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中使捧著淨色的絲綢走在去北園的路上,身後的小宮女知趣地站立在北園門口。宋中使頓了頓,彎腰跨了進去,隻見明玉守候多時,笑臉盈盈地走上前。


    兩人微笑點頭,宋中使便跟著明玉走進了廳堂中。明玉靜靜地泡茶,動作熟練巧妙。宋中使忍不住說道:“都說是我教了泡茶的功夫給憐兒,須不知都是你教導有方啊。”


    明玉淡笑不語,將剛剛泡好的茶遞給宋中使。


    “這些絲綢都是我攢下來的,你看看合適嗎?”宋中使問道。


    明玉瞅也沒瞅一眼桌子上的絲綢,而是含笑地點頭說道:“想不到娘娘走後,你還是如以前那樣送些東西過來。”


    宋中使沉默著放下茶杯,許久後才道:“我們都是受過娘娘恩惠的人,過往,我很感激你一直盡心盡力地照顧娘娘,這些東西不過是聊表心意罷了。”


    明玉收回笑臉,略顯惆悵地歎息:“如果娘娘在世,心裏一定很開心,還有你記得她的好。”


    宋中使淡笑地說道:“北園裏冷冷清清,不如去我那兒吧,我那裏也少了繡娘,那些宮女都無心做事,根本不能獨擋一麵。”


    “憐兒聰明,很快就能幫你了。”


    “唉。”宋中使搖了搖頭,說:“憐兒是聰明,可惜我內司院留不住她。”


    明玉快速轉動眼珠,慧黠地笑道:“聽宋中使這麽說,憐兒已經不在內司院了?”


    宋中使瞅了一眼身前的女人,嚴肅地說道:“明玉似乎對憐兒的事情頗感興趣?”


    明玉冷靜一會兒,而後端著茶杯喝起來。你不說也行,這麽大的事情,過幾日就會傳遍整個皇宮了。可是,怎麽會這麽快?董夫人知道嗎?還有弘德夫人,她能受得了嗎?先是讓曹素素占了便宜,現在又出現個馮佑憐,不行,這個節骨眼上,鋒芒畢露等於就是與弘德夫人對立起來,對立起來對憐兒有害而無益。


    “明玉的心思,真是令人捉摸不透啊。”宋中使緩了緩神色,把玩著桌上的茶杯,故意打斷明玉的沉思。


    “宋中使也是聰明人,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就好。”明玉終於抬手撫mo著身邊的絲綢,繼而說道:“上等材料就是不一樣,真是多謝宋中使了。”


    宋中使笑著站起來,走到明玉身邊,拉著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你知,我知,娘娘知。希望你能明白。”


    明玉悵然若失地望著宋中使,不是她不相信,而是時局不容許她相信。也罷了,此時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一大早,華林園便沸騰起來,說是皇上帶著幾個王爺蹴鞠。曹蓉蓉忙得不亦樂乎,被調了過去伺候著。華林園的東北角有個較大的草地,在那裏蹴鞠自然是再好不過了。但是能有資格坐下來欣賞的妃子倒是不多,算來算去也就是弘德夫人落在此觀賞。


    男人們在草地裏廝拚,自然是管不著其他的人。弘德夫人為了迎合皇上,才甘願從旁喝彩。琉璃怕夫人悶,於是一直在身邊照顧。


    曹蓉蓉端著一些茶果,偷偷瞟了一眼草地裏英姿颯爽的皇上。今日總算是能親眼目睹聖顏,俊美的外貌,挺拔的身軀簡直就要將自己的心魂都收了回去。曹蓉蓉越想越失神,越來越不能自抑。想著自己的妹妹能享受這樣的溫柔,不平的心裏更加怨懟。


    弘德夫人不同,今日的目光顯然不是落在皇上身上,她由始至終都是看著守在另一側的陌生男人。她收買了南陽王,知道這個男人極有可能就是陸郡君的孩兒。前不久才取代了薛孤的位置,做了殿前侍衛。


    轉念一想,想著皇上身邊的人幾乎都是她和陸郡君的人了。可是為何皇上卻遲遲不提立後的事情?莫非還有所顧慮?想那胡太後已經沒了反對之意,看似風平浪靜的形勢,反而令自己越加沒有安全感。


    高琸儼然就是一副小醜模樣,在草地裏跌倒了爬起來,爬起來也隻是為了下一次的跌倒,惹得大家捧腹大笑。高煒越踢越沒勁,於是停下腳步,大喝一聲:“南陽王真是無用。”


    高琸聽了這話,非但沒有生氣,還恬不知恥地諂媚道:“皇上真是一眼就能洞察一切。”


    “哼。”高煒製止了大家,韓欒趕忙奔過去遞上絲巾,高煒一邊擦拭一邊朝著弘德夫人的方向走來。曹蓉蓉幸喜地咬著嘴,手中的水果不聽話地在盤裏滾動,惹得琉璃低聲啐道:“還不快快放下,不要在皇上麵前出了錯。”


    “是。”


    “皇上,怎麽不踢了?”弘德夫人迎上去問道。


    “南陽王擾了朕的興致。”高煒慍怒地說道。


    “臣弟罪該萬死。”高琸小跑著跟上來,俯身說道。


    弘德夫人掩嘴笑道:“看南陽王氣喘呼呼的模樣,是真的受不了了。”


    “南陽王還是要多加鍛煉啊。”


    “皇上教訓得對,臣今後一定強加鍛煉。”南陽王一邊用手擦汗一邊說。


    韓欒看不慣,於是也遞上一塊絲巾,南陽王畏畏縮縮地看了一眼高煒,得到默許才敢接下來擦汗。


    曹蓉蓉疑惑地看著高琸,尋思:為何南陽王會如此懼怕皇上?還有這聲音有些耳熟,但是自己一時間卻想不起來了。她知道,自己一定在哪裏聽過,才會記憶尤深,在哪兒呢?


    “陸提斯,你會否蹴鞠?”高煒突然問道。


    陸提斯摸了摸腰間懸掛的長劍,冷然說道:“回皇上,陸提斯不敢。”


    “哦?”


    “陸提斯的職責是保護皇上,所以在皇上忘情蹴鞠時,也是陸提斯最不能鬆懈之時。”


    “恩。”高煒滿意地點頭。


    “恭喜皇上。”弘德夫人趁熱打鐵地說:“臣妾真是恭喜皇上又得到一名忠誠的臣子。”


    高煒微微撇嘴,並沒有露出笑意。南陽王與弘德夫人對了對眼,然後南陽王又開口道:“啟稟皇上,自從微臣任職將作寺大匠之後便對宮裏的大小建築做了勘察,微臣不才,隻是在經過昭信殿時發現那裏一片狼藉,恐怕是太久沒有修葺,不知皇上…”


    “好了。”高煒突然沉聲喝止南陽王的話。


    昭信殿,那是皇後居住的地方,是啊,太久了,他都很久沒有踏入。自從她走了以後,耶律夕,他曾經的皇後,一年前被自己貶入冷宮,半年前又離奇死亡。他似乎都不曾留戀過,猶記得,自己還是太子時,她就被自己冷落在庭院,登上皇後之位仍然擺脫不了這樣的命運。


    難道皇後之位真的有這麽大的誘惑?高煒意味深長地回首看了看神情木然的弘德夫人。他知道,這個女人想的就是這個位子,她不厭倦,自己還覺得乏了。


    “擺駕回宮。”


    高煒冷冷地說道:“傳樂師慕容前來清暑齋。”


    “皇上,臣妾在鏡殿準備了美酒,難道皇上不與南陽王過來品嚐嗎?”弘德夫人愕然地奔過去,緊張地問道。


    “朕今日沒了興致,改日吧。”高煒說道:“你且好好休息。”


    “皇上…”


    韓欒使了使眼色,然後高喝一聲:“擺駕清暑齋。”


    南陽王隻好掃興地跟了過去,氣的弘德夫人直跺腳。


    “臣妾恭送皇上。”弘德夫人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幾個字,琉璃拍了拍夫人,示意她不要心急。


    曹蓉蓉不動聲色地看著弘德夫人,皇上不是很寵愛夫人嗎?為何如此深不可測?看來皇上仍然不願聽人說起立後的事情,哪怕是昭信殿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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