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從那老頭僵屍家裏出來,心裏輕鬆很多,心說再出點什麽邪性事也和自己沒關係了,趕屍匠嗎?送到家就已經是積德行善了。這麽一想,心寬身輕,那陸家莊不大,天還早,很少有人出來,街道兩邊靜靜的。


    牛二這些天趕屍體淨走夜路,一到白天就睡覺。雖然黑白顛倒的日子也習慣了,但是今日大清早出來,又脫離了這麽個凶神,看哪裏都感覺新奇。


    牛二想著趕緊趕到村頭接頭的地方,來旺和疤瘌棍也該回來了,按規矩,必須半夜三更時分由趕屍匠親自裝殮,生人一律回避,見都不能見,到五更天才能起靈認屍。一般認了屍體拜別喜神就完成任務了,極少在主家吃飯的。


    疤瘌棍和來旺去的是呂莊,和陸家莊是鄰村。雖然就裏把地,但是卻隔著個大葦塘,從中間修了小路通兩村,小土路倒好走,路兩邊是滿栽的樹和葦子,一到夜裏黑黢黢的,月明的日子也少人敢在這路上走。


    因為少人走,所以關於這條路的邪性事也多,在加上隔個三年五載,偶然會有人不小心從路上走的時候栽到葦塘裏給淹死,之後再加上口耳相傳,那各種各樣的怪故事就多了去了。


    按常例,走這道必須牛二親自壓陣領隊,可是這趟不成,那老頭僵屍凶的很,來旺兩個也鎮不住,所以這趟隻能來旺和疤瘌棍趕了。


    牛二來到村頭,左張右望,不見來旺兩個過來,時間一長心裏就急了,來旺比疤瘌棍入道早,人也精幹,又是兩個人趕一個屍體,按說不該有什麽事,可是這些天太特別,已經不能按常理想任何事。


    這白衣鬼影,自己來這世上五十多年,從沒親眼見過,可來旺和疤瘌棍卻又是言之鑿鑿,自己也是將信將疑。這鬼影也就罷了,這詐屍,自己也是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師父趕了那麽多年也沒碰上過,可巧讓自己經過了,且還是詐的血屍,要不是自己還算經驗豐富,後果可是不堪設想,那來旺三十好幾的壯漢子,塄給嚇昏過去了。


    一波三折,終於將那老頭僵屍送到家歸了位,這兩個家夥卻又找不見了,真是邪性事接二連三。


    牛二歎了口氣,心裏思磨怎麽辦,兩人留在主人家喝酒,沒這規矩,他們不敢隨便破例,直接回去了,也不可能,怎麽可能不等著自己就直接回去呢?可以說絕對不可能,兩人對自己那是像是看主心骨似的。


    天色大亮,還沒見人影,牛二心說壞了,得去找找了。


    他快步趕到呂莊,呂莊也就二十來戶人家,都是呂氏宗親,大家已經起來忙碌了,也有的到外邊等著那僵屍家傳出歸位的消息好去吊祭呢。


    大家忙忙碌碌的,都不大說話,都是親戚,怕影響人家辦喪事。可是卻沒聽見有哭聲,牛二更是納悶,難道沒找到主家麽。看著街道兩邊的鄰人都聚集一堆竊竊私語互相議論,自己更急了。


    仔細看看,中間一家牆上已經糊滿了辦喪事的各種紙樣,白燈籠啊!黃紙錢啊什麽的,知道是主家了,奇怪的是卻靜悄悄的沒動靜,牛二心說壞了,沒送到。


    那可麻煩大了,這兩個人把屍體給趕哪裏去了,心裏開始發毛了,沒辦法,先去那主家探探路再說吧。


    他走進去,院子裏靜悄悄,果然沒人敢出來,正堂屋大開,一應裝殮物事都放的好好的。


    牛二盤算怎麽辦,是讓大家都出去找還是怎麽著,這裏不能多呆,多呆容易誤事,得趕緊找著他們才行。


    牛二快步往回趕,街上開始有老人見牛二的打扮,像是趕屍行的,想過來找他問問,牛二哪有工夫,理也不理他們,快步往回路趕,到那必經之路葦塘邊趕。


    莊子裏氣氛詭譎,大家都預感有什麽事要發生,卻有說不出會發生什麽事,一個個心思不寧地忙著。


    “啊――救命啊!救命啊!――”一陣淒厲的女子聲音劃破了呂莊詭譎的氣氛,大家都驚慌失措,喊了幾聲,竟然沒了,大家更是驚慌,不知道出了什麽事,不知道那女子死了沒有。


    膽小的婦女趕緊拉著孩子就往自己家裏跑,將大門關的死死的。


    那些壯年漢子都拿了棍棒來,聚集在幾個老頭跟前。


    牛二顧不得招呼任何人,朝著葦塘邊就跑,村裏的一個老頭看牛二直直地往葦塘跑,便指揮大家跟上他,那個老頭肯定知道什麽。


    正趕到半路,見兩個姑娘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說不出話來,臉色驚嚇的蒼白如紙。


    牛二趕緊過去問他們出什麽事了,其中一個姑娘還有點力氣,看見大家過來了,恢複了點神誌,往葦池南邊一個土堆旁指著。


    牛二看了看方位,那地方隻有一條小泥路與塘岸相連,不知道什麽時候形成的一個小土堆,周圍都是密密麻麻的葦子。


    牛二奔過去,到那土堆邊,先看見一個白衣姑娘昏死在那裏,一動不動,趕緊去探了探鼻息,還好,氣息微弱,知道是嚇昏過去了,心裏寬了些。也不及去救他,往裏找那來旺。


    撥開蘆葦層,隻見那僵屍額頭上的符咒掉了,白森森的臉皮露在外邊,黑色寬大的屍袍偎在地上,僵屍委頓在地上,一動不動,周圍葦棵被淩亂地壓倒一片。


    饒是白天,也是死氣森森,難怪能把那姑娘嚇昏過去,牛二將自己的腰刀抓緊,心說這是怎麽了?難道這僵屍也陰毒之氣給逼出來詐屍了。


    那來旺呢?疤瘌棍呢?他緊盯著那僵屍,跑過去,用桃木劍將僵屍戳倒,倒也沒費多大力氣,左手趕緊貼了一道奇門鍾馗鎮符。


    看那僵屍倒沒大動靜,這才心裏寬鬆了些。


    這時候呂莊的輕壯勞力都跟著兩個老者跑了過來,有兩個人將那昏死過去的姑娘救過來抬了回去,剩下的各持棍棒趕了過來,一見僵屍模樣,立時幾個膽子小點的感覺小便失禁,抖索著不敢上前。


    大家都呆在外邊看牛二處理。


    牛二見僵屍沒動靜,趕緊找來旺,將那僵屍黑袍一掀,見那疤瘌棍正抱著僵屍的腿睡了,自己太著急了,剛才倒沒聽見他的輕微鼾聲,再一掀,見來旺抱了僵屍另一條腿也睡了,心裏那個急啊。


    但這情景自己也沒見過,別在把兩人給嚇失瘋了,那樣可麻煩了。


    牛二上去捂住疤瘌棍的鼻子一憋,疤瘌棍立刻醒了過來,同樣來旺也給牛二弄醒過來。


    來旺醒來一看,滿麵地驚奇,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牛二見疤瘌棍還和那僵屍綁著,也不及解開他,便把來旺揪過來,問發生了什麽事。


    來旺往四周看看,越發的驚奇,竟然說不出話來,他臉色鐵青,那歪嘴撇了撇,牽動著半邊小鼻子和眼睛活動,說不出的猙獰,那外圈的人眾看了看他就害怕。


    牛二趕緊過去和兩個老頭商量了下,勸說他們回去,等待,自己處理好這事,眾人見這情況,肯定呆這裏也是自己嚇自己,趕緊溜之大吉吧。


    見眾人走了,牛二照來旺臉上就一巴掌,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來旺看著牛二,嘴一撇竟然哭了,牛二看了大是驚奇,幹這行的漢子都是鐵石心腸鐵石的膽子,何嚐見他們脆弱過。


    來旺回過神來,便含糊著說昨天半夜發生的事。


    昨天來旺見牛二將那老頭僵屍趕到靈堂去了,看著是沒事了,便和疤瘌棍兩人收拾好,趕了這姓呂的僵屍走,要趕在三更天到家,成殮。


    從陸家莊到呂莊經過的這葦塘爛泥路雖然難走,但是兩個人趕,自然輕鬆,按規矩,他讓疤瘌棍捆綁好僵屍,背了僵屍覆蓋好屍布,便往前趕。


    雖然路上泥巴多,倒也順當,走到一半的時候,那月亮正被一朵黑雲遮了去,立時黑暗了起來。


    路兩邊密密麻麻的葦子棵在夜風吹拂下,抖索發出瑟瑟的響聲。要是普通人,根本不敢走這路。


    來旺提了燈籠,特意多撒了些紙錢,希望順利過去。來旺也被這兩天的經曆嚇怕了,不敢多說話,心裏老是毛毛的。


    “撲通”一聲,來旺嚇的一個愣怔,見是一大蛤蟆跳進池塘裏,心裏安穩些,自己嘲笑自己膽小,隻是這兩天實在是太邪性,所以也不敢大意。


    “你看看周圍沒有白衣那女鬼出來吧。”四周沒人,裹在屍布裏的疤瘌棍嘟囔了一句,把來旺氣的不行,罵道:“你這小子別胡說八道。”


    疤瘌棍說了這句話,自己反而不自在起來,背著僵屍心裏想著那天遇見的情況,心裏也變的毛毛的。


    二人繼續往前走,倒也沒見什麽意外,來旺心裏放寬了些,想著很快就到地方了。


    正嘟囔著指揮後邊疤瘌棍帶著僵屍走路,眼前一黑,一個黑影閃了一下,撲向路邊葦塘,來旺心裏一驚,嗖一下將自己的桃木劍拔了出來,定定神,一切如舊。


    歎了口氣繼續往前走。


    心說那白衣女子不出來了,難不出出來個黑衣的麽。


    正想著,眼前真就出來個黑衣老頭,也披頭散發的,坐在那裏,來旺這次是看準了,心說怕啥來啥,看來是躲不過了。


    狠狠心,將自己的桃木劍,牛二給的鎮凶符咒,都拿好,心說非得逮住鎮死它。


    快步走過去,照著那黑衣老頭就刺,那老頭也不躲閃,一甩頭,死白的臉皮幹癟地嘴白森森的牙對著他一笑,來旺也不說話,狠狠地刺下去,他知道一般的惡鬼最怕這桃木劍,何況這桃木劍是師父親傳,趕過二百多僵屍的利器。


    隻感覺戳了個空,那僵屍身子一長,站了起來,忽一下也撲想了葦塘裏。


    來旺心一橫,心說我看你能怎麽著,不怕你,出來就出來吧。


    心倒安穩了,繼續趕路,隻見那路越來越泥濘,往後看,黑漆漆的看不到頭,往前看,黑洞洞的也看不到頭。


    心說,這條路自己走過好多次的,沒這麽遠啊。


    心裏一邊急著趕路,一邊警惕地看著周圍那黑影。


    一個時辰過去,沒動靜。


    來旺精神有些疲倦了,但是還不敢大意,怕背後那僵屍被那血屍陰氣給逼出來詐屍。


    一行晃晃蕩蕩地在蘆葦蕩間的這小路上行進。


    忽然,隱約地聽見嗚咽的哭聲,仔細聽聽,並不是池塘裏的流水聲,也不是夜風聲,心裏立刻緊張起來,知道可能又有情況了。


    月亮還是沒出來,黑漆漆的,也不知道幾更天了,來旺反倒不盼著快到三更,心想,幹脆天亮了才好。自己心慌意亂的不知道怎麽好了。


    那個白衣女人真就出現了,就在前邊十步遠的地方,抽抽搭搭地肩頭一聳一聳的都看的很清晰,那嗚咽聲正從那裏出來,那女人就在池塘邊上。


    來旺慌了,不知道怎麽辦好,他知道絕對絕對不能趕過去,趕過去說不定就給拉下水裏了,這常識他聽師父告戒過很多次了。


    他隻好多撒些紙錢,多祈禱,還默默念動驅鬼神的法術魔咒。


    沒辦法,躲是躲不過去的,隻好敬而遠之,他手裏握緊桃木劍,嘴裏嘟囔著:“你不犯我,我不犯你,我多個你些紙錢買路。”


    走到那女鬼身邊,來旺眼睛直直地盯著她,也沒忘了用餘光看著周圍的動靜。


    “嗚――”一聲淒厲地低聲隨著夜風吹過來,那白影身子一長,撲到了後邊僵屍身上,來旺這回可急了,他清楚地看見前邊那血屍就是這麽詐屍的。


    他趕緊大罵一聲,將身上的十二道符咒全拿出來,將後邊那僵屍的各處陰氣要穴封了個死死的。果然安靜了些。


    “旺哥,怎麽了?沒看見那女的出來吧。”疤瘌棍傻傻的問。


    來旺肯定不能給他說真實情況,嚷道:“你嘟囔個屁,趕路要緊。”


    疤瘌棍隻好不言聲了。


    來旺見那僵屍果然沒什麽異樣,心裏安穩些。


    繼續往前走,果然那黑影沒出來糾纏,心說或許將那黑鬼給鎮死了。可是那白衣女人會不會出來就不好說了,她借不出邪氣,估計就得自己上陣了。


    一定提防好,他提醒著自己。


    往前走的路越加泥濘,來旺咒罵著這該死的路,便領著僵屍和疤瘌棍往前走。


    月亮終於衝破了那塊黑雲彩,露出了彎彎月牙來,大地由漆黑變的有點深藍,森森的,夜風很涼。


    一陣風吹過來,那黑色屍袍呼一下被吹開來,來旺心裏一動,又鎮定下來。


    忽然,那白衣女人又跑了出來,白森森的臉皮格外嚇人,對著來旺森森一笑,呼一陣陰風吹過,那燈籠噗一聲滅了。


    來旺驚慌失措,想了一下,發了狠要和那女鬼拚命,呼一陣怪風,來旺打了個寒戰,忽然腳下一個趔趄,泥路特別的滑,撲倒在地,眼前就是那葦池,來旺大驚,知道這回可完了,要掉進著葦塘了。


    “旺哥,出啥事了!”疤瘌棍從後邊低聲喊一下,他聽見有點異樣,趕緊問。


    來旺忽然回過神來,奮力拽住疤瘌棍的腿,疤瘌棍一驚,趕緊一蹦,兩人和那僵屍一起摔倒在地,來旺趕緊往屍袍裏一鑽,將那鍾馗鎮符抓在手中,這才安穩了些。


    他將疤瘌棍身上綁的棍解開,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不能再顧那形式的鬼東西了。


    一手將一跟竹棍子那定,做了拐杖,看看四周那泥濘的路,著實是滑。


    兩人支撐著站好。


    燈籠也不點了,看著前邊那微弱的月亮下的路眼往前走。


    他將那鍾馗符咒咬在嘴裏,疤瘌棍和那僵屍身上有十二道符咒,應該沒什麽問題了。


    兩人拖了那僵屍繼續前行。


    無意間一瞧,那月亮已經偏西了。來旺心說,難不成已經四更天了。這裏把路咋還沒走完。


    沒辦法,還是得走,又走了一個時辰,還是不見頭,往後看,黑漆漆的,往前看,就那點路眼再往前,黑洞洞的。


    走吧!來旺歎了口氣,好在那凶惡的女人並沒出現。


    路稍微好了點,走的快了點,還是不見盡,路兩邊依舊是黑壓壓的葦子和水。


    直到雞叫五更,來旺心說壞了,走錯路了。


    “旺哥,你咋領的路,怎還不到啊。”疤瘌棍急了,忍不住問。


    來旺心裏算了算,完了,鬼打牆,這女鬼他媽的真可惡,讓自己鑽進了這鬼打牆,完了,怎麽也走不到頭了。


    學趕屍一個專門考驗就是夜裏辨別方向。雖然來旺照樣能分清東南西北,但是卻還是走不出去這葦塘。


    來旺一急,正,我就拽住這棵樹不走了,天明了再說。


    想到這裏,他地疤瘌棍說遭遇鬼打牆了。


    疤瘌棍一聽傻眼了,想想自己走過的路,確實是走不出去了。


    兩人商量了商量,幹脆停下來,將那僵屍用符咒鎮壓好,兩人鑽進屍布裏,緊緊抱著那樹和僵屍的腿,也是太疲憊了,不大會,竟酣然睡去。


    牛二聽來旺講述,心說,完了,看來荷花那鬼東西是纏上自己了,祖師爺那裏是不能去了,把喜神送回家幹脆去師兄墳頭去,然後去他家裏找找對策。


    牛二見兩人倒安然無恙,心裏放心些。趕緊招呼兩人將那僵屍趕回去。


    大白天嗒嗒地趕著僵屍回家,路兩邊人家早早地回避,都被今天早晨的事嚇的夠戧,誰還敢跑出來看。


    那家主人也等的心焦,事出蹊蹺也顧不得許多了,白天就裝殮了,布置好靈堂,同樣,牛二找了僵屍的幾個兒子出來,說自己要用大符鎮棺材,不然後果不可預測。眾人也很害怕,反正入土為安,顧活人要緊,便答應下來。


    牛二一切收拾停當,便帶著兩個徒弟向僵屍靈位上香祭奠,主家送來的豐厚禮金也不要了,全買了祭奠物品,到靈堂裏放好,主家看牛二他們心情誠懇,倒很感激,並沒有追究的意思了。


    牛二安排好一切,趕緊扯過兩個徒弟,飄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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