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有一天晚上,有個走夜路的人發現前麵約二百米外有個白布,形狀還一直在變換,一會變成個雨衣狀,一會又成了床單,而且還發出嗚嗚的聲音,此時已是夜裏十二點了,這個人想,也許是遇到什麽鬼怪了,但他偏偏就是個想搞清楚到底是人怕鬼還是鬼怕人的人,平時別人遇到鬼火就跑,他遇到鬼火卻追,結果鬼火跑得比他還快。


    他過去把白布掀開,下麵居然是一雙女人的手,很纖細,還打著指甲油。他又把白布蓋好,對著這裏鞠了個躬說,你一定有什麽冤情,雖然我未必能幫得上你,可萬一我了解到什麽情況,我是不會置之不理的。


    十年之後,有個人在這條路邊的書上吊死,於是有些在路上看到過那雙手的人便說,這個地方有鬼啊,還是個女鬼呢,這不,她現在找替死鬼了啊。


    這個理由似乎有些牽強,可人們又找不出更好的理由來解釋這個人上吊的原因。吊死的人叫呂宗寶,是路邊上那個村子的村民,人們實在想不通他為什麽會尋短見,他有著殷裕的家境,有個賢惠的妻子,有個懂事的兒子,可他竟然輕聲,實在可惜。


    又過了十年,這條路有了新的變化。


    十年前,路的一邊是一個死水潭,而路的另一邊是一條河,每到夜裏,河水就像被什麽追趕著似的,死命地奔跑著。如今河上已經修起了橋,知道路邊上發生過的事情的人走在橋上還是有種膽戰心驚的感覺,生怕這橋也不安全。這裏唯一沒變的是那課老梧桐樹,誰也不知道它在這裏呆了究竟多少年。


    現在這個地方已經變成了丁字路口,路麵高出地麵也就有一米,可呂奇卻騎摩托車在路口拐彎時摔下去跌成了重傷,渾身是血,他騎到路口的時候騎車很慢,很小心,他感覺摩托車是被人踢了一腳,然後重重地摔到了路的下麵。


    呂奇是呂宗寶的兒子,如今他已長大。這次遇險幸運的是,他並沒有死,村裏人便紛紛議論,呂奇他爹難道要拉自己的兒子做替死鬼,有人便說了,鬼跟人不一樣,僵屍要是咬人還先咬自己生前最親近的人呢!


    人們又開始同期呂宗寶的爹,呂老漢今年七十多歲了,前些年死了兒子,兒媳婦又跟了別人,自己辛辛苦苦把孫子帶大,可孫子又摔成了這樣,叫人看了能不心酸嗎?


    鄰居勸呂老漢去丁字路口燒燒紙,給各路神仙送點錢,讓他們別為難呂家了,呂奇可是家裏的獨苗子,他要是有個什麽三長兩短,那呂家真的就沒有人來接續香火了。


    於是呂老漢拄著拐棍步履蹣跚地去了商店,要了厚厚兩遝紙錢,去了丁字路口,一邊抹著眼淚鼻涕的一邊燒紙。嘴裏念念叨叨的,村裏的流言蜚語又起來了,說呂宗寶父子都遇到麻煩了,這呂老漢怎麽沒事,有人說是他的命硬,也有人說他就是一副克相,克了兒子又克孫子,自己卻還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呂奇終於出院了,醫生說已無大礙,但要在家好好休養,忌煙忌酒。呂奇回家躺在炕上,愁著不知怎麽跟爺爺交代,因為醫生告訴他,他已經沒有了生育能力,而他直接並沒有結婚生子,連女朋友都沒談過。


    咬了咬牙,呂奇還是閉著眼睛講了出來,他沒看到爺爺緊鎖的眉頭,沒看到爺爺扭曲的臉,隻聽到爺爺帶這哭腔咆哮著:“呂家無後,呂家無後啊!”


    爺爺坐在地上,顯然除了這個問題,他還有別的事情。


    “奇兒呀,爺爺不怨你,要怪隻能怪我自己呀,爺爺祖上沒有人做過壞事,你爹和你也不是壞人,隻有爺爺,爺爺不是人啊,爺爺的手不幹淨,爺爺殺過人啊。”


    “爺爺,你別坐地上,地上涼,小心冰壞了身子,坐起來慢慢說。”


    呂老漢拉了蒲團坐下,嘴裏還一直念叨著,報應啊,報應啊。呂老漢講,許多年前他可不是現在這般模樣,現在老態龍鍾不中用了,可年輕的時候他倒是如虎如牛,家境又好,娶個老婆也是大戶人家的千金,那可不是吹,你奶奶長得跟現在的大明星似的,可爺爺卻不知足,幹出了對不起你奶奶,也對不起呂家列祖列宗的事,爺爺愧對你們這些子孫呀。


    呂老漢講出了他心中埋藏多年的秘密,便如釋重負一般,這塊積壓了他心頭多年的石頭終於拿開了,可心中的愧疚卻更濃重了。


    “爺爺隻有一死才能償清這份債呀!”呂老漢拄著拐棍往外走。


    呂奇一聽登時急了,從床上掉了下來。


    雖然聽到了背後那一聲沉悶的響聲,呂老漢並沒有回頭,他死意已決,不必再有什麽眷顧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自己活著隻能給他增加負累,死了倒幹淨。


    呂奇在房間裏大喊著救命,有幾個過路的好心人便來把他抬到了炕上,泥土的地麵竟然被他砸出了一個大坑,一股劇烈的疼痛猛烈地襲擊著他的身體。


    “快去救爺爺,爺爺要尋短見,我就這一個親人了,你們一定要幫我啊。”呂奇急切地央求著他們,淚水火辣辣地流了出來。


    此刻,呂老漢已來到了丁字路口的大梧桐樹下,平日裏他走路簡直就是蠕動,今天卻健步如飛,也許死亡對人來說是真正的解脫的話,那麽奔死的人也就有了行走的動力。


    呂老漢看著這棵大梧桐樹,不知它看盡了人間的多少聚散離合,看盡了人間多少善惡悲歡,它見證過呂老漢浪漫**的青春,見證過他老年喪子的痛苦,更見證過呂老漢雙手製造的罪惡。


    呂老漢想著想著,一頭撞死在了梧桐樹上,呂奇拜托幫忙的幾個人找到呂老漢時,隻看到了他已經冰涼的屍體。


    村委的人幫忙把呂老漢葬了,呂奇因為身體的緣故沒能到爺爺的墳前磕幾個頭,他哭得昏過去好幾次,一種孤苦無依的感覺正在侵蝕著他的內心。


    每天晚上,呂奇都聽到爺爺的拐棍叮叮碰地的聲音,他感覺得到,爺爺來到了自己的身旁,坐在炕沿上,一遍又一遍地說著,不要作孽啊,不要作孽啊,會遭報應的。


    幾天後,有人來找呂老漢喝茶,呂奇說,爺爺過世了啊,您不知道嗎?來人搖搖頭說,年輕人你別誆我了,昨天晚上還好好的,難道今天就沒有了,呂奇說,已經兩個星期了,您看牆上還掛著他的遺像。


    來人看了看說,真是奇怪了,我昨天晚上還在大榕樹底下和他敘舊,你不知道啊,我和他是老交情了,隻是這些年兩人身體都不好,又不在一個村,所以就斷了聯係,但是我們並沒有忘了彼此啊,昨天晚上敘舊敘了好長時間呢,我今天來還真怕走錯門。


    可是看可看遺像,來人又搖了搖頭,也許是我太想他了,昨晚做了一場夢吧。


    一晃又是半年,事情仿佛已經過去了好久,喜歡傳播新聞的長舌婦覺得已經沒什麽新鮮感了,而呂老漢拐棍敲著地麵的聲音,卻依然在每個夜晚,回響在呂奇的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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