋轉著飛了過來,如果不是他躲得及時,現在就不是耳朵被割開了一道口子,而是整個腦殼都被從中間劈開了!剛才那把斧頭是真的想要他的命,這一次難道也是——


    “蘇凜?”evalia從外麵探進頭來,“那個,燕楠她——誒,怎麽了?我好像聽到……”


    蘇凜回過身,他靠近了那把鑲在牆壁上的斧頭,斧頭最下的刃角有些暗紅色的東西在蘇凜的眼前鮮明地顯示著它的存在感。他本以為那是他自己的血跡,但伸手觸摸上去,那卻是早已幹涸了許久的,像是塗抹的紅漆一般。蘇凜轉頭看向evalia。


    “艾娃。”蘇凜輕聲叫道,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虛弱,“你幫我看看……我的耳朵上是不是有道傷口……”


    “啊?”evalia一愣,直到蘇凜轉過身來,她才看到他耳側那道淋漓流血的傷處,不由得倒吸一口氣,用一隻纖白的手捂住了嘴巴,顫著聲音問道,“蘇、蘇凜?你這是怎麽弄的呀……”


    “回答我,我真的受傷了嗎?”


    蘇凜緊盯著她。他的問題聽起來真奇怪,但看著他認真的眼神,evalia咽下了心中的疑惑,趕緊點了點頭。


    “是,真的,耳朵上有傷……這、我也沒帶創可貼什麽的,要不你等等,我問問田澪維她們——”


    “不用。”


    蘇凜冷冷地回答道。他低頭思索了一下,又看向那把鋒銳的斧頭。


    不是幻覺,這一次的傷口,evalia也看到了。不同於之前在19號別墅裏從樓上摔下來的那次,這把斧頭確實是帶著殺意而來,如果剛才自己沒有躲開的話,恐怕就真的要殞命了!思考的同時,耳朵上的裂口,後腦和脖子的傷處一並發作起來,又痛又癢,幹擾著他無法認真去想。之前他的擔心果然應驗了,到底哪裏才是幻覺,哪裏才是真實呢?如果走廊的兩邊,一方出現的是幻覺的殺戮,另一邊卻是真實的鬼魂,他又該怎麽去分辨?!


    諸如此類的問題困擾著蘇凜。想了一會兒,他伸手把那把斧頭拔了下來,仔細端詳著斧刃上的血跡。這裏找不到剛剛割開的他的耳側那新鮮的血液,大概是出血量太小,斧頭飛過的速度也太快,故而沒有沾上吧。但斧刃的前端卻分明顯著不規則形狀的一片紅色,是已經幹了許久的痕跡,時間過得太久,嗅上去也沒有什麽味道了,說不清到底是血還是別的什麽顏料。但既然出現在恐怖故事之中,也難以讓人想象到另外的可能。


    就在這時,兩聲淒厲的尖叫突然先後從走廊上的某處傳來!蘇凜和evalia對視一眼,這叫聲正是燕楠和田澪維的!他們沒敢耽擱,當下就快步從房間裏跑了出來,朝著她們發出叫聲的地方奔了過去!


    走廊的轉角處,燕楠正抱著胳膊蹲在地上,臉上寫滿了驚恐的表情。站在一旁的田澪維也好不到哪裏去,正在緊張地推著眼鏡。看到蘇凜和evalia跑過來,不等他們發問,燕楠就先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道:


    “蘇凜,艾娃,我……我看到鬼了!”


    “鬼?!”


    蘇凜皺起眉頭。就在剛剛他也經過了驚魂一刻,可那把斧頭比起說是靈異,倒更不如說是現實中的威脅。當然,他還沒來得及找出斧頭彈射過來的地方,也不知道那到底是怎麽一回事。要說鬼魂的話,之前那幅油畫中的小醜確實讓他有些懷疑,但燕楠她們看到的又是什麽?


    “什麽鬼?”蘇凜偏頭問道,他不太想讓這兩個女生看到他耳朵上的傷口,盡管很小,也難以保證她們會不會驚慌失措。不過其實是他多慮了,這裏光線很暗,除非他把臉直接貼在她們麵前,否則基本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等會兒,你們剛才不是站在那間書房外麵等我嗎?怎麽會跑到這裏來?”


    “我……我想上個廁所。”燕楠弱弱地說道,“本來是想到一樓去的,但是又不敢離你們太遠。然後我就順著走廊找了一下,這裏恰好有個衛生間,田澪維在門口幫我看著,我……我覺得也就五分鍾,出不了什麽事兒。”


    蘇凜撇了撇嘴,這種解釋情有可原,女生要上廁所確實不需要再和他這個副會長報告一聲。說到底他這個官兒當得也名不副實,恐怕除了方伊安之外,也沒有誰會真正覺得他高人一等,就連他自己也是。


    “所以呢,你看到什麽了?”蘇凜繼續問道。


    ……


    燕楠回想起剛才自己的遭遇。蘇凜進了那間書房去搜索,這一次evalia隻在門口看著,並沒有跟進去。她突然感到有些內急,可一個人又不敢單獨去廁所,隻好和田澪維說了一聲,兩人一同走到走廊折角這裏。evalia探頭進去找蘇凜就是為了說這事兒,隻是被那柄斧頭和蘇凜傷口的事情幹擾到,一時間忘記告訴他了。


    同樣作為別墅,這裏和第三個故事中何總的房子一樣,廁所和浴室是同一間屋子,馬桶那一邊拉上了浴簾,後麵的浴缸也有許久不曾使用過了。[.mianhuatang.info超多好看小說]到處都積著一層灰塵,燕楠雖然已經很急了,到底還是女孩子愛幹淨的天性占了上風,先用紙巾把馬桶座圈細細擦了一遍,這才關上門坐了上去。田澪維就在門口照著,離蘇凜所在的房間不過隻有十米左右的距離,就算有事兒應該也可以立即照應到。


    這扇門也和別墅裏其它所有的地方一樣,邊緣的木框塗抹著白漆,隻有中間是一層毛玻璃。能夠隱約看到外麵朦朧的人影。燕楠用手機照著,田澪維的黑色身影便顯在門玻璃上,這能夠讓她安心一些。


    燕楠以前並不是一個膽小的女孩子,至少絕對不會比怯怯縮縮的索妮更膽小了。她向來很活潑很歡脫,大大咧咧的,跟女生“溫良淑雅”四個字連一丁點兒邊都沾不到,但她也從沒有在乎過。誰規定女生就一定要老老實實的才叫可愛?開朗的少女自然也有其獨特的魅力。加入錦衣學園的那一天,她穿上了自己新買的緊繃繃的藍色牛仔褲,天藍色的外套拉鏈敞開,裏麵是紅白條紋的漂亮襯衫,白色寬大的頭花將腦後的長發紮成一束馬尾,比餘敏兒那小巧的馬尾辮稍長一些,卻比蘇凜要短,末端有點顯棕色,是在美容院特地染過的,額前的斜劉海用黃色小貓的發卡固定住,兩段長長的發梢從耳根後麵繞過肩頭垂下,剛好搭在鼓實的胸前,少女魅力盡顯無遺。


    可誰能想到,一份不知何時出現在她麵前的入會申請表,一筆簽字落下,完成的居然就是一張生死契?


    她是一個女孩子,打扮得最漂亮的那一天,卻也是被告知今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都要與鬼魂詛咒為伍,拚命活下去這種可怖事實的一天。


    世上還有比這更加殘酷的事情嗎?


    那天回到租住的房子裏,她坐在椅子上,看窗外的夕陽,看它逐漸變成海平麵上的一段赤色的雲彩,看那火燒雲消失,晚星浮現。淚痕垂在臉上,水珠滴落在她緊抱著的雙膝,從衣料的纖維縫隙中滲了進去,濕透了她的皮膚,也濕透了她的心裏。


    她把頭花摘掉,撲進柔軟的床鋪裏,摟著被子和枕頭痛哭失聲。


    那一天起,她接觸到了這個世界的“不現實”,並且注定要在生與死的縫隙之中掙紮許久,邁著並不堅實的步伐,在生命的另一側走下去。


    平心而論,整個學生會室之中,如果舒然學姐、evalia和洛羽晨學姐的美貌能占據前三的話,那麽燕楠的第四也應該是毫無疑問的,即便是蘇凜也無法昧著良心把餘敏兒排在燕楠之前。隻是她不太喜歡打扮,耳環項鏈之類的東西總覺得太過束縛,在她身上從來是看不到的,隻有簡易的頭花和發卡用來稍稍梳理一下罷了。


    第一個故事之中,她在第五教學樓中度過了驚魂的一夜,藏在三樓的一個大櫃子裏,不管外麵有什麽動靜,她都連一丁點聲音也沒敢發出,就這麽稀裏糊塗地躲過了一劫。事後想想,似乎靈異故事也並沒有多麽恐怖,但很快,在第二個故事之中,“現實”與“非現實”聯起手來,給予了她重重的一擊。


    在那片朦朧彷如夢境一般的迷霧墓群之中,她被曾知好牽著手,一步一步地向外邁著。但當她發現鬼魂就在自己身邊的時候,整個心髒幾乎都在刹那間炸裂開了!那份記憶被過度的恐懼所遮蓋掩埋起來,就連她自己都忘記了自己當時有沒有尖叫,有沒有掙紮過。唯一具有深刻印象的,是臉上的鼻骨傳來了一股火辣辣的痛楚,還有在迷茫的視線之中,大步跑開遠行而去的那個背影……


    曾知好把她拋棄了,任她落入鬼魂之手,整個被撕扯吞噬在那墓地之中。


    那時的情景燕楠真的不願意再去回憶,盡管已經過去了兩個半月,但每每在夢境之中,那一幕總還能在她眼前清晰地浮現開來,有時是看電影一般出現在某個充滿了不實感的屏幕之中,有時卻是讓自己再次躺在那肮髒的墓地裏,感受著近在耳旁的枯幹手掌用猥*褻般的動作抓緊撕裂著她的身體,所有的痛苦所有的真實都在她的身上重演一遍!醒來的時候,連同棉被都被汗水浸透。


    後來這事情她沒有對任何人說。對誰說呢?說了又有什麽用呢?曾知好已經死了,他沒有救自己,用自己的命換下了他的生存,可也不過是幾分鍾的時間而已,他的死亡甚至都無人知曉,在學生會的檔案記錄中,蘇凜的描述模糊其詞,他也說不清楚曾知好究竟是在哪裏掉隊,又是在哪裏被殺。他隻是坐上了蘇凜招來的那一葉冥河之舟,然後又死在了後來的某處,僅此而已。


    真是簡單的經曆。


    她的犧牲毫無價值。


    但那又怎樣呢?如果死得有價值一點,她就會高興嗎?燕楠隻是個小女人,她從來都沒有“為xxx而捐軀”的崇高思想,隻要自己能活著,讓她怎樣都好。至少她自己是這麽認為的。曾知好的事情,忘了也就忘了吧,現在再翻出來,對著一個死人指天罵地又有什麽意義呢?徒然招惹是非而已。燕楠抿住嘴唇,讓所有那些都隨風散去。


    隻是近在耳旁的地方,偶爾,還會傳來平靜如鏡般的忘川河邊,被她空想而來的嘩啦啦流水之聲,嘩啦啦,嘩啦啦……


    “嘩啦啦——”


    燕楠看著浴簾的一角被風吹動,撩起一邊,在帷幔上泛起一排波紋。想了一會兒事情,生理問題也解決得差不多了,她從口袋裏掏出衛生紙,片刻後提上褲子按下了衝水鍵,馬桶並沒有任何反應。燕楠愣了兩秒,苦笑一聲,這房子的主人早已失蹤,電費沒續,水費自然也是一樣。


    但沒法衝水……他們可要在這裏住四天呢,這豈不是尷尬了?


    燕楠用手機照著,四下轉頭看看,洗手台雖有,可水龍頭裏麵必定也是不出水的。另一邊的浴簾後邊呢?浴缸裏也不會蓄水的吧?


    燕楠鬱悶地歎了口氣,打算另尋它法。但腳下剛剛一頓,玲瓏的身體卻是立刻僵在了原地!


    不對,不對啊……如果浴缸裏麵沒有水的話,那麽剛才“嘩啦啦”的聲音又是從哪兒來的?


    “嘩啦啦……”


    就在她的腦子還沒有轉過彎兒來的同時,又是一聲水波的響動,在她的耳旁輕柔地拂過。與此同時,一股駭人的味道湧了過來,堵塞了她的鼻腔。燕楠皺皺鼻子,隱藏在厚實外套下的肌膚泛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這味道她曾經聞到過。


    是的,據此說近不近說遠不遠的某個時間點上,一連串的血腳印,還有那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道!


    燕楠的身體不由自主地打起顫來。她心裏明白,或許現在立刻跑出門去把蘇凜叫過來才是最正確的選擇,至少也應該馬上逃走。可是她的雙腿卻不聽使喚了,居然直直地朝著那浴簾後方走了過去。就連燕楠自己心裏也說不清楚是為什麽,就仿佛那裏有什麽正在召喚著,有什麽迷惑了她的心神一般……


    她伸出手去,輕輕一下拉開了浴簾。


    血腥刺鼻。


    也許是一下子被太多的血氣侵入,燕楠的頭腦猛然升起了一股強烈的暈眩感。浴缸之中的紅色平靜地流動著,又像是在翻滾著,邊角處一個巨大的漩渦,似乎是下水道張開了吞噬的巨口,要將所有的血流都吸入進去。但那紅色的液體,卻沒有絲毫減少的趨勢……


    燕楠踉蹌著向後退去,差點跌倒在衛生間的地麵上。她退到了浴簾外側,血腥的氣息仿佛一下子被隔開了一般。燕楠的頭腦清醒了一些,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看著浴簾由於自己剛才後退的撞擊而波動起來,那波動仿佛帶著某種韻律,漸漸地將她的視線吸引過去。


    燕楠的腦中敲起了一陣警鍾。


    剛才……在自己一開始聽到那一聲水聲之後,這浴簾是不是也波動過一下?


    但是,那個時候自己坐在馬桶上並沒有動彈,這衛生間的房門緊閉,又沒有一扇窗戶,哪來的風吹動浴簾?還是說——


    燕楠跌跌撞撞地回到門前,她心裏清楚這房間不能再待了,她要趕緊離開這裏!她用手機照著門外田澪維的黑色身影,剛要伸手去拽門把手,卻突然又發現了一件詭異的事情……


    田澪維是和自己般高的,但是為什麽,此刻她映在門上的朦朧影子,卻隻到自己腰腹部,隻有自己一半的身高?!


    “田……澪維……?”


    燕楠喃喃地念叨著。她那隻握在門把上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


    她突然想到了。如果說有一個人,有一個人剛才從那充滿了紅色液體的浴缸之中出水離開,拉起了浴簾走出來,就從她身前經過,然後穿門而出,站到了門外的話……那麽之前的一切,是不是都可以解釋了?


    在來不及逃走的燕楠身前,那個身影漸漸地靠近過來。然後,在她低頭俯視的目光之中,一張幹枯且腐爛的麵孔,驟然清晰地印在了毛玻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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