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晌午,村子裏的健漢們扛著鋤頭返回家中,婦人們也生起了嫋嫋炊煙,整個畫麵頗有一番意境。


    林大雄四下裏瞧了一圈兒,並沒有覺察到古怪之處,一路跟過去,到了村子西邊的一處山腳下,發現袁慰亭的士兵們全都聚集在了這裏,個個交頭接耳,嘴裏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走入人群時,袁慰亭將綢緞褂子脫了下,外麵又套了件軍裝,此時有士兵見到他過來,急忙上前送了座椅和茶水,伺候得很是周到。


    “敢問聖上,此地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仰度先生拱手問道。


    袁慰亭並沒有回應,而是抬頭看了看山上。整座山峰被茂密的樹林覆蓋,各種樹木依山勢高低錯落有致,加上此山高聳入雲,遠遠的望去,仿佛所有樹木都漂浮在半空之中,飄渺而夢幻。


    山腳下一絲風也沒有,悶得讓人煩躁,林大雄耐不住性子,走上前問道:“敢問袁兄,能不能別賣關子了,到底發生什麽事?”


    “山上有鬼。”袁慰亭抿了一口茶水,隨手一指,二十幾個精壯的士兵迅速組成了一個小隊,個個斜挎著衝鋒槍,目光警惕的看了眼山上的密林,而後也沒有廢話就走了進去。


    靠,說了跟沒說一樣!林大雄整了整道袍,與白青對視一眼,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那些上山的士兵也不見回,仰度先生用拂塵在前麵揮動了兩下,聲音沙啞道:“待我上山查探查探吧……”


    “你們幾個,跟他一起去……”袁慰亭又隨手指了幾個人說道。


    前麵二十幾個人一定是出了岔子,否則不會去了這麽久也不見回。那幾名士兵一聽臉色有些難看,可是俗話說軍令如山,不得不執行,於是當即排成了一排,跟在仰度先生的身後,緩緩的走進密林中。


    即便是有熱武器助陣,鬼事也完全不是人力可以掌控的,久久沒有說話的白青突然主動說道:“喂,真命天人,我和林大哥也跟過去看看,怎麽樣?”


    “白姑娘,這……”林大雄聞言暗歎白青多事,還沒來得及做反駁,袁慰亭就故作思考的模樣說道:“你們去……也不是不行,還是多找幾名士兵跟著吧!”說完,七八名士兵就端著衝鋒槍站到了大雄身後。


    白青心知大雄的顧慮,貼耳道:“別擔心,一會進了山,比較容易脫身……”


    林大雄看了看身後的幾名士兵,琢磨著這話說的也不無道理,眼下最為重要的事情就是盡早脫身,正準備走忽然似是想到了什麽,扭頭問道:“袁兄何不一同前往?”


    “不必了!”袁慰亭說著不知從哪弄來一手紙扇,扇著涼風,坐在椅子上愜意得很。


    瞅著他的這副模樣,大雄真想湊上去給他兩腳,但是眼下條件不允許,稍有些過分的舉動,守在他身邊的那群手下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摳動扳機。


    待到進入密林時,光線明顯暗淡上許多,有士兵急忙點燃火把,借著光亮走在前方引路。


    一路上,林大雄的眼睛不住的往四下亂掃,因為不知道周圍隱藏著什麽危險,袁大頭事先又沒有具體說發生了什麽事情,所以冥冥之中使得人心底發毛。


    “林大哥,我怎麽感覺那個仰度先生怪怪的?”白青一邊走著,一邊壓低了聲音說道。


    林大雄將一隻手斜插進衣兜裏,攥著裏麵的黃紙,手心都滲出了汗水,聽到白青的話後,他怔了一下問道:“怎麽怪了?”


    白青瞥了眼緊隨的士兵,悄聲說道:“我感覺他是假冒的……”


    “那又怎麽樣,這些事情不是我們需要關心的。”林大雄嘟囔了一句,摸索著走了約莫有十幾分鍾,眾人在一處相對平整的巨石前停下了腳步。


    這塊巨石上,駭然立著七尊泥人,各個身高六尺有餘,眼睛的位置還被一橫布條包裹著,身上的衣衫也是泥塑的,被風吹起的時候竟也跟著翻動,在這種荒郊野嶺上詭異的站著,看上去極為駭人。


    “敢問道長,這是什麽東西?”有士兵側目問大雄道。


    林大雄抬頭一看,也是略微驚著了一下,打量了個來回也沒看出來這七個泥人有什麽寓意,剛剛準備搖頭回應,隻聽白青驚呼道:“蒼龍七宿的金身?”


    “你認得這泥人?”大雄感到有些意外。


    “這是二十八星宿中的東方蒼龍七宿,分別是角宿、亢宿、氐宿、房宿、心宿、尾宿、箕宿,屬相據占五行。”白青頓了頓,接著說道:“它是妖類吸納陽氣,修習妖法必備的物事。”


    “你的意思是,這裏有妖怪?”有士兵囔囔道,其餘士兵唰的一下將槍口瞄向四周,拉開了陣勢。


    “這就是蒼龍七宿?”林大雄先前也聽說過關於二十八星宿的說法,卜算者通常說的“星象運勢”,就是看這些星宿的擺列方位,繼而推算出將來的大事趨向。不過眼前的這些泥人,在做工上非常粗糙,幾乎看不清臉部內容,隻是排列的方式和天上的星辰相同。


    “你們不必過於緊張,我暫時還感受不到有妖氣的存在……”


    白青的話音剛剛落下,頃刻間周圍刮起陰風陣陣,一陣疾風從眾人麵前急卷而過,林大雄感覺渾身被這股陰風吹得瑟瑟發抖,再度抬頭看那泥人的時候,發現泥人們竟然晃動了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得在場的士兵猛不丁的一顫,下一刻槍口筆直的指了去,白青嬌喝道:“不要開槍!”


    嘭!


    不知是有人過於害怕,還是槍走了火,一個槍聲陡然響起,接著像引起了連鎖反應,所有人都在一瞬間開了槍,“砰砰砰”一連串的槍響聲過後,巨石上居然起了層層濃霧!


    濃烈的陰氣霎時間席卷而來,林大雄暗歎一聲不好,慌地拽著白青往後麵退了數步遠。待到前麵的濃霧散去後,眾人眼睜睜的瞧見在七尊泥人的旁邊,正站著一個毛頭小孩。


    “哪裏來的小鬼?”有士兵怪叫一聲,隻見那小孩機械的扭動著脖子,朝這邊看了過來。


    這張臉,驚得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準確的來說,這是一個沒有五官的臉,整個麵部好像一張紙一樣平整,皮膚是那種麥黃色,有些和那些泥人顏色接近。


    士兵們簇成了一團,眼神掃到大雄二人時,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紛紛圍了過去,“這小孩是人是鬼?”


    “鬼也沒有什麽好怕的,大家不要亂了就是!”林大雄往那小孩腳底一看,沒有影子!


    這時,其中一名士兵本能的往後麵退了一步,忽然間感覺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他回頭一看就“呀”的驚叫出了聲,幾乎是伴隨著這尖叫聲傳來的同時,再度帶起一片嘈雜的槍聲。


    林大雄往後麵一看,身後的樹林裏竟然多了無數具士兵屍體,一個接著一個,壘成了一堆足有一丈高的屍山,除此之外,還有一名肥臉闊耳的人站在那裏。這人手裏攥著肉色皮囊,皮囊鼓鼓的,裏麵像是包了個活物上下翻動著!


    “林先生,白小姐,你們怎麽也跟來了?”說時,那人一步步走了來。近了些,林大雄才發現這人原來是仰度先生,此時他身上的軍裝已經破損得不成樣子,灰頭土臉的似是剛剛經曆過一番打鬥。


    “盤算著你一個人也應付不來,我們就跟過來看看。”林大雄回應道,回過頭時,恰巧看到那小孩從巨石上跳了下來,同時發出‘嘶嘶’如蛇般的叫聲。


    白青見事不妙,將一枚銀幣扣入掌心,正要甩手飛出,卻感覺額頭上一涼,她扭著脖子一看,正被一口黑漆漆的槍管頂住了腦袋,“這……先生這是幹什麽?”


    說時遲那時快,旁邊的士兵一下子將大雄二人團團圍了住,仰度先生隨手將肉皮囊仍給了士兵,扭頭說道:“怪就怪在,你們站錯了隊……”


    話音落下,有士兵舉著衝鋒槍將身邊的人掃了死,看著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倒下,林大雄驚得冷汗順著脖頸淌了下去,他大叫道:“慢著!死也要死個明白,到底我們兩個哪裏得罪了先生,請先生說明原因!”


    “等一下。”仰度揮手示意士兵先不要開槍,嘴裏嘟囔的說道:“兩位道友,實不相瞞,今日這個計策是引那袁世凱上鉤……”


    “看看我這些全真教的弟兄,他們都是為了這個計劃獻出了生命!”仰度揮手指了指後麵的屍堆,繼續說道:“你們不死,我很難回去把袁世凱引過來……”


    對方話說得隱晦,林大雄琢磨了半天才明白過來,原來是苦肉計。山上的這個“鬼”,就是仰度!首先,士兵之中一定安插著全真教的弟子,而那肉皮囊裏麵裝著的,定是他養的冤魂之類的東西,所以整個“鬧鬼”事件也是他一手策劃的。


    “現在聽明白了吧?兩位道友是那袁世凱的兄弟,所以,必須死!”仰度說著,衝手底下偽裝成士兵的全真教弟子說道:“開槍吧……給他們個痛快!”


    這麽多把槍一齊開動,一定會被打成篩子!


    “慢著!”林大雄臉色僵住了,豆大的汗珠從額頭上滾滾落下,他瞅了眼白青,吞了口唾沫說道:“你們弄錯了,我們和那袁慰亭根本毫無關係!”


    “你認為我會相信你嗎?”仰度咧開嘴生硬的一笑,而後往後麵退後了幾步,高舉起了手臂,緩緩的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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