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楚的那一瞬間,蘇凜手上一抖,差點把這封信扔下去。


    天允他……給我的信?


    時隔不知多久――蘇凜看了看側麵牆壁掛著的圓盤鍾表,時針停在數字“10”之後沒多遠的位置,大概已經是第二天上午十點多了吧?真是奇怪,明明不到半天之前,他還和時天允待在一起,現在回想起來,卻仿佛已經相隔幾個世紀了。


    時天允就是死者。


    就連這樣已經確認的事實,在蘇凜的唇邊喃喃念叨著,聽起來也是那麽不可思議。


    如今看來的話,一切都很清楚,清楚到了根本不需要動腦子去想就能完全明白的地步。對於蘇凜來說,這個故事的開始,應該是在開學第一天,自己和時天允相遇的時候。而那個時候的天允,用墨鏡、口罩、厚大衣和香水遮掩著自己腐爛的身體,因為他已經是死者了。他引領著蘇凜去了那個禮堂,那個舉辦“亡者的入學典禮”的禮堂。因此,蘇凜並沒有和別的新生一起參加入學典禮。


    這就是第一條線索。


    聽說學生會曾經想到要利用監控視頻來查出死者,而負責檢查人數的就是主動請纓的時天允。由於他確實有著超強的動態視力,是做這件事的不二人選,因此沒有人懷疑他會在這種地方撒謊。但事實卻是,他騙過了所有人。如果那個時候哪怕換個人再檢查一遍的話,他的身份就會露餡了。


    這是第二條。


    在那之後,時天允和他的對話之中,總是看似不經意地透露出一些信息。比如說兩人一起回家時,討論的靈異和死者;還有在“開始時間”之前,他們在走廊上的談論。如果蘇凜注意一下的話,就會發現,時天允把一切的矛頭都指向了他自己。可笑自己卻還把餘敏兒列入了懷疑名單。


    最後一條,也是最明顯的線索。當昨晚八點整那一瞬間,燈光全部熄滅,而時天允同時走了進來,身後就跟著那一串血腳印。如果自己夠聰明的話,那時候就應該發現真相了。但是,盲目的信任又一次欺騙了自己。


    除此以外,還有其它的一些提示,也許隻是碰巧,也可能是九方九世書刻意的安排。比如說走廊上那位已經逝世的老教授的照片,自己頭一天從學生會室返回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但卻沒有認真去看。如果那個時候就能發現的話――


    蘇凜垂下眼瞼。


    算了,現在想什麽都沒有用了。自己已經丟掉了一條性命,如果就如學姐所說的話,在接下來四年的時間裏,還不知道要死多少次,不知道能否活到最後。聽天命,盡人事,蘇凜以前一直無法徹底理解的句子,現在看起來,它的意義卻是那般明晰。


    信件的封口用書釘釘住,沒有拆開的痕跡。蘇凜平複了一下心緒,他也想要知道,時天允到底給自己留下了什麽信息。


    信封裏麵裝著一張信紙,但那字跡卻潦草得很,不像是蘇凜記憶中的時天允的筆跡。信紙的第一行開始就這麽寫著:


    “阿凜,我的摯友啊……不知道現在這麽稱呼你還是否合適。因為據我估計,等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不管你有沒有出事,反正啊,我是一定已經消失了。你可能會怨恨我吧?不過很抱歉,我也不是想要這麽做的啊,也沒辦法把這些訊息好好傳達到,隻有這點還請你原諒吧。”


    “我的死亡沒什麽可說的,在歐洲賽車俱樂部的時候,不慎出了事故。後來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醒過來的時候,意識還不甚清醒,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假期結束了,我應該去錦衣學園報到。直到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我發現自己的身體開始逐漸腐爛,那時候我才明白過來,自己已經死掉了。”


    “惶恐、無所適從……我那時大概就是這樣的心情吧。我用大衣和香水把自己遮蓋起來,力求不讓別人發現,為此我還編好了一套完美的理由,在開學的第一天就把你給騙過去了。不過直到那時,我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何而重生的,直到當天下午,我在學生會看到了那本詭異的舊書。那時候我才明白,一切都是它安排的。”


    “九方九世書能夠控製人心,包括我這個死人。每到夜裏,我的殺戮**就無法抑製。視頻上麵死掉的人其實全部都是我自己殺的,而即便知道這樣的真相,我卻無法告訴你們。不是我不想說,而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這也是九方九世書給我強加的限製。”


    “你說我變懶了,不願意記筆記。真抱歉,一來,我知道自己一個死人,哪怕記了筆記也是用不上的;二來,我的手臂也已經腐爛,就連拿筆都很費事,怕你看出什麽端倪。……不過,如果你真能發現點什麽的話,或許我的良心還會好受一些。”


    “這封信是我在臨行之前放在你袋子裏麵的,雖然想要親手交給你,但受到那本破書的限製,也沒有辦法這麽做。真心希望你能夠理解,之後就算恨我也好,憎厭也罷,這輩子,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


    “由衷感到抱歉的,時天允。”


    這就是信件的全部內容。


    平鋪直敘,隻有這點很像那家夥的性格。整張紙上連一丁點傷感的內容都沒有,時天允寫這封信,似乎隻為了告訴他一件事,而且還是他已經知道的事情――時天允已經死了。除此以外,再無其他。


    蘇凜久久不語。


    流眼淚當然是不可能的,他相信自己還沒有脆弱到那個地步。雖然每個人都有流淚的權力,但隻有弱者才會依靠眼淚。而蘇凜恰恰知道,如果想要在九方九世書的控製之中活下去,他連半分軟弱都要不得。


    “……這白癡。”


    結果最終,感想也就隻有這一句而已。


    ……


    新的學生證到手了。加入學生會之後,有些事情就變得非常簡單。隻不過有些地方還是比較難以處理,就比如說全班男生看自己時那種要殺人般的目光就讓蘇凜很是無所適從。看樣子舒然學姐確實給他帶來了不小的麻煩。至於時天允……他的存在似乎已經被所有人忘卻了,畢竟他原本就不應該是存在於這裏的人。隻是上課的時候,蘇凜看著自己背後空蕩蕩的空間,最後一排的桌椅不知在什麽時候被撤走了。


    難免會有一陣失落。


    而且……還有一個關鍵的部分沒有明白,那就是搶走自己學生證的人到底是誰。那顯然不是時天允,一來是體型不像,二來,時天允的信件中也沒有提及。但蘇凜卻感受到了一種危機臨近的征兆,他總覺得這事件不會簡單。因為如果他的學生證不被奪走,他就不會去學生會室,也就不會和那本該死的破書建立聯係。而如果……這是有某人在一開始就策劃好了的話……


    蘇凜不寒而栗。


    “昨晚你去哪兒了?”


    終於回到家裏的時候,蘇鈴這樣氣勢洶洶地問道。


    她當然有生氣的理由,畢竟昨晚蘇凜隻是對她說在外麵吃飯,可結果最終卻夜不歸宿了。而對一直在家裏等待的妹妹連招呼也沒打,也難怪她露出那種怒氣衝衝的神色。但是蘇凜卻隻是虛弱地笑了笑,說聲“抱歉”,這就拖著疲遝的腳步往樓上的臥室走去。他確實有必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喂……”


    蘇鈴的聲音一下子落下去好多。不知怎麽的,現在的哥哥給她一種無法接近的感覺。而在剛才,有那麽一瞬間,她仿佛看到蘇凜露出了受傷小狗一樣的眼神。


    二樓房間的門傳來打開又關閉的聲音,蘇鈴有些迷茫地看著上麵。


    哥哥……怎麽了?


    蘇凜把手提袋扔到書桌上,往後一跳,呈大字型躺在床上,長出了一口氣。


    他什麽都沒有對蘇鈴說。當然不可能說的,他能說什麽呢?


    “我遭遇了一件靈異事件,我的好朋友變成死人了,然後我被他給殺了。你現在見到的我其實是我的前世,而且以後我說不定還會死,還會繼承前世的壽命。”


    像是這樣的話語,僅僅在腦子裏麵過一下都能想象得到有多麽愚蠢。


    估計說完之後,會被小鈴當成是遊戲中毒了吧?


    蘇凜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他轉過頭去,想要換一個更加舒服的姿勢,但在這時,眼角不經意一掃,卻好像看到了書桌上放著的什麽東西。


    那個是――


    蘇凜站起身來,走到桌邊。書桌上放著一封拆到一半的信件。他歪了歪腦袋,然後回想起來。


    這個……是他在前天吃早飯的時候收到的那封信。不過因為差點遲到的緣故,隻拆了一半。現在蘇凜把它拿起來,想要看看到底是誰寄給自己的。


    當看到信封裏麵的內容時,蘇凜一下子愣住了。他呆呆地站立幾秒,然後無可抑製地狂笑起來,就像是昨夜曾知好死前那樣瘋狂的笑聲。蘇凜知道自己肯定把妹妹甚至旁邊的鄰居都驚動了,但是他沒辦法停止,這簡直就像是一場鬧劇一樣!


    信封裏麵裝的,是一封邀請函。


    蘇凜再一次撲倒在床上。


    黑色的邀請函。是時天允的父母寄來的,邀請他們兒子的摯友蘇凜,前去參加葬禮的邀請函。


    最珍貴直白的線索,原來一直都放在蘇凜的手邊!


    真可笑。蘇凜想著。這樣的現實,簡直就像是要給他的心髒再來補上一刀!真是惡毒的諷刺!


    直到眼淚都笑出來了,蘇凜才終於住了口。他已經疲憊不堪了,眼皮合上,就這麽躺在床上,緩緩地陷入了沉眠之中。


    都隻是夢吧,一切都隻是個夢吧?如果一覺醒來之後,能發現世界如常,沒有什麽學生會的舊書,也沒有什麽靈異故事。時天允和自己好好地並肩走在放學的路上,相互調侃著,那該是多麽開心的事情!


    在意識逐漸墜入黑暗之前,蘇凜衷心地如此祈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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