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司銘。司察的司,銘刻的銘。你叫什麽名字?”這是司銘對司魅所說的第一句話。當時的司魅剛離開戰場,手上還沾滿了不久前的廝殺――或者應該說單方麵的屠殺更為合適一些――而殘留下來的血跡,一滴一滴地,從指間滴落。但是司銘卻好像什麽都沒有看見似的,臉上是溫暖如陽的笑容。


    雖然司銘的話很清晰地落在了耳中,但司魅卻並沒有回答。並不是他不想回答――他那個時候連“想”是種怎樣的心情都不明白,他隻是沒有答案而已。那個時候的他,是沒有名字的。


    司魅隻是平靜地看著帶著笑容的司銘,眼中沒有親近,也沒有疏離,甚至連冷漠都沒有,隻是那樣看著,像是一具沒有生命的木偶一樣,沒有絲毫生氣地,隻是單純地睜著眼睛,做出“看著”這個動作而已。


    “司銘!你在幹什麽!還不趕緊過來!”少年沒有等到司魅的回答,反而等來了一個有些氣急敗壞的聲音,以及怒氣衝衝地拉著他走開的少女。


    “哎――夢姐,你幹什麽啊!別拉了別拉了――我自己能走――哎喲!”捂住被打的額頭,司銘齜牙咧嘴了好一會兒,才有些委屈地開口,“幹什麽啊,我不就是上去說句話而已嘛!”


    “什麽叫‘說句話而已’啊!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要是被爹爹他們給看到了,會怎麽樣啊!”看到司銘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錯的樣子,淩夢隻覺得胸口憋得厲害,忍不住又伸手敲了他一下,“下次不許再去跟他說話了!”


    “可是……”“沒有可是!不許就是不許,知道了沒有!”打斷了司銘還沒有說出口的話,淩夢雙眼直直地盯著司銘,眼中滿是認真與擔憂,“別讓我擔心。”


    司銘被淩夢的樣子弄得一愣,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知道了知道了,聽你的就是了!”


    不過是百米遠的距離,對於司魅來說,就好像是在近前一樣。無論是兩人的神態還是動作,他都看得一清二楚,兩人之間的對話,自然也都一字不落地落在了他的二總。但是他卻沒有對此作出任何的反應,就好像那兩個人所談論的,並不是他一樣。他隻是維持著原來的步伐,走向那個“安放”他的地方。


    是的,安放。


    對於當時的人族來說――或者應該說,參加了三界的爭奪的人來說,司魅不過是他們的一件強有力的武器罷了。他們製造他,使用他,並且,厭惡他。因為他除了代表著他們無法企及的力量以外,還代表著他們所犯下的罪孽。


    在三界的爭鬥中,對於修行快卻趕不上神族,相同修為又比不上妖族的人族來說,是極為不利的。雖然人族的數量極其龐大,但是能夠修行,並且修為有成的人,實在是少之又少,甚至稱之為萬中無一也不為過。


    也正因如此,在爭奪三界的戰鬥中,從一開始,人族就沒有拿到多少好處,一直都被另外兩族給壓著打――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千年也沒有絲毫的好轉。這對於一直以來都心高氣傲的人族來說,不啻於一個巨大的打擊。而天界的誘惑力,更是讓人族陷入了瘋狂之中。


    “既然人族唯一的優勢就是數量多的話,那我們為什麽不好好地利用這個優勢呢?”


    “那些普通人確實沒有什麽能力,但是一個普通人不行,那十個呢?一百個呢?一千個呢?一萬個呢?”


    “人族的優勢,就是數量了吧?”


    在這個想法剛被提出的時候,還是有不少人反對的――但是這些反對的聲音,隨著戰鬥的推進,而漸漸地消失了。


    人族鎖麵臨的情勢越來越嚴峻,但他們卻沒有任何能夠改善情況的方法――“為什麽不試一試呢?”


    於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坑洞在一夜之間出現在了淩家十裏之外的平地上,無數人的血肉被絞碎、混合,血色填滿了整個坑洞。粘稠的紅色液體沸騰著,翻滾著,時不時地吞噬著新的生命,最後――一點點凝結。


    “隻差最後一步了!”淩澤看著漸漸成形的人影,臉上激動的神色怎麽都掩飾不住。他咬破了中指,將血滴在了一早就畫好了的符紙上,打入了人影的體內。人影不停地翻滾、嚎叫著,最終,歸於平靜。


    紅色的衣,墨色的發,哪怕麵上沒有任何表情,哪怕臉上沾滿了血汙,也依舊沒有絲毫折損那分美麗與魅惑,


    “我們成功了!我們成功了!成功了!哈哈哈哈!”淩澤看著站在坑洞底端的男子,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像是無法抑製自己的激動之情一樣,淩澤跳到了坑底,來到了男子的身邊,伸出手去附魔他的臉頰――指尖傳來的冰涼觸感,說明了眼前這個人――並不是活物。


    “真是太完美了,太完美了――”淩澤摩挲著男子的臉頰,眼中帶著迷醉的神色,“記住,我是你的主人。”


    “集千萬人肉身為一體,聚千萬人智慧於一身”――真是委婉而動聽的言辭,隨著血腥與罪孽誕生的,便是這樣一隻怪物。


    所以他們厭惡他,懼怕他,遠離他。這正是人們麵對自己不敢正視的罪孽的時候,再正常不過的表現了。


    但是司銘卻沒有遵守和淩夢的諾言。


    “你能想象嗎?”司魅突然說道,“數千萬的人被一起扔進一個洞裏,一起被搗碎、絞爛。”


    “其中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小孩――甚至連不滿周歲的嬰兒都有――我就是那樣產生的。”司魅笑了,帶著魅惑的笑容,仿佛連人的靈魂都能一起沉淪進去,“你不是想知道我的目的是什麽嗎?”


    “其實很簡單。”司魅看著眼前的人,和記憶中的完全不一樣,卻能夠完美地重合起來,“不過是毀了這個世界罷了。”


    厭惡我,阻止我,然後――殺了我。


    這正是我所期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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