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老娘答應,商三兒自是歡喜無限,等老娘吃下仙桃,又教她合請罪荊做命物。


    然後,他求見東山郡丞。


    這位郡丞也是人仙,不過是為呂家處理俗務的,修為上就差了些,才隻三階。


    氣機也既靈氣,商三兒剛成為修者,還不能收放自如,剛才出城門時,郡丞就覺察些出來,又觀那黃木棋盤不俗,聽到他求見,撇開難民們,走遠些單獨見麵。


    東山郡是綠柳城周家原本的上家,麾下隻有一條老狗的商三兒也不會傻到開罪,老實把自己得了城主令,已被天仙收為徒,要留守綠柳城防魔患的事說了。


    耳報神打探到的消息,昨日確實是天仙逐走、打殺了為禍的幽魔。


    除了凡民中的江湖騙子,修者應該沒誰敢假天仙之名騙人,且眼前這位當麵把棋盤激發些微光出來,就知確是地仙命物,丁點做不得假!


    但東山郡丞還是難以置信!


    昨日的潑皮,今天就以陽身成就地仙,這得是多大的仙緣?


    雖說是個廢地仙,沒他師父做靠山,有可能被別人捉去煉丹煉符的那種,但再怎麽說,廢地仙也要人仙六階才可以晉,他堂堂郡丞,修行悟性差了些,又被俗務拖累,如今才三階!


    郡丞五味夾雜。


    呂家背後有地仙,也是天仙傳承的一支旁支,但大羅金仙的因果,絕不敢幹涉!


    魔患未絕,眼前的綠柳城已是廢城一座,幾乎沒了用處,這往日的潑皮所說若全是真,要拿去阻力不大。


    眼前也隻能先穩住這位,待傳信回龍鱗城,由郡守下決斷。


    沉吟一會,郡丞開口:“在下呂上,閣下既成道友,修為又在前,可直呼在下之名!”


    身為滾刀肉,卻不是就不懂人情事故,商三兒忙作揖,學公學中夫子們說話的口氣:“不敢!不敢!孤城難守,師父又不許我棄它,注定離不了,一方下城,往後還要呂大人多照應!”


    呂上道:“於外而言,綠柳城確實附屬呂氏,但我呂氏也從未插手綠柳城城主換任。今道友得城主令,便是城主,擔著天仙因果防魔患、掙功德,呂氏正該相助,不知可有在下用力處?”


    正是來尋幫手的,聽他問到,商三兒馬上苦起臉:“缺人!還不可是凡人百姓!”


    呂上搖頭:“若討人仙,我家郡守也無力相助!”


    試著先開口而已,呂上隻管世俗事,也不是能做這主的,被拒絕在意料之中,商三兒道:“再有幽魔出來,綠柳城守不住,流竄別處也是禍害!但求呂大人在郡守麵前多美言,眼下我身無長物,無以回報,想來師父會記此情!”


    明晃晃的扯著天仙人情做大旗,這般不要臉,讓呂上一時難以適應,隻得先應付:“在下勉力為之,若不成,商城主也莫與計較!”


    有棗沒棗打三竿而已,把討要人仙的意思表明,商三兒又道:“瞧著也快錄完名,鄉親們就要進城,還請呂大人吩咐一句,都不許去北通街,真要往那邊斂屍的,請來叫我!”


    城主府外官衙、客卿府、禮賓司、工匠司、公倉、公學、衙兵府,北通街處處都是官家司府,除商三兒認不得的寶器外,鎧甲、兵刃、書籍、工具這些也都還有用,不能讓民眾順走去。


    這隻是件小事,呂上自然依他。


    畢竟還隻是初識,摸不清脾性,說完事情,就再無話可說,商三兒告辭,回去陪他老娘。


    待衙役、小吏們錄完最後一名活著的綠柳城民,呂上跳到頭牛背上,向四方高聲:“諸位現可進城,然請莫忘,城內水、食絕不能進口,要用請到西門外來取。此地魔患未消,幽魔隨時再來,我等三日後午時就要啟程,過時不候,切勿自誤!‘’


    三友道人說下次再有幽魔出來,是三五年後,但要絕了凡民僥幸心,還是講嚴重些的好。


    呂上又朝樹蔭下的商三兒娘倆抱拳,讓民眾們瞧見:“那位商先生,是如今的綠柳城之主,將留守本城!受商城主之托,轉告諸位,進城收斂親友屍骨、打點財物行禮都不拘,但勿輕進北通街,要進者請先告於衙兵,得商城主允後再入內!”


    小潑皮突然當上綠柳城城主,難民們自有各種猜測和感歎,不過此地已是廢城一座,城主之位並沒多少好羨,幽魔還會再來,真留下守城,是福是禍天才知曉,憐惜同情他老娘的反而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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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其中,又有曹四瞪眼難信:“狗日的膽兒這般肥?昨夜居然進的城主府,還得當上城主!”


    又想:“老子為啥沒去城主府?”


    有些事情,他心裏麵不願承認。


    商三兒和他老娘沒理會曹四,自帶著老狗隨眾進城。


    難民們回城,西門香燭店裏的物事最先被搶光,紙錢、香、白蠟燭、白紙、香爐、白燈籠,通通有人要用。這家香燭店兼著棺材生意的,但都尋不到幫忙的,一兩個人可抬不動,待售的六具厚棺木才得留下來。


    一路進城,大街小巷各處哀嚎聲再起!


    龍鱗城來的衙役、吏員們也隨之入城,他們隻是凡民身份,來這邊是救難民,但得了機會,也要尋些值錢之物帶走。


    除了老黃和一窩雞,商家全家齊活,老娘還想先回家去看看,商三兒拉她:“娘唉!城主府裏多少寶貝等著咱娘倆收拾呢!老宅的物件,你要是舍不得,往後再來挪也不急!”


    兒子要搬去城主府,老娘是舍不得老宅,但也曉得家裏沒什麽值錢物事,就對兒子道:“娘去瞧你舅舅家,你先去城主府罷!”


    多少年不來往,那也是至親,逢這般大難,不去良心難安,商三兒點頭:“老娘先去,我許下給周家安葬燒紙,才得的城主令,不好食言,帶老狗先搶棺材去,一會再來尋你!”


    老娘也成地仙,可惜時日短,同樣未習任何道術,隻能一路走著去城東舅舅家。


    老狗本事大,趁香燭店裏無人,六具棺木被它眼睛一瞧,就全縮小了收到背上,看都看不出來。


    城主府中屍骨不少,商三兒認不得哪些是周家人,先抄小路去南通街。


    南通街也有家香燭店,與城隍廟就隔著那株數百年的老柳,專做城隍廟的營生。單憑腳力,如今商三兒也比凡民要快,他到時這家香燭店東西還多,香、紙、蠟、燈籠各拿了些,除香外都丟老狗背上,走進城隍廟。


    點柱香,插進香爐,商三兒一腳踹在老狗後腿上:“跪下!‘’


    老狗四腳跪地,商三兒才對台上石劍已碎的紅袍泥像下拜:“城隍爺,我雖未曾親見,但鄉親們都說,魔怪侵城時,城隍爺曾現身相救,還連累您城隍劍都碎了,我替全城謝您!”


    直起身時,泥像上已分出道紅袍虛影,盯著爐中香,嘴角扯動:“得城主這炷香,勝過千萬百姓願力,我精神都好了許多!”


    平日凡民百姓進廟燒香,祈福、求子、問財、消災、祛病、增壽各種都有,但多與功德不沾邊,城隍便隻安居泥胎中,充耳未聞、聞之不理。


    昨夜城主府有天仙,他不敢窺探,但天仙收這綠柳城小民為徒,小潑皮成地仙、得了城主令,他都已知曉,本就該受城主令轄製的,再得城主禮敬一炷香,陰神傷勢瞬間彌補小半,更是感激,不可不見麵。


    與城隍見麵,聽到的頭一句話,讓商三兒欣喜地舉起手裏的香:“香還多!往後也可天天敬你!”


    城隍搖頭:“順乎天理,合乎情義,且與功德相應,方得此效,餘者無用!”


    天下事原少有捷徑,商三兒隻得放下手,苦笑道:“幫不了別的,那就隻等得便時,再新製把城隍劍!”


    城隍虛影頷首,又指跪著的老狗,問:“這位約莫也有地仙修為,拜我做甚?”


    商三兒奇道:“它便是昨夜的幽魔,城隍爺不知麽?”


    紅袍虛影豎起眉毛:“竟是這畜生!”


    這位綠柳城城隍,商三兒聽過他事跡:比周家得到城主之位還要早許多年,當時的城主死於非命,兒子還小,城中部屬爭位,是這位城隍爺攜城主幼子出逃,在外撫養長大,並最終助幼主奪回城主位,因其忠心,壽終後才得城主轉為陰神,封城隍。


    六七百年下來,原本那家城主早已不存,城主位又轉折兩次才到周家手上,都沒換過城隍,可知性子算極好的,盡能相處。


    比起城外的土地婆,昨日之劫,城隍除了城隍劍被毀,陰神本體也受重創,往後綠柳城還將成廢城一座,同樣極恨那幽魔,知曉就是麵前的老狗,他也咬牙切齒,朝商三兒作揖:“望城主好生炮製這畜生!”


    城隍爺都對自己作揖,讓商三兒飄了幾分,這就是當地仙、做城主的好處!


    城隍又道:“往後要尋我,隻要身在城中,叫一聲即可,不必再親來城隍廟。”


    商三兒撓著頭幹笑:“本隻想問城主府裏哪些是周家人丁,現倒想再多問一句:不知於守城而言,城隍爺可還有助力處?您知我雖得拜師天仙,成了地仙,修行上卻還是新丁,望城隍爺提點!”


    城隍如實道:“城隍主職,是送城中陰魂入輪回,不過有些魂魄殘缺不全,就入不得輪回,隻能點化為耳報神,土地婆家則叫地裏鬼。這等殘魂不知悲喜、神智殘缺,但受我功德護體,無懼日照傷魂,若不主動現身,人仙也難覺知到,速度又快,用來打探數千裏內消息最好不過。先前我隻化得有百來個耳報神,但昨日全城大難,憑添出無數冤魂,殘缺之魂也多,城主若覺有用,我便多化些出來差遣!”


    商三兒急道:“城隍爺多化些,有用!有用!那等尚沒有主家的九階人仙,更要多探些消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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